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夏夜里, 兩個要醉不醉的男人走在街頭,各自打著電話。
孟宇還在前面說個不停,而后面的陸嚴也已經播出號碼了, 就等著對方接起。
片刻, 電話被接起,手機里傳來了另一人的聲音。
“喂?怎么了?”
“沒怎么。”陸嚴略微口齒不清。
“沒怎么打給我干什么?沒事就掛了。”
“不準掛!”
此時陸嚴判斷力大幅下降, 已經分不清電話那頭是誰了。
他聽到對方不耐煩的語氣, 又想到自己這幾天的不自在, 內心一股不平之氣油然生起。
“你就這么不想聽到我的聲音嗎?”
“是啊。”
電話另一頭, 陸朗聽得滿頭問號。
他不知道他哥現在是發什么神經, 大晚上的突然打給他就算了,還開始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你這家伙……我就知道我不在旁邊你特別開心……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挺討厭的。”
“呵。”
陸嚴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卻是掛不住了。
原來對方討厭自己。為什么?明明自己已經盡可能地去照顧他了,為什么還會這樣?
“為什么?你說,為什么!”
“哪有為什么,你神經發夠了沒,都幾點了還不睡覺。”
“我就不睡!你先告訴我!你為什么討厭我!”
陸朗再笨也察覺到他哥應該是有點醉了,不然平常的陸嚴就算再不高興, 也不會講這種口氣的話。他問道:“陸嚴, 你人在哪里?”
“你討厭我, 所以我不告訴你。”
“……”
這是在鬧別扭?
陸朗要不是怕他哥出事, 真的想要掛電話了。
“陸朗,怎么了?”
今天陸朗到苑家睡覺,剛洗完澡的苑曉陽擦著頭發進了屋里, 就看陸朗一臉無言地講著電話。
陸朗無奈道:“陸嚴很像醉了,現在打電話來給我發酒瘋。我問他人在哪,他又不說。”
“哎,怎么辦?要是危險就不好了。”
“他哪能有什么危險,誰敢撿他的尸,他不去犯罪就不錯了。”
電話那頭的陸嚴還在糾結著為什么自己不被喜歡,電話這頭的兩人卻找不到辦法得知陸嚴的行蹤。
正此時,正打算去洗澡的苑成蹊見苑曉陽屋里兩人一臉糾結,便問道:“你們兩個怎么了?”
兩人聽到苑成蹊的聲音,眼睛頓時就亮了,他們都知道陸嚴和苑成蹊關系不錯。
陸朗趕緊把手機拿給苑成蹊,說道:“陸嚴他很像醉了,舅舅你幫我問問他人在哪!”
“怎么會醉了?”苑成蹊微微皺起眉,接過手機。
“陸嚴?”
“你不是討厭我嗎?還叫我干什么?”
“我什么時候討厭你了?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
陸嚴沉默了。
“陸嚴?舅舅喊你呢。”
陸嚴還是沉默。
“嚴嚴?小嚴嚴?你還在聽嗎?”
好一會,陸嚴才小聲道:“……你真的不討厭我?”
苑成蹊哭笑不得道:“你在說什么傻話,我怎么會討厭你?”
陸嚴成功被安撫了,接下來苑成蹊問他在哪,他也乖乖說了。
他到底不是真醉得厲害,只是有點腦袋不清楚,還是能分辨自己在哪里。
陸嚴剛才孟宇身后邊走邊說,其實已經快到家了,然而雖是如此,苑成蹊卻還是不放心,決定現在就回陸嚴家去。
“他回到家就好,這么晚了舅舅你出去不安全吧?”陸朗擔心。
苑曉陽在旁邊乖呼呼地點頭,陸朗說得對,都快十二點了。
“我還是去看一下吧。”苑成蹊朝他們笑笑,“我都多大年紀了,有什么好擔心的。好了,我走了,你們兩個小朋友快點睡覺了。”
最后在陸朗的堅持下,苑成蹊還是打了車。
到了陸嚴家時已經過了十二點,苑成蹊輕手輕腳地開門,屋里的燈還是暗的。
他想著陸嚴是不是還沒回來,正想打電話再問一次,然而當他隨手打開燈時,卻見陸嚴坐在沙發上。
他嚇了一跳,隨即又笑了起來,見陸嚴沒事他就放心了。
沙發上的陸嚴還穿著一身西裝,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但微紅的臉頰卻已透露出他的狀態不如以往。他抬眼看了苑成蹊一眼,似是還不太能肯定回來的人是苑成蹊。
“苑成蹊?”
“是我。”
“你還知道回來啊……”
“嗯?”
苑成蹊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陸嚴卻不再說話了,只是臉上露出一點滿足的神色,靠在沙發上看著苑成蹊。
苑成蹊知道陸嚴現在大腦不太清楚,也沒再多問。
他上前去把陸嚴亂扔的公事包撿起來放好,又道:“你先把衣服脫了吧,穿著一身西裝不舒服。”
說完他上廚房接了一杯水,又往里調了一點蜂蜜進去。他端著蜂蜜水出來,想讓陸嚴喝點后就上床睡覺,然而才剛走出廚房,他便愣了。
陸嚴很聽話,剛才他叫陸嚴脫衣服,陸嚴就脫了,只是脫得有點過頭。
只見客廳里的陸嚴上身已經脫得精光,現在正在脫褲子。
苑成蹊:“……”
原來喝醉了的陸嚴是這種屬性嗎?別人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苑成蹊沒想過陸嚴是這樣的。
“別脫了!”
“是你讓我脫的!”陸嚴答得理直氣壯,很不解苑成蹊怎么一下叫他脫,一下又叫他不脫。
“穿上……不,還是脫了吧。”苑成蹊把蜂蜜水放到他手上,“你先把這個喝了,我去給你拿衣服。”
苑成蹊匆匆進了陸嚴的房間,打開衣柜找衣服。
他幾天不在,陸嚴的房間表面上看起來還算整潔,但一些地方已經開始凌亂了,例如衣柜。
苑成蹊翻了一會才翻到陸嚴的睡衣睡褲,趕緊出去想給陸嚴穿上,就怕陸嚴著涼。
然而走出去,他又再一次沉默了。
客廳里的陸嚴已經聽話地喝完蜂蜜水了,正在試圖把身上的最后一塊布料脫掉,地上散了一地的衣服。
苑成蹊唯一慶幸的是那塊布料比較緊,所以陸嚴在他出來之前還沒脫下來,他尚有阻止陸嚴的機會。
“別脫了。”苑成蹊出言阻止,果然又換來陸嚴一次不解的表情。他把睡衣遞給陸嚴,說道:“把睡衣穿上,穿好了就別再脫了。”
陸嚴皺著眉,似乎還是不懂他為什么又出爾反爾了。然而陸嚴還是乖乖聽話,把睡衣睡褲穿上。
陸嚴穿衣時,苑成蹊別開了視線,不敢讓自己看得太多。
這幾天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對陸嚴的心思不太尋常了,現在看著陸嚴就不好意思。
陸嚴穿好了,乖乖站在那里等著苑成蹊發號施令。
“好了,回你的房間,上床睡覺。”
陸嚴點點頭,轉身回房。
苑成蹊跟在他背后,雖然被他搞得有點無奈,但看他現在就像個又聽話又固執的小朋友,卻也覺得好玩,忍不住想逗一下。
他等陸嚴上床,給陸嚴蓋好被子后坐在床邊,看著瞪大著眼看他的陸嚴。
“你叫什么名字?”
“陸嚴。”
“你今天好不好?”
“不好。”
“為什么?”
“小朋友不和我玩。”
小朋友?陸嚴這是真的醉了。
“你今年幾歲?”
“五歲。”
苑成蹊差點笑出聲,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又繼續和陸嚴一問一答。
“你喜歡吃什么?”
“燉牛肉。”
“你不喜歡吃什么?”
“姜。”
“你長大后想當什么?”
“國王。”
苑成蹊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陸嚴實在太好玩了。
陸嚴眉頭皺得更深了,似是覺得自己回答得很認真,卻弄不明白苑成蹊為什么笑他。
苑成蹊看陸嚴那表情,心里不知為何又被戳了一下。
他不再逗陸嚴玩了,給陸嚴又按了按被角準備離開。然而他剛起身,卻又想到了一個新的問題。
他看著陸嚴,小聲問道:“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
“那我是誰?”
“你是……”陸嚴皺眉看著苑成蹊判斷了片刻,“你是我的小朋友。”
苑成蹊又笑了,伸手摸摸他的頭,和他道了聲晚安后離開了。
留下床上五歲的嚴嚴小朋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認真思索著為什么他最喜歡的小朋友不和他一起睡覺。
陸嚴第二天起床時,頭還有些重。
他在床上一頭毛躁地坐起,思索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昨天的畫面他記得斷斷續續,只依稀記得自己和孟宇一起回家,后來苑成蹊又出現了。
想到苑成蹊回來了,他的嘴角不禁勾了起來。
然而勾了一會,他又平靜下來了。
雖然沒有多大印象,但是他似乎覺得,自己昨天很像干了一些不得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