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晏回時冷若冰霜的臉,蘇錦文心里才稍微好受點:“你也很生氣,對不?”</br> 晏回時也照顧了蘇雁兩年,應該最能體會他的心情。</br> 晏回時說:“她還小。”</br> “就是啊!”蘇錦文頓了一秒:“你剛才好像不是這么說的?”</br> 晏回時:“不重要。”他慢條斯理把酒倒滿:“你還沒回答我。這照片哪兒來的?”</br> “偷拍的唄!”蘇錦文理所當然道:“就這角度能是正常拍攝吶?”</br> 晏回時的表情恢復了一貫的滴水不漏,語氣平淡:“你找人監視蘇雁?”</br> “沒有沒有,”蘇錦文偷換概念:“我送她去學校那天加了她室友QQ,就,用了點兒苦肉計,哄得那小姑娘明白我老父親的苦心,同意幫我留意她身邊的男生。”</br> 晏回時:“這跟監視有什么不一樣?”</br> “我這不是擔心她被渣男騙嘛!”蘇錦文心虛地嘀咕:“她那么乖,脾氣又好,被人欺負都不敢告訴我們。”</br> 晏回時唇角牽起:“乖?脾氣好?”</br> 蘇錦文聽出他話里有話:“她在你面前不這樣?”</br> 晏回時不置可否。</br> 蘇錦文:“那估計是……跟你關系不一樣,把真性情藏起來了。”</br> 晏回時配合道:“嗯,藏得還挺深。”</br> 蘇錦文點燃一根煙,吐出煙圈,得意地笑:“畢竟我是她親爸。”抖了抖煙盒:“來一根兒?”</br> “戒了。”晏回時把玩著打火機,問:“原本找我什么事?”</br> “你沒事兒戒煙干啥。”蘇錦文怪異地瞅他一眼,也沒多問,“我就想找你打聽打聽,蜜蜜高三喜歡的那男生,現在跟她還有聯系不?”</br> 晏回時蹙眉:“不清楚。”</br> 蘇錦文焦頭爛額:“你沒問吶?”</br> 晏回時似笑非笑:“我怎么問?”</br> “也是,”蘇錦文摁滅煙頭:“你跟我一樣,都是長輩,也不好過多干涉她。”</br> 晏回時沒接話。</br> 蘇錦文為難道:“就她早戀這個事兒,你不是假裝幫她瞞下來了嗎,我一問,你這個叔叔在她面前就沒有威信了。”</br> 晏回時扯一下唇角:“我在她面前要什么威信?”</br> “你在她面前自帶光環。”蘇錦文嘆氣:“其實我還挺后悔出國,分開兩年,感覺閨女跟我不再無話不說。”</br> “女孩子大了都有秘密,你別放在心上。”</br> 雖然不情愿,但蘇錦文還是說出了那句掏心窩的話:“她動手術那回,我跟她媽都不在。孩子最困難的時候你陪在她身邊,她現在對你反而更親近。”</br> 晏回時:“你的意思是,我去問?”</br> 蘇錦文:“你下個月不是要去A大附近參加峰會么?就當幫兄弟個忙,好歹幫我打聽一下那男孩的人品。”</br> 晏回時垂眼:“蘇雁應該不喜歡他。你不用太緊張。”</br> 蘇錦文:“你怎么知道?”</br> 晏回時淡笑:“猜的。”</br> “我這叫有備無患!”蘇錦文既慚愧又卑微:“等你當了爹就知道,再是粗心大意的人,也會變得謹慎。”</br> 晏回時:“懂。我幫你問問她。”</br> *</br> 月末。</br> 晏回時要去A大附近參加行業交流會,吩咐周佳鳴提前兩天定好了機票。</br> 提前兩天,意味著要推掉兩天的行程。周佳鳴分析,按照老板這個工作楷模的秉性,整整兩天沒有行程安排,還專門安排了餐飲。</br> 八成是有佳人赴約。</br> 鐵樹開花,必然經驗不足。</br> 周佳鳴很上道,通知酒店安排燭光晚餐,還提前訂好了鮮花。</br> *</br> 蘇雁接到晏回時電話時剛下課。</br> 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能精準踩點她的空閑時間。從高中到大學,每次的時間都卡得死死的。</br> 一次兩次是巧合,次數多了,蘇雁不免開始懷疑晏回時拿了她的課程表,在暗中盯著她有沒有好好學習。</br> 身后響起一陣鳴笛聲。</br> 蘇雁扭頭,看清駕駛座上的男人:“……晏叔叔?”</br> “打著電話也能發呆?”男人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br> 蘇雁掛掉電話,走到車邊:“沒有發呆。”</br> 晏回時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微微傾身推開車門,又想起這姑娘不喜歡坐前排。</br> 他順手關上:“自己上來。”</br> 蘇雁伸手,重新拉開副駕座車門。</br> 晏回時側眸:“敢坐這兒了?”</br> 他這個問題一語雙關。</br> 原因之一,小孩子不能坐副駕座。</br> 第二個原因是蘇雁她爸的車,副駕座永遠是媽媽的專屬。有一次她爸送女同事去見客戶,對方坐了,媽媽還吃醋了。</br> 在蘇雁心目中,副駕座就是女主人專座。</br> 不過他這么問肯定不是因為第二種原因,蘇雁很有自知之明地挑了第一種可能,回答:“我成年了。”</br> 晏回時:“這是什么謬論?”</br> 蘇雁剛才注意到這輛車是本地車牌,而且是一串很整齊的連號,岔開話題:“這是你朋友的車嗎。”</br> 晏回時:“我的。”</br> 蘇雁有點好奇:“你家就在這附近?”</br> “嗯,明天帶你去。”</br> “好。”</br> 蘇雁因為偷親他那個事兒心虛,全程不敢看他。</br> 晏回時把車開到酒店門口,將鑰匙交給服務生泊車,側頭看向身側的小姑娘:“蘇雁,看路。”</br> 蘇雁:“啊?”猛一抬頭,腦袋差點撞上旋轉門。</br> 晏回時抬手擋在她額前。</br> 溫熱的掌心貼在她皮膚上,激起一陣微妙的酥癢。蘇雁克制著情緒,卻無法控制砰砰亂跳的心臟。</br> 腦子里亂成一團,直到走出電梯,她才反應過來。</br> ——她怎么跟晏回時來開房了!</br> 晏回時是這家酒店的股東之一,經理親自送來果盤:“晏總,晚餐廚師已經在準備了,都是剛下飛機的鮮貨。”</br> 晏回時頜首:“謝謝。”</br> “應該的應該的。”經理轉頭看向蘇雁,微笑道:“這位就是蘇小姐吧?”</br> 蘇雁不知道為什么晏回時身邊的人都會認識她,有些靦腆地點頭:“您好。”</br> 她今天穿一件淺色毛衣,頭發編成一根蓬松的麻花辮,劉海落在耳邊,白白的皮膚和烏發黑白分明。</br> 很簡單的扮相,被這姑娘一張驚艷的臉襯得說不出的淡雅甜美。</br> 原來晏總喜歡這一款。</br> 蘇雁在經理的曖昧目光注視下,不自覺往后退了半步。</br> 晏回時側身,擋在蘇雁跟前。</br> 經理見狀,識趣地找了個借口溜了。</br> *</br> 除了跟爸媽出去旅游,蘇雁從沒跟男人一起住過酒店。雖然知道晏回時對她沒那方面的想法,但她自己總會多想。</br> 莫名其妙的暗昧在空氣里回蕩,蘇雁的臉越來越燙。</br> 晏回時可能是覺得她今天膽子特別小,含笑道:“我在都怕?”</br> 蘇雁其實就是心虛,怕被那個經理看出端倪,做賊心虛地覺得別人多看一眼都有可能會發現她的小秘密。</br> 她嘟噥:“你不在很久了。”</br> “我不在,就不去跟人接觸?”晏回時侃笑:“年后那段時間白教了。”</br> “沒白教……”蘇雁掐著包帶:“我現在,沒那么害怕跟陌生人說話了。”</br> 晏回時伸手:“書包給我。”</br> “不是書包。”蘇雁把雙肩包摘下來遞給他:“是包包。”</br> 晏回時鼻腔滾出一聲低笑,沒跟她爭論這個,脫下外套掛起來,身上只留一件白襯衫:“叔叔這次可以在很久。”</br> 蘇雁從沒見過有人能把白襯衫穿成這樣,好看到形容不出來。大概是受到家庭和環境影響,他身上有股刻在骨子里的清貴。</br> 還帶有一點點的,禁欲。</br> 蘇雁盯著晏回時的襯衫領口神游太虛。</br> “看什么呢?”晏回時的聲音把她拉回魂。</br> 蘇雁心不在焉地“啊”了一聲,努力回想他剛才都跟她說了什么。</br> 晏回時輕輕扯了下她的辮子:“累了?”他看著她的發飾,跟以前的似乎不太一樣。</br> 蘇雁拉片似地回憶兩人剛才的對話內容。她好像埋怨了一句他很久不在她身邊,他說這次會在很久。</br> “很久,是多久啊?”</br> “你這反射弧。”晏回時輕笑,目光從她發飾上挪開:“半個月左右。”</br> 蘇雁內心一陣狂喜,眼睛亮了亮:“那我可以每天來這里找你嗎?”</br> 晏回時“嗯”了一聲,忽而淡笑:“找我做什么?”</br> 蘇雁一哽:“就,看看你。”</br> “關心空巢老人?”</br> “你又不老!”</br> 小姑娘恢復了以往的精神氣,晏回時彎唇:“去洗手,準備吃飯。”</br> “噢。”</br> 晏回時擔心蘇雁在外面吃飯不自在,讓人把餐飲一次性全部送到房間。</br> 十幾位廚師排成兩排,托著餐盤,一邊按順序上菜一邊報菜名。</br> 蘇雁覺得好夸張,轉頭看了看晏回時,他表現得不明顯,應該是習慣了這種優質服務。</br> 晏回時看到餐桌上的香檳玫瑰,知道酒店負責人誤會了。</br> 不過他并不反感這種用餐氛圍。</br> 他抬眼看向蘇雁,小丫頭明顯沒看出來這布局。</br> 蘇雁盯著桌上的豪華盛宴,忍不住咽起口水。晏回時知道她的食量,點的菜分量都不多,一樣一小盤也不浪費。</br> 只不過桌上這幾根蠟燭實在是影響食欲。</br> 蘇雁小小聲:“可以……吹蠟燭嗎?”</br> 晏回時不動聲色:“可以。”</br> 蘇雁“呼呼呼”把蠟燭全部吹滅,然后收起手邊幾朵礙事的玫瑰花,把它們插進花瓶里,再把花瓶搬到旁邊柜子上擺好。</br> 她回到餐桌前,拉開椅子,坐下來專心吃東西。</br> 晏回時表情復雜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憋笑。</br> 蘇雁察覺到了。以為他在笑她吃飯動作不斯文,咽下嘴里的食物,有點兒小委屈:“我平時最遲六點半就吃晚飯的。”肚子餓了,哪里顧得上形象。</br> “嗯,都快八點了。”晏回時看向餐桌上的玫瑰花,突然問:“沒跟男生約過會?”</br> 蘇雁抿了抿唇,抬眼看向他:“是我爸爸讓你來問的嗎。”</br> 晏回時沒有否認:“是。”</br> “他誤會了。”蘇雁對上他的目光,又飛速挪開,認真解釋:“那個是我高中同學聚餐,薇薇也在的。不是跟男生約會。”</br> 晏回時“嗯”了一聲,注視著她:“那,照片又是怎么回事兒?”</br> “我搭了他的順風車,他順便把我送到宿舍樓下。”蘇雁低頭避開他的視線,小聲嘀咕:“我也沒想到我爸會派人監視我。”</br> “我批評過他了。”晏回時似乎很滿意她的答案,算是禮尚往來回贈她一個:“你爸答應今后不找人盯著你。”</br> 蘇雁:“謝謝。”她戳著碗里的雪花肉:“晏叔叔,我能問你個問題嗎?”</br> 晏回時:“問。”</br> “就是你剛才問我那個問題。”蘇雁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緊張,用閑聊的語氣問:“你跟女生單獨吃過飯嗎。”</br> 安靜兩秒。</br> 晏回時:“你,算不算?”</br> 蘇雁倏地抬起頭:“什么?!”</br> 晏回時:“女生,吃飯。”</br> 蘇雁激動到差點破功,得到回答后內心的小雀躍又墜入懸崖。</br> 她神色懨懨:“我的意思是……和女生約會。”</br> 晏回時答:“沒有。”</br> 蘇雁:“喔。”這人不談戀愛就算了,連約會都不約嗎。</br> 她聲音悶悶的:“你為什么不約會。”</br> 晏回時:“因為沒女朋友。”</br> 蘇雁脫口而出:“你為什么沒女朋友?”</br> 晏回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