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墳山上。</br> 灰色的天空下,兩道遠光燈成為了墳山上唯一的光源。</br> 這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束燈光,吸引著各種各樣的蚊蟲,飛蛾撲火的涌上去。</br> 不過這里并沒有蚊蟲。</br> 有的只是那些已經失去了神志,懵懵懂懂一片混沌的怨靈。</br> 圍繞著車輛行駛的燈光下,不時發出一陣陣詭異尖銳的嘶吼聲。</br> 令后排上的妙妙,不由自主的抓緊了何全順的衣服。</br> 見狀何全順內心一度喜怒交加。</br> 喜的是,妙妙的身體有了自主的反應,說明在這片亡者的世界里,妙妙的靈魂得到了滋養,雖然依舊很微弱。</br> 可至少說明,她的靈魂沒有在繼續迅速衰敗下去。</br> 怒的是,周圍這些該死的玩意,他們的尖叫聲,嚇到了自己的妙妙。</br> 如果可以,此時何全順很想要下車把整個墳山一把火給燒個干干凈凈。</br> “要到了。”</br> 廖秋通過后視鏡,觀察了一下何全順懷里的妙妙,低聲道:“前面就是枉死城。”</br> 廖秋的話像是一盆冷水,令何全順的心頭的怒火,瞬間將至到了冰點。</br> 抬頭看看窗外。</br> 只見窗戶外,一座巍峨城池的高墻,逐漸已經在視野中變得清晰起來。</br> 那就是枉死城。</br> 幽魂的國度,也是亡者最終的歸宿。</br> 可自己懷里的女兒……</br> 何全順,低頭看向妙妙,一時間萬千種味道涌上了心頭。</br> “爸爸,我長大了要一個科學家。”</br> “爸爸,這個糖給你吃。”</br> “爸爸……”</br> 腦海中女兒乖巧的走到自己面前,將一顆糖放在自己的嘴里,雖然自己不喜歡吃糖果,可那是自己吃到過最好吃的一顆糖。</br> 何全順清楚的記得自己在產房外,焦急的等待著女兒降生的畫面。</br> 那已經是大年三十的夜晚,外面的煙花和鞭炮聲,卻是無法沖淡掉自己內心的焦急。</br> 當醫生走出產房,告訴自己,自己有了一個女兒的時候。</br> 自己才突然間,感受到自己要當爸爸了。</br> 煙花在天空上轟鳴作響,炸出燦爛的光霞照射在自己的臉頰上。</br> 何全順一度覺得,那是老天賜予自己的天使</br> 時光輾轉,女兒用幼稚的聲音喊出爸爸的瞬間,何全順的心都要化掉了。</br> 她就是自己的一切,哪怕女兒在長大點的時候,常常爬在他的身上,用手拍打自己的臉頰。</br> 啪啪的巴掌聲,很疼,卻很快樂。</br> 當妙妙不小心打碎了自己的玻璃杯,自己的心頭一下就跳了起來,看到她指尖那一道艷紅的血珠。</br> 何全順的心都要碎了。</br> 往事如畫,看著前方的枉死城。</br> 何全順的手心里都是汗,卻是一刻都不想放手。</br> 他不舍得。</br> 這一放手,自己就再也看不到了。</br> 這一放手,妙妙就再也回不來了。</br> 淚珠滾落在妙妙的臉頰上,何全順小心翼翼的給她擦去。</br> 目光看向了妙妙胸前的《代價寶石》拳頭大小的代價寶石,如今已經只剩下了半個手掌的那般大。</br> “吱……”</br> 車子穩穩停落山路下。</br> 只是看著強忍著淚花的何全順,車廂里頓時一片的沉寂。</br> 即便是趙客,也不想去開口催促何全順。</br> 看了一眼時間還算充足。</br> 趙客默默轉過頭去,最痛不過離別苦。</br> 剛剛經歷過至親離去的痛苦,趙客心里何嘗不能理解何全順內心的折磨。</br> 放手。</br> 卻是放不開心里的摯愛。</br> 曾經常常幻想著,當女兒出嫁的那天,自己該如何的放手,如何的去祝福。</br> 如今,卻要親手送女兒用永別的方式來離開自己。</br> “走吧!”</br> 擦掉了臉上的淚水,何全順哽咽的呼吸聲都在斷斷續續。</br> “時間還很多。”</br> 趙客心中一直在計算著時間。</br> 枉死城他是去過的,從這里走上去要不了太久。</br> “再抱一會吧,至少在這個時候,妙妙還在你的懷里。”</br> 何全順聞言低頭看向懷里的妙妙。</br> 卻是咬著牙堅定的搖頭拒絕道:“不,再抱下去,我會舍不得放手,這是我能給她做的最后一件事,用父親的身份,我不想有絲毫的意外。”</br> 自己何嘗不想在抱一會,哪怕就一會,一分鐘也好啊。</br> 但何全順很清楚,一分鐘后,自己還會想要一分鐘,直到時間已經不容他再抱下去的時候,那時候的痛苦,會讓他崩潰掉。</br> 趙客點點頭,拉開車門走下車。</br> 空氣中那股熟悉的腐蝕味道涌來,令趙客不禁微微皺眉,閃電般輕抹去自己濕潤的眼角,他有一些后悔,后悔跟著參合進這件事情里。</br> 何全順的事情,令趙客心情很不爽,他又想到了老頭子。</br> 一想到老頭子,現在還被冰封在鬼市的祖墳上,趙客心里更是邪火大冒。</br> “你看車!”</br> 廖秋讓葛二蛋負責看車,跟著一起走下車,把后排車門拉開,想幫忙。</br> 卻被何全順拒絕了。</br> 他不想在妙妙最后一件事情,讓任何人插手。</br> 即便是來自善意的幫助。</br> 因為這樣至少,還能在何全順的心里找到一點點作為父親的尊嚴。</br> 小心翼翼的把妙妙抱下車。</br> 這個動作很慢,慢的就像是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太一般的動作。</br> 用毯子小心給妙妙蓋上,挽去額頭散亂的發絲。</br> 輕輕的抱著她,跟隨在趙客和廖秋身后,一步步走向枉死城。</br> 廖秋手持陰陽盞,為三人照亮前路。</br> 當熟悉的山路出現在三人面前的時候。</br> 趙客卻是不由得眉頭一緊。</br> 就見這條山路前,居然被設了門卡。</br> 三個穿戴著盔甲的鬼兵,站在門卡前,一旁還有站著一拍的黑白鬼差。</br> 看到趙客三人后,一黑一白兩名鬼差冷著臉上,上前攔住廖秋。</br> “枉死重地,陰陽有別,三位,請回吧。”</br> 黑衣鬼差說完,卻見一旁白衣鬼差的目光打量在趙客的身上,手上陰棍一指趙客:“你!上次就是你在陰陽客棧襲擊鬼公主,你居然還敢來枉死城。”</br> 話音落下,周圍一眾鬼差迅速圍上前。</br> 手上的陰帆高舉,頃刻間,便是將周圍空間封鎖起來。</br> “糟!”</br> 趙客心頭一沉,他這次下來卻是把陰陽客棧的事情,早就給忘記了。</br> 上次和廖秋來的時候。</br> 那時,這里沒有設卡,自己帶著幾個野鬼躲在了樹林里里面。</br> 而這次,卻不想居然在山路下面設了卡。</br> 正好迎頭碰上了。</br> “滾開!”</br> 何全順抬頭將目光掃視在周圍鬼差的身上,眸光中暴戾的殺氣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br> 更像是一頭憤怒到了極點的獅子。</br> 誰敢擋路,他就殺誰,哪怕是拼上了自己這條命,何全順也絕不會在乎。</br> 感受到何全順身上強烈的壓迫感。</br> 即便是這些鬼差,也不禁神情嚴肅起來。</br> 更何況一旁還有一個趙客,上次趙客在陰陽客棧的舉動,可是歷歷在目。</br> 三個鬼兵更是如臨大敵。</br> 他們比鬼差的實力更強,能夠更清楚的感受到,趙客與何全順兩人身上的壓力究竟有多么強大。</br> 特別是趙客,這家伙身上佛光閃爍。</br> 怕是佛門大德高僧,也未必有這樣深厚的佛學造詣。</br> 而除了佛光外,三個鬼將卻是無法看出趙客的深淺來。</br> “別別別,別動手,別動手!”</br> 眼看著情況不妙,廖秋急忙喊停。</br> 走上前,朝著面前三個鬼兵道:“三位兄弟,我們不是來鬧事的,只是想要將一個靈魂快要飄散的女孩送進枉死城,沒鬧事的意思,同行個方便吧。”</br> 廖秋說著,三張面額在十萬兩的寶鈔不動聲色的送進三名鬼兵的手上。</br> 見狀,為首那名鬼兵不禁冷冷一笑。</br> “賄賂陰兵,你好大的狗膽,就憑這條罪狀,你就該下十八地獄。”</br> 說話間,鬼兵冷哼一聲,一把將廖秋推回去。</br> 順手將廖秋手上的寶鈔撕成碎片,隨手扔在廖秋的身上。</br> 廖秋一怔,臉色一時變得通紅。</br> 被這樣逼得下不了臺,灰溜溜的低頭滾蛋,這種事情他可做不來。</br> 邁起步子走上前,在鬼兵還沒有明白他要做什么的時候。</br> 卻見廖秋突然從口袋里一甩手。</br> 伴隨著破風聲下,鬼兵下意識的伸手抓過去。</br> 冷笑著抬起手來一瞧。</br> 頓時三個鬼兵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m.</br> 厚厚的一疊寶鈔,足有老磚頭那樣的厚度。</br> 沉甸甸的分量,少說有三斤左右。</br> 最關鍵的是每一張的寶鈔的數額,都是在百萬兩的數額,這么厚一疊的錢。</br> 三個鬼兵腦海里只需要閃爍過一個大概的數字后,腦袋里嗡的一聲,就覺得腳下一陣陣發軟。</br> 就在這時候,廖秋突然掄起拳頭砸在為首鬼兵的臉上。</br> “吃我一記金錢拳!”</br> 猶如棉花一般的拳頭,卻是令鬼兵倒退三丈,身體軟趴趴的倒在了地上。</br> 另外兩名鬼兵一瞧,相視一眼,突然捂著自己的胸口:“哎呦,我……我們攔不住了,哎呦……”</br> 在夸張到令人尷尬的演技下,兩個鬼兵揮手,一個推開周圍的陰差,另一個東歪西倒的把另外幾個陰差壓趴在地上。</br> 有兩個反應還遲鈍的陰差,還不明白怎么回事。</br> 傻乎乎的站在那里。</br> 見狀,另外兩個鬼兵,氣急敗壞的掄起手上拳頭,一人一記蓋鍋頭,干凈利落的把兩個鬼差敲暈過去后,才一臉有心無力的倒在地上。</br> 頓時一條康莊大道讓開在三人面前。</br> 看著倒在地上的這些鬼兵陰差,廖秋目光睥睨,啐上一口濃痰:“呸,一群垃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