“那倒不用。”阿姨擺擺手, 指了下旁邊的背景墻，“但是需要你們兩口子拿著結(jié)婚證，站這兒照張相, 我們好做個登記。這對小盆子質(zhì)量好，花樣又好看, 要嗎？”
許裴頷首：“好, 就要這對。”
阿姨眉開眼笑：“好嘞！對了，你媳婦兒呢？”
不知道哪個詞取悅了他, 許裴彎了彎唇，伸手往一個方向指了指：“她在這。”
阿姨四下張望了幾眼，奇怪問：“哪兒啊？”
“就在——”許裴轉(zhuǎn)過身, 聲音卻頓住了。
身后除了個拿著顆白菜晃悠的老大爺，哪還有其他鬼影子。
……
顏舒見勢不對，一早推著購物車, 扭頭跑了。
生怕再上慢一秒, 就被許裴捉去參加“新婚夫婦”的促銷活動, 直到折回零食區(qū)才有驚無險地松了口氣。
許神的經(jīng)濟狀況已經(jīng)差到這程度了？
連這種廉價促銷都不放過？
她心里這么琢磨著，手上拿起一包牛肉干, 一個沒注意后面的袋子跟著倒下來，下意識想伸手，無奈右手還裹著紗布袋, 只好用下巴艱難地扶住。
下一秒, 耳邊一個聲音：“媽媽, 那個姐姐怎么沒有手……唔唔……”
顏舒回過頭，兩米遠的地方站著一對母子, 年輕媽媽緊緊捂著小男孩的嘴, 紅著臉對顏舒說了兩聲對不起, 然后拖著兒子跑遠了。
顏舒：“……”
她出門前不小心披了件許裴的外套，左手沒什么問題，但右手裹著紗布，沒法從袖口伸出去。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右袖，那位媽媽該不會以為她真的沒有手吧？
一分鐘后，顏舒就得到了答案。
她站在拐角，不遠處是剛剛那對母子。
年輕媽媽蹲下身，教育他：“我說了多少次了，做人要有禮貌。不是所有的人都擁有健康的身體，媽媽教過你的，像這位姐姐這種情況，需要的不是指指點點，而是什么？”
小男孩回答：“需要幫助！我知道了，我去幫助姐姐！”
年輕媽媽一臉欣慰，卻聽兒子稚嫩的聲音：“正好我還可以寫進今天的作文里！”
媽媽：“……”
顏舒火速想要逃離作文素材收集現(xiàn)場，正轉(zhuǎn)過身，就看到小男孩朝她跑過來，一臉真誠：“姐姐，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幫你拿？”
顏舒沉默了一秒，指向架子最高的那一層：“我想要那個作文本。”
超市里信號不好，許裴連撥了兩個電話，都沒接通。
他收起手機，想也不想，對直往零食區(qū)走去。
剛經(jīng)過了兩個貨架，就頓住了腳步。
顏舒站在兩米開外的貨架旁，幽幽嘆口氣：“我八歲的時候，這只手就沒了……”
她聲音極具感染力，對面站著的小男孩都快聽哭了。
顏舒笑得風(fēng)輕云淡：“沒事，我早習(xí)慣了。”
許裴：“……”
-
顏舒悄咪咪看了旁邊某人一眼。
許裴面色依舊很淡，看不出情緒，但步子邁得極大，沒幾秒就把她甩在了身后。
顏舒小跑幾步跟上他：“噯，你怎么了？”
許裴拿眼睨她：“你剛胡說八道什么？”
“噢，你說那個啊。”顏舒明白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就幫那小孩積累一個寫作素材，這么一段難忘的經(jīng)歷，沒準兒他能從現(xiàn)在用到高考呢。這多小的事啊，至于生氣嘛？”
許裴氣得哼笑了聲：“小事？你拿自己的手開玩笑，算小事？”
顏舒無辜的：“我說都說了，哪能怎么樣？”
許裴默了默：“你呸一下。”
顏舒：“？”
她忍著笑，對著地上：“呸呸呸，行了吧。”
她看了眼烏云轉(zhuǎn)晴的某人，沒忍住，撇過頭暗戳戳偷笑了兩聲，“沒看出來你還挺迷信，那鐵塔該不會就是你買的吧！”
她也就說笑而已，旁邊某人卻兀地一頓，緊接著邁開步子，越走越快。
顏舒又追上去：“我不都已經(jīng)呸了嗎，你想怎樣？”
許裴停住步伐，轉(zhuǎn)過身：“我想買一送一。”
顏舒萬萬沒想到他還惦記那事：“不是，那就一個盆子而已，能省多少錢啊！”
許裴憑著敏銳的數(shù)字記憶，精確報出：“一個省195，兩個省39塊。”
顏舒一臉震驚：“你連十幾塊的便宜都要占？”
這話一出口，她又覺不妥，怕傷他的自尊心，只得委婉勸服道：“我的意思是，千萬別沖動消費，你想想你是來干什么的？買杯子呀！那你買個盆回去干什么？不是我不配合，如果做活動的是杯子，我二話不說就去照相。可這不是沒有嘛！”
她說完，抬頭看了眼。
整個人就不動了。
離她不到三米遠的地方，擺著一個展架，上面陳列著各式各樣的……陶瓷杯，旁邊一米寬的紅紙上，幾個熟悉的大字——新婚夫婦，買一送一。
許裴站在大字旁，嚴肅點頭：“你說得很對，那聽你的，買杯子吧。”
顏舒沉默。
盆子那邊的促銷阿姨一看到他，慌忙跑過來，眼神在顏舒和他中間轉(zhuǎn)悠兩圈，笑嘻嘻地打趣他：“喲，媳婦兒找到了？”
許裴淡著臉，不重不輕地嗯了聲，抬手，再次抽出結(jié)婚證，遞過去，回頭看她：“愣著干什么，過來照相。”
顏舒：“……”
促銷阿姨舉著手機，對著他倆：“你們倆，往中間來點兒，再來點……”
鏡頭里，兩人往中間移了移，卻依舊規(guī)規(guī)矩矩，完全看不出小兩口的親密勁兒。
阿姨歪出一顆頭：“親密點啊，別害羞，不然我可交不了差啊！”
許裴猶豫一瞬，正欲伸手，手臂卻被旁邊的女孩一下子纏住。
顏舒湊過來，白生生的小手繞上他的胳膊，溫軟的橙花香撲面而來。
她問：“這樣呢？”
阿姨開心笑道：“這樣不就好了嘛！噯，小伙子表情不要太僵硬，笑一笑啊！一二三，茄子！”
-
顏舒剛選好杯子，就聽見促銷阿姨嘖嘖感嘆的聲音：“你們兩口子模樣可真俊啊，這照出來跟倆明星似的，就是小伙子不愛笑，板著張臉。”
她忍不住附和著吐槽：“他這人從小就這樣，跟誰欠他錢一樣。”
“哦喲，你一說還真是的，欠得還不少哦！”
“是吧是吧！”
許裴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在聊什么？”
顏舒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沒聊什么，咦你這杯子跟我選這個一樣哎！”
同一時間，阿姨也機靈的：“沒聊什么，就是告訴你媳婦一聲，今天我們好多日用品都參加這個活動，拖把、抽紙、洗潔精……”
阿姨話還沒說完，許裴已經(jīng)轉(zhuǎn)身，大步朝促銷區(qū)走去。
顏舒心驚肉跳地跟在他后面：“你你你、你別沖動啊！”
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沖動的許裴停在了洗發(fā)水展架旁，和阿姨慎重交流一番，不急不慢地抽出了他的結(jié)婚證。
接下來的時間里，顏舒跟在她的摳門老公身后，掃遍了促銷區(qū)全場。
她計算了一下，短短二十分鐘，許裴掏了十次結(jié)婚證。
最后，一個阿姨直接拿起小喇叭：“全場注意了啊，這個小伙子有結(jié)婚證，也照過相了，可以直接打折啊！”
……
采購?fù)戤叄伿婵粗媲岸殉尚∩礁叩馁徫镘嚕朱o靜刮了眼罪魁禍首許裴，思考她這一趟到底干嘛來了。
許裴全然無視她的眼刀，拿她之前的豪言壯語堵她的嘴：“來都來了，不裝滿怎么對得起你出門一趟。”
顏舒捂著發(fā)疼的胸口：“我出門可不是為了買這些！”
許裴點頭，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嗯，你是為了躲數(shù)學(xué)。”
顏舒：“……”
她正要辯駁，突然頓住了話頭。
——旁邊傳來了幾個熟悉的聲音。
“秦部長，你在選什么啊？”
“采訪本。”
“這個顏色這么粉嫩，買給女朋友的啊？哈哈哈……”
“胡說什么，新聞部采訪本用完了，采購一批。”秦明柏聲音帶笑，“我到那邊看看去。”
說著，轉(zhuǎn)身之時，好像覺察到一道視線，他微頓，往右邊望去。
那邊空無一人，除了一個小山高的購物車。
他狐疑地看兩眼，再次抬腳，朝對面展架走去。
顏舒拉著許裴，緊貼在展架后，還沒來得及慶幸躲過一劫呢，就聽小優(yōu)的聲音，隔著一個展架板，清晰地傳了過來。
“我想起來了！不是新聞部的采訪本用完了，是顏舒的采訪本用完了！”
一個女生捂著嘴：“啊，秦部長剛挑得可仔細啦，你們說他是不是對顏舒有意思啊！”
“那還用說？挺明顯的吧，聽說開學(xué)聚餐的時候，他就想對顏舒表白了。”
“想想也正常，誰能抵擋住顏顏的魅力呀！”小優(yōu)激動過后，一番捶胸頓足，“只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我就自己上了！”
許裴：“……”
顏舒：“……”
顏舒正無語著，耳邊響起許裴低低的聲音：“你采訪本寫完了？”
她想了下：“好像是吧。”
許裴頓了頓，低聲問：“怎么沒跟我說？”
顏舒有點奇怪：“這有什么好說的！”
說完，習(xí)慣性地回頭看他，頭發(fā)卻不經(jīng)意地掃到展架上的膠帶。
“噠”一聲輕響，膠帶落地。
顏舒眼皮跳了跳，她飛快回頭，隔著架滿膠帶、轉(zhuǎn)筆刀……各種文具的展架，剛好對上小優(yōu)那雙裝滿驚詫的圓眼。
小優(yōu)張了張嘴：“顏顏！”
眼看她的視線就要移到旁邊男人身上，顏舒當(dāng)機立斷，踮起腳尖，抬手，把住男人的后頸窩。
她使出全身力氣，猛地將他的頭往下一壓。
“哐當(dāng)”一聲響。
展架震了三震。
隔著一個展架的距離，小優(yōu)隱約感覺顏舒旁邊好像有個高大的人影，但她還沒來得及看過去，那人就沒影兒了。
與此同時，展架震了震，一聲有點模糊的輕“嘶”聲隨之響起。
對面的顏舒似乎用力摁著什么東西，見她瞧過來，停止了動作，并露出一個非常標準的微笑：“嗨，小優(yō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