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結束,    學校生活暫時又回歸平常，剛上的課繼續上，該考的考試繼續考。
    唯一不同的是陸朗的手傷了,    筆記抄不了,    體育課也下不了水了。
    面對這樣的處境，兩個人都不開心,    尤其是苑曉陽怕水,    在泳池里沒有陸朗陪著就覺得不自在。
    他不想要表現得太依賴陸朗,    怕陸朗看出來他的心思,    但他不曉得的是,    即使他特別壓抑過自己了，卻還是顯得委屈巴巴。
    “你待會會在旁邊看著我嗎？”
    游泳課，苑曉陽得去換泳衣了，看著不必換衣服的陸朗，明明還不到下水的時候，苑曉陽卻從現在就開始覺得自己被陸朗拋棄了。
    陸朗看他嘴都嘟起來了，有立刻扒光自己衣服跳入水中陪他的沖動。
    陸朗忍了，挑眉道：“不然我陪你進去換衣服？”
    苑曉陽立刻搖頭,    不要不要。
    “那你去換吧,    我在外頭等你。”
    苑曉陽點點頭進入更衣間,    進去后沒一會又探出頭來,    像是在確認他有沒有偷跑似的。見他還在外面等著，這才安心地又縮回更衣間里換衣服。
    陸朗看苑曉陽那依賴的樣子，心都軟了。前兩天苑曉陽為他挺身而出,    是他依賴苑曉陽；現在又反回來換苑曉陽依賴他了，他那男人的虛榮心又滿足了。
    苑曉陽換好衣服，兩人到泳池邊集合。
    陸朗雖然不能下水，但也必須跟著班上一起做操。做完以后，再到旁邊的休息區去坐著看老師上課。
    休息區里，陸朗身旁都是生理期的女孩子，他一個男生坐在那里有些尷尬，一臉僵硬地看著水里的苑曉陽。
    而此時，苑曉陽已經瑟瑟發抖著自己下水了，苑曉陽趴在池邊，委屈地看著岸上的陸朗。
    小美羊魚與岸上殘廢的王子遙遙相望……
    正式開始上課，老師讓同學們兩兩一組，繼續練習之前教過的動作。
    苑曉陽向來和陸朗一組，現在陸朗沒人，他只好尋找其他人。不過這過程并不困難，他在班上人緣好，幾乎是一轉頭表示想找人，便有人湊了上來。
    第一個上前來的是班長許婷婷，兩人交情不錯，苑曉陽自然很樂意和她同一組。
    “你難得落單。”許婷婷朝他眨眨眼，“想和你一組還得等到陸朗不能下水的時候。”
    “不然……等他能下水，我也不要和他一組？”苑曉陽說得一本正經。
    “逗你的。”許婷婷知道苑曉陽在開玩笑，也笑了。
    “你怎么可能不和他一組？”
    “怎么不可能？”
    “真的嗎？”
    許婷婷又朝苑曉陽眨眨眼，表情曖昧。
    苑曉陽從她的表情中讀出了一點暗示，臉紅了，忙想否認。然而老師哨子一聲令下，得開始做練習了，他也只好中斷對話。
    邊在水里做韻律呼吸，苑曉陽一邊緊張著。
    許婷婷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這姑娘平常大剌剌的，但心思很細膩，從初中的時候苑曉陽就見識過她的細心了。
    當初許婷婷很早就看出他的家境問題，常替他說話，讓他省去很多功夫去面對某些尷尬的場面。
    他很感謝許婷婷，但與此同時，他也很清楚許婷婷的洞察力。
    是他表現得太明顯了嗎？
    可是他已經克制自己不要老盯著陸朗看了，一節課只準自己偷看三次……
    苑曉陽越想越亂，最后嗆著了，猛地咳了起來。
    “哎！曉陽！”許婷婷看他那樣子忙把他拉起來，幫他拍背。
    “謝……謝謝……”
    “你別說話了！冷靜冷靜！”
    陸朗一直注意著苑曉陽的動靜，從苑曉陽下水，一直到他分組、和許婷婷同組、兩個人講悄悄話，再到現在許婷婷親切地拍著他的背，這一切都看在陸朗眼里。
    陸朗看得牙癢，但又擔心苑曉陽，在苑曉陽咳起來的同時便站起來趕緊上前去。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都還沒走近，就見苑曉陽看了他一眼，接著看到鬼似的忙往池子中央走去，走到一半又像是怕被他抓到一樣，又潛到水里去了。
    陸朗：“……”
    這是在躲他？
    陸朗看著忙跟過去的許婷婷，醋壇子完全打翻了。
    許婷婷是吧？原來苑曉陽喜歡的對象就是她？
    他哪里比不上許婷婷？許婷婷長得有他高嗎？肌肉比他好看嗎？還是比他有男人味？
    陸朗面無表情地看著身材姣好的許婷婷，又看著滿臉通紅的苑曉陽，突然明白了。
    哦，女人。
    呵，男人。
    泳池里，苑曉陽很想沉到池子里，再也不起來了。
    許婷婷看他這是打算自己溺斃了，忙把他又拉了起來。
    “你躲什么呀？”
    “沒……”
    “你是看到陸朗來了，所以才跑的吧？”
    聽到陸朗的名字，苑曉陽又默默地把半張臉沉到水里，就露出鼻子以上，眼神還飄忽不定的。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半小時前他還想要陸朗陪著他，但剛才被許婷婷一提，他又不敢正眼看陸朗了。
    “你喜歡陸朗對不對？”許婷婷小聲道。
    泳池里，同學們四散著正在練習。他們兩人混雜在練習的人群里，形成了自己的小空間。
    旁邊的世界正常流動著，但在他們的小空間里卻是度秒如年。
    被這么直白地問了這個問題，苑曉陽剎那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的第一反應是點頭，但那一秒的沖動過去，他又退縮了，只是把自己的臉半埋在水里，看著旁邊的水波不說話。
    許婷婷也意識到自己唐突了，忙道：“我不是想要刺探你的隱私，我就是……你當作我沒說話好了，對不起。”
    苑曉陽從來不是一個會和別人說心底話的人，從來都不是，他向來都把自己的想法埋藏在內心里，只有偶爾幾個不經意的時刻、或是他最脆弱的時候，他的心思才會稍稍流露。
    許婷婷也知道他的個性，只是覺得兩人從初中到現在，認識將近五年了，這五年來他們交情一直不錯，她誤以為他們的交情已經要好到足以談這方面的心事了。但仔細想想，是她失禮了。
    她朝苑曉陽露出歉意的笑，說道：“我們繼續練習吧？換我了吧？”
    她看苑曉陽還是半沉在水里，便打算開始練習以化解這尷尬。然而她才正要潛進水里練習，就聽到苑曉陽說話了。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苑曉陽輕聲道。
    許婷婷聽到這話，眼睛瞬間瞪大了，趕緊搖搖頭，對天發誓：“只有我知道，我沒和別人提過！”說完覺得不準確，又補了一句：“不過有沒有別人看出來我就不曉得了！”
    “很明顯嗎？”
    “之前很明顯，最近……比較不明顯了……一點點。”
    苑曉陽又哀傷又害羞地點點頭。
    苑曉陽現在大腦一片混亂。
    他的大腦里出現了兩只小羊，害羞小羊把整只羊埋在羊毛里，羞答答地說：“不能告訴任何人！這種事情要保密！”
    而奔放小羊則盡情地狂奔著，大喊道：“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陸朗！我要讓他知道！”
    兩只小羊各持己見，在他的腦海里互相薅對方羊毛，誰最先薅光對方誰就贏。
    可結果卻是兩只羊同時禿毛，光著屁股在草地上奄奄一息，沒輸沒贏。
    最后，苑曉陽還是決定說了。
    因為他實在忍不住了，他知道自己再不說，遲早會憋壞。
    “你不能告訴任何人。”苑曉陽看著許婷婷認真道。
    許婷婷忙點頭，伸出小指來，說道：“絕對不告訴任何人！說了我自己單身一輩子！”
    苑曉陽也伸出小指來，兩個人拉勾。
    老師的視線掃到他們這邊來，兩人怕被老師發現他們正在偷懶，于是又悄悄躲到泳池的角落去。
    角落里，兩個人竊竊私語。
    “你什么時候要告白？”
    “我不打算告白。”
    “為什么？”
    “我……配不上他。”
    許婷婷瞪大眼睛，差點喊出來：“你怎么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你吧？”
    “他肯么可能配不上我！”苑曉陽也瞪大了眼睛。
    “他帥是帥，但是沒你聰明，也沒你細心……”
    “他可聰明！可細心了！”
    “成績也沒你好……”
    “他在學了！”
    “還會打架、會逃課……”
    “他已經改過自新了！而且他就是因為打架才幫了我！他打架可厲害了！”
    苑曉陽有點激動，許婷婷忙讓他冷靜下來。
    這還是許婷婷第一次看到苑曉陽這么不冷靜的樣子，前幾天苑曉陽懟羅育時一臉平靜，但現在卻是滿臉通紅，明明泡在水里也渾身散發著熱氣。看著苑曉陽這樣的反應，許婷婷知道苑曉陽肯定超級喜歡陸朗。
    她不再吐槽陸朗，只是道：“你也不差呀，你應該試試看。”
    “怎么試？他又不喜歡男生！”
    “不試怎么知道？你試試。”
    “喂！那邊那兩個別偷懶！”老師終于注意到一直劃水的兩人，“快點練習！”
    兩人嚇了一跳，趕緊手忙腳亂地繼續練習。
    苑曉陽又開始韻律呼吸。
    “我覺得……”
    沉進水里，浮出吐氣。
    “還是……”
    又沉到水里，又浮出吐氣。
    “不要比較好……”
    許婷婷道：“你不要又嗆到了。”
    苑曉陽停下動作，認真道：“總之我想默默喜歡他就好。”
    “哎！你試試呀！”許婷婷鼓勵道，“我覺得他說不定也喜歡你。”
    “哪……哪有可能……咳咳咳！”苑曉陽一激動，又咳了起來。
    “他又看著你了，你快過去！”許婷婷忙把他推到池壁，接著自己躲到旁邊去，把空間讓給他們。
    陸朗從剛才到現在都一直盯著兩人，看兩人從原本的交頭接耳，再到后來躲到一邊去神色曖昧地說話，看得整個人都快炸了。
    他看苑曉陽又不小心嗆了水，心里有一個酸溜溜的聲音想著“就讓許婷婷去哄你，別來找我”，但他心里想著，身體卻也不自覺地動了起來，快步來到池邊。
    泳池邊，苑曉陽可憐兮兮地半趴在池壁上，陸朗蹲下來用左手給他拍背順順氣。
    “你到底在干什么？一直嗆水？光顧著和女生說話都不記得自己在上課了？”
    “沒……”苑曉陽一臉無辜。
    “你這……”陸朗說了就來氣，伸手想要薅他的卷毛，但他現在戴著泳帽無從下手，只能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氣死了。
    明明和女生勾搭，現在又給我裝無辜！別以為你可愛我就不揍你！
    好吧，真的不揍你……
    苑曉陽被拍了一下，氣息終于順了。
    他抬頭看著陸朗，不知道陸朗為何又是一副炸毛的樣子。然而陸朗炸歸炸，手上的動作還是很溫柔，就像再撫摸一只小羊。
    “陸朗。”
    “嗯？”
    “我想喝水……”
    “你怎么這么麻煩！”
    陸朗嘴上這么說，卻還是趕緊回到休息區去拿了瓶水過來。
    陸朗單手轉開瓶蓋，把瓶口湊到他嘴邊，他就這樣仰著頭被陸朗喂水。
    “慢點喝，別又嗆到了。”
    陸朗喂得很小心，見他不喝了，立刻停下動作，避免嗆到他。
    “還喝嗎？冷不冷？”
    苑曉陽搖搖頭。
    苑曉陽乖乖地看著陸朗，陸朗也面無表情地看他，兩人無言對視。
    最后陸朗莫名嘆了口氣，在他臉頰上捏了一下，小聲道：“你這臭小羊……”
    說完陸朗站起來，回到休息區去了。
    苑曉陽趴在池壁上看著陸朗的背影，心臟跳得飛快。
    他偷偷想著，陸朗對他這么好，是不是真的也有一點點喜歡他？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和陸朗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