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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三章 九月授衣

    “鶯,鶯……”
    秋鳥于飛,盤旋于城,灑落一地清脆。微雨后的上蔡城,雖不若江南那般煙水如畫,但也格外清幽。
    橋游思騎著一匹雪白的小馬,嘴角帶著嫻靜的笑容,漫眼打量古城。
    自來上蔡,隔三岔五,劉濃便會帶她漫游于野。她原本不會騎馬,焉知在小黑丫的慫恿,以及劉濃的默許下,不過數(shù)日她便習(xí)會了騎馬,由此而極喜騎馬出游。
    橋游思喜游上蔡,而上蔡之民亦極喜見到她。每逢她與劉濃并駕而行時,看到的人皆會默然避于一側(cè),臉上洋溢著由衷的笑意。
    民心思安,情起于良善……
    劉濃身著箭袍,腰挎楚殤,信馬由韁,一任飛雪慢慢踏蹄,且不時看看身側(cè)微瞇著眼淺笑的小女郎。心中既有柔情萬種,又具滿腔豪情,暗忖:若欲使民心成城,需得三載筑安于內(nèi);若欲使民奉古遵禮,至少亦需五載不易其章。而此,正乃北豫州難以安定之因,刀兵互絞之下,民心何安?理當(dāng)蓄力拒外,緩圖而后發(fā)……
    “劉,劉郎……府君……”
    就在劉濃細細沉吟時,橋游思忽然輕輕喚道,小女郎俏臉簇紅,好生為難情,委實不知該如何稱呼他。若叫瞻簀,那是郎君們的稱呼,若叫劉郎君又嫌生疏。
    “嗯……”
    劉濃劍眉一揚,嘴角一裂,微微傾身,故作未聽清:“夫君?府君?小娘子,喚我何事?”‘小’字一閃即逝,囫圇不清。
    橋游思咬著嘴唇,額間暈紅欲滴,嗔道:“君子當(dāng)守禮,豈可,豈可行登徒子之言語也。”
    不知何故,自她一來,劉濃便身心輕快,時常以言語戲之,卻也不敢太過唐突她,柔聲道:“小娘子所言極是,劉濃放浪了。”說著,目光凝視著她那微腫的櫻唇,淡淡的笑著。
    橋游思羞得不行,微微垂首,滿心卻是既惱且喜,輕聲道:“荀娘子可在營中,游思想去拜訪。”她來了月旬,與荀灌娘極其交好。荀娘子既擅兵道,便精棋道,二女時常對弈,難分勝負。
    劉濃見她氣色極好,便笑道:“現(xiàn)下乃秋濃馬肥之季,荀娘子想必正于河西訓(xùn)演騎軍,不妨前行一觀。”言罷,把馬一拔,穿出干凈整齊的巷道,向城外而行。
    二人身后,跟著五十騎,乃是橋氏部曲。
    一路緩馳,街道兩旁的民舍已盡復(fù),待至內(nèi)城墻時,城墻已煥然一新。
    出城,漫坡泄下。城外秋黃一片,不時見得道道煙柱升騰而起,那是鄉(xiāng)民在焚燒粟草,存肥于田。而田垅中,四處皆是忙碌的身影,揮汗如雨之時,間或又聽聞哩曲飄飛,正作萬物復(fù)蘇之象。
    橋游思將眼前所見與汝陰境內(nèi)一較,心中由然而生一種驕傲,看著身側(cè)英挺如松的郎君,眼神愈發(fā)柔軟。始今方知,為何每日他皆是來去匆匆,秉燭深夜方眠,即便現(xiàn)下,也是帶著她履行公務(wù)。
    小女郎心思聰慧非凡,如何不知,劉濃帶著她巡示鄉(xiāng)野乃一舉多得,既可陪伴她聊解煩悶,亦可使上蔡之民見之,心生向往。
    劉濃不知小女郎心中所想,卻唯恐傷著她,是以馳的不疾。一路上,不時有里正鄉(xiāng)老出村來迎,劉濃并未滋擾鄉(xiāng)里,稍事寒喧,互作禮揖,便輕然離去。
    當(dāng)策馬慢跑過一所村落時,竟然見到一只瘦犬徘徊于籬笆墻,更為令人驚奇的是,在那翠墻的一側(cè),有一小片蕉葦,內(nèi)中有個窈窕女子正彎身采葦,白嫩的手,青瑩的葦葉,襯映作畫。有名青年男子立于葦圃旁,手里捧著一束野花,滿眼柔情的看著女子。繼而,那男子一陣嘟嚷,女子紅著臉不理。少傾,那男子搔首踟躕,而后,悄悄竄進葦田里,把野花一擱,落荒而逃。
    見得此景,美郎君胸懷盡開,把馬一勒,放聲詠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zhí)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呀!”
    正捧著花細嗅的女子神情陡然一驚,隨即便看見柳道中的劉濃與橋游思,臉上驀然紅透,慌忙不迭的捧著花福了一福,而后,提著裙擺,飛快的逃進了籬笆墻里。
    “汪,汪汪……”瘦犬拖著長長的草繩,竄出籬笆墻,朝著劉濃狂吠。
    “格格……”
    橋游思實在忍不住了,掩著小嘴,嬌聲放笑,笑得身子微微前伏,不盡妖嬈。劉濃劍眉一挑、一挑,神情頗為尷尬。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揚,猗彼女桑。哈哈……”
    爽朗的笑聲由村中傳出,郭璞與薛恭聯(lián)袂而來。橋游思抿了抿嘴,驅(qū)著小白馬避于柳下。
    郭璞搖頭晃腦的打馬至近前,對著橋游思遙遙闔了闔首,朝著劉濃一揖,笑道:“郎君興致極好,方才,郭璞夜觀天象,今宵定有良月坐懷,屆時,莫若郭璞與郎君徹夜詠賦?”
    薛恭挑了挑眉,心情也大好,打趣道:“然也,郭內(nèi)吏之詠,久負盛名于外。田間鄉(xiāng)野,聞之則醉,三歲螟童,競相歌詠。”
    聞言,郭璞嘴角一歪,張口便行反駁,薛恭為人忠厚,豈是他的對手,三兩下便被辯得啞口無言。
    三人聊得片刻,聽聞劉濃尚欲前往河西,而薛恭與郭璞皆有事在身,便告辭離去。
    劉濃雖身為汝南內(nèi)吏,兼任上蔡府君,卻非事必躬親之人,軍卒自有諸將戌訓(xùn),內(nèi)務(wù)則多賴郭璞等人操持。
    人不可盡才,理當(dāng)擇才而任。而他對擇任之人管束甚少,用人不疑,凝人不用。郭璞極擅內(nèi)事,薛恭熟悉北地人情,二人配合得極好,不僅將上蔡萬民打理的井井有條,尚且影響河西諸塢,外聯(lián)固始,遙控鲖陽。
    劉濃攜著小女郎,引馬踏上汝河橋,身后卻傳來馬蹄聲,劉濃回頭一看,郭璞去而復(fù)返,心中一奇,勒馬于橋頭。
    郭璞驅(qū)馬而至,看了看橋游思,見劉濃并不避及,便沉聲道:“郎君,尚有一事,郭璞也乃方知,事關(guān)雍丘。”
    劉濃劍眉一挑,問道:“何事?”
    郭璞稍作沉吟,低聲道:“雍丘來信,北面戰(zhàn)事,恐旬月便起。依郭璞度之,兵兇戰(zhàn)危,不可不慎,縱使汝南無憂,也理應(yīng)早作綢繆,以防萬一。”
    劉濃細細一陣思索,冷聲道:“此番戰(zhàn)事,石勒內(nèi)陷于叛亂,外受于夾擊,莫論何如,難免一敗。而劉曜內(nèi)亂四起,且有榮陽李矩牽制,即便與石勒聯(lián)抗,亦難卻頹勢,依我所料,洛陽當(dāng)復(fù)。然,事不豫則廢,即刻傳信鲖陽與固始,外放偵騎,收籠塢民。”
    郭璞眉心擰作川,想了又想,沉聲道:“此戰(zhàn),雍丘僅作調(diào)軍,并無調(diào)令,糧草皆屯于成父,行事極密。河西諸塢與汝南諸縣,又將何如?”
    河西諸塢……
    劉濃劍眉一凝,暗暗吐了一口氣,皺眉道:“此乃軍情,河西諸塢與汝南諸縣,人心向背難測,不可告知過早。然,塢民皆乃我華夏之民,不容棄之。流騎若欲至汝南,必經(jīng)穎川渡河,即刻令雷隼衛(wèi)前置,偵查召陵、西平、汝陽渡口。戰(zhàn)事不止,偵測不止。”頓了一頓,正色道:“北五哨,晝夜不止。”
    “遵令!”郭璞面色冷沉,轉(zhuǎn)身欲走。
    劉濃再道:“尚需暗作籌備,以納流民。”
    待郭璞一走,劉濃心中起伏難平,不自禁的縱馬沖至高處,瞭望洛陽方向,暗道:自古以來,九月便乃征戰(zhàn)之月。而秋收方畢,此戰(zhàn),祖豫州勢必耗盡淮南諸郡之力,其與郗伯父聯(lián)伐石勒,意在復(fù)奪洛陽而非陳留。洛陽與汝南隔著穎川,況且,尚有李矩據(jù)滎陽,理應(yīng)無礙。然,戰(zhàn)事一起,流民必然蜂擁而至……
    橋游思并騎于劉濃身側(cè),看著他緊皺的眉頭,輕聲道:“可是,戰(zhàn)事將起?”
    劉濃神思悠悠,皺眉未答。
    橋游思抖了抖韁,小白馬靠得飛雪更近了些,小女郎顫了顫眉,咬著唇,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劉濃的手臂。
    劉濃回過神來,見她的眼眸中寫滿擔(dān)憂,便握著她的手,笑道:“北地極是艱辛,可曾后悔南來?”
    橋游思臉頰寸寸染紅,定定的看著他,細聲道:“喬木居北山,南蘿當(dāng)匍匐。游思,游思不悔。”
    “哈哈……”
    劉濃執(zhí)著小女郎的手,朗朗一笑,笑聲遠遠而傳。繼而,放開她溫滑如玉的手,輕輕一夾馬腹,引著小女郎朝著河西奔去。河西乃一平四整之地,極適練軍,北宮于此練大戟士,荀娘子則訓(xùn)五百精騎。如今上蔡,控軍幾近四千,盡皆百里挑一。
    ……
    推書《院上墳》,此段,不計費(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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