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一手輕撐著車門,轉頭，靜靜看著周禾。</br> 她站在陽光里，目光平靜如水：“不想。”</br> 周禾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br> 無波無瀾,甚至明顯的不是口是心非。</br> 周禾倒是怔住了，幾秒后，她唇角微彎,意味深長說了一句：“有意思。”</br> “你當真一點兒不好奇？”她問。</br> 周黎面無表情：“嗯，不好奇。”</br> 周禾正想張嘴說什么，周黎看著她，反問：“好奇有什么用？知道又有什么用？”</br> 周黎頓了頓，溫吞道：“你看,你是知道了,但那里還是不屬于你。”</br> 周禾：“……”</br> 周黎心寬地勸她：“那,還是別想了。”</br> “……”</br> “關心別人這種事太無私了,對自己并沒有什么實際意義,做人可以有一丟丟無私,但也大可不必如此無私。”</br> “……”</br> 周禾真的是被她懟住了，眼睛微微睜大，一時竟完全找不到話來回她。</br> 倒是滴滴師傅先不耐煩了,催促道：“小姑娘,你到底走不走啊？不走你就取消訂單,別耽誤我做生意。”</br> 周黎忙道：“走的。”</br> 她轉頭對周禾說了聲“再見”，坐上滴滴。</br> 周禾站在原地,直到車子開出老遠，她才漸漸回過神來。</br> 然后被周黎氣得笑了出來。</br> 不是說她這么多年過得很艱難么？</br> 這到底,是誰,造的謠！</br> 這不還是當年那個周公主么！</br> 周禾被氣得又笑了兩聲,搖了搖頭，覺得自己也是多管閑事。</br> ……</br> 回去的路上，周黎一路盯著窗外，目光靜靜。</br> 都說物是人非。</br> 但八年過去，現在連物也不是那個物了。</br> 倒是人還是那人。</br> 周黎收回目光，低頭打開手機，忽然看到竇楠給她回了消息。</br> 竇楠：【？】</br> 竇楠：【你去找沈照？】</br> 周黎點進去，輕輕回復：【嗯。】</br> 竇楠這次幾乎是秒回：【為愛鼓掌？】</br> 屏幕上猝不及防就蹦出了“為愛鼓掌”四字，周黎瞬間愣住。</br> “……”</br> 正一言難盡盯著這四個字，消息忽然消失，顯示對方已撤回。</br> 緊接著，竇楠的消息重新發來：【為愛夜奔？】</br> 周黎：“……”</br> fine。</br> 周黎：【算是吧。】</br> 其實是，雙向奔赴。</br> 不過這樣說聽起來挺像秀恩愛的。</br> 竇楠：【那你以后就留在那邊了嗎？】</br> 周黎：【不會。】</br> 竇楠：【那你倆這是打算異地呢，還是就……sleepforonenight？】（譯：一夜情緣）</br> 周黎：【……】</br> 竇楠：【or】</br> 竇楠：【severalnights？】（譯：幾夜情緣）</br> 周黎：【……】</br> 頓了頓，她手指輕輕打下一行字：【他要跟我一塊兒回來，我就來幫他搬個家。】</br> 竇楠這下沒再發消息過來。</br> 周黎盯著看了一會兒，退出，也沒多想，直接點進沈照的頭像，在輸入框里飛快打字：【晚上想吃什么？我來你公司等你吧。】</br> 打完順手點了發送。</br> 而后目光下意識掃過對話框，猛地頓住。</br> 只見對話框里，她最新發送出去的那條消息上面赫然是——</br> 【睡睡平安？】</br> 【shui？】</br> 【你這撩的尺度還挺大。】</br> 臥槽！</br> 聊天聊劈叉，發到微信了！</br> 周黎一拍腦門，手指立即長按下去，點擊撤回。</br> 眼見著那條消息消失，她正松了一口氣。下一秒，屏幕上卻緊接著冒出一條白色氣泡。</br> 沈照：【別這么問，我現在無法直視這句話。】</br> 這句話映入眼簾的一剎那，周黎眼睛睜大，腦子里有瞬間的空白。</br> 而就在這一兩秒的時間里，那邊又緊接著發來一條：【撤回了？】</br> 周黎直直盯著這兩條消息，眼睛一眨不眨。</br> 有好半晌，她覺得腦子有點轉不過來。</br> 這是什么意思？</br> 是沈照也和她一樣聊天聊劈叉了，但卻不自知，看內容就下意識以為是她嗎？</br> 邏輯不對。</br> 周黎點進自己的頭像，又確認了一眼自己的微信昵稱。</br> 沙。</br> 微信名還是默認的，頭像也是普通的Q版小人，毫無辨識度。</br> 沈照應該不知道是她才對。</br> 那，他只是單純的不能直視這句話，隨口回她而已？</br> 想到這個可能，周黎立刻心生僥幸。</br> 雖然有一丟丟吃醋。</br> 這個人，怎么隨便哪個女孩子給他發消息他都回得這么撩？</br> 不過自己安全最重要，她心里盤算著，她回去以后得趕緊把沈照手機拿來，把自己刪了，然后她換個昵稱頭像微信名，黑歷史抹掉，重新矜矜持持地再加他一遍。</br> 這樣想著，她就不說話了，不想讓沈照醒悟到不對勁。</br> 結果她剛沉默幾秒，對話框里立刻冒出一條氣泡。</br> 沈照：【黎黎？】</br> 黎黎：“……”</br> 周黎默默摁熄了屏幕，將手機揣到包里，轉頭看向窗外。</br> 黎黎要靜靜。</br> 過了會兒，手機屏幕再次亮起。</br> 她輕輕瞅去一眼。</br> 沈照：【那還來找我不？】</br> 周黎：“……”</br> 這個人怎么還好意思問？</br> 她拿起手機，硬邦邦打字：【不。】</br> 剛發出去，那邊立刻回過來一條。</br> 沈照：【行，那就在家等我。】</br> 周黎：“……”</br> 家。</br> 這個人，逗著她玩兒了這么久，還好意思這么理直氣壯？</br> 不恥他這毫無悔意的樣子，周黎考慮著要不直接找個酒店住，以此表達自己的生氣。</br> 與此同時，那邊卻仿佛有心靈感應似的，立刻發來一條。</br> 沈照：【在酒店等我，也行。】</br> 周黎：“……”</br> fine。</br> 沒再理會沈照，目的地址也不用更改了，周黎直接回到傾城里。</br> 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會兒，她回到房間打開行李箱，將容易皺的衣服拿出來。</br> 沈照這衣柜里的衣服沒幾件，像是大部分都已經帶去了A城。</br> 衣架倒是剩得多，她也沒和他客氣，將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掛好。放到貼身衣物時，她也沒多想，順手就拉開了衣柜中間的抽屜。</br> 目光落在里面時，她剎那一怔，而后，臉漸漸熱了起來。</br> 只見里面整整齊齊擺放著一排男士內褲，看起來是穿過的。</br> 像是做了什么不應該的事似的，周黎移開目光，心虛地將抽屜關了回去。</br> 這個人……</br> 她就說她該去睡側臥的！</br>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br> 但現在總不能把貼身衣物又放去側臥的衣柜里吧？</br> 那他還睡在那兒呢。</br> 總共兩層抽屜，周黎的目光往下移，落到第二層。</br> 那，最不該看的都已經看到了，應該不會比這更糟糕了。</br> 她輕輕拉開，一面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瞟去。</br> 空落落的，像是沒有放任何東西。</br> 她這才完全抽出來。</br> 目光卻猛地定在里面的一張卡片上。</br> 第二層整個抽屜都是空的，只有一張硬質的塑料卡片放在里面，白綠相間的顏色，孤零零躺在實木紋路的抽屜里。</br> 似曾相識。</br> 她輕輕眨了下眼睛。</br> 許久，她才拿起來。</br> 一張超市卡。</br> ……</br> 6點，沈照準時散會。</br> 今天是他最后一次來這邊總部，明年，總部就會遷到A城去。</br> 幾名重要高管義無反顧跟過去，但也有人留在這邊。</br> 沈照不勉強，全憑自愿。</br> 散了會，無法跟隨那名高管主動請沈照出去喝酒。</br> 沈照手里把玩著車鑰匙等電梯，意興闌珊道：“今晚不行，老婆管得嚴。”</br> 高管：“……”</br> “那，明晚？”</br> 沈照輕飄飄掃了他一眼：“說什么呢？你跨年不想和你媳婦兒一起，我還想。”</br> 能做到高管的，情商普遍高，心思活絡，尋思著沈照這態度是不是不高興他沒一路跟隨，立刻道：“照哥，我只是短時間不能過去，畢竟拖家帶口在這城市，等我安排一下，明年年底前肯定能搬過去，繼續為您效犬馬之勞。”</br> 此時電梯到了，兩人走進電梯。</br> 沈照轉頭看了他一眼：“沒事少吹牛。”</br> 高管：“？”</br> 沈照盯著一路往下跳動的紅色數字，過了一會兒，慢悠悠道：“我用了整整八年才辦成的事兒，你告訴我你只用一年？”</br> “……”</br> “你這是想打誰的臉呢？”</br> “……”</br> 出了電梯，沈照去取車，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他拿出來一看。</br> 黎黎：【我在你公司旁邊的商場等你，一起逛逛吧。】</br> 似是有些吃驚，沈照微微挑了下眉。</br> 旋即，眼角微揚，那顆小小的朱砂痣也跟著稍稍往上，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br> 長指點動屏幕，他回道：【在哪兒？我來找你。】</br> 周黎給他發來一個定位。</br> 他一面點開，一面轉身往回走。</br> 高管見狀，停下開車門的動作，問：“照哥，是不是什么忘帶了？”</br> 沈照一面大步往回走，一面點了下頭：“啊，我媳婦兒忘帶了。”</br> 高管：“……”</br> 今天也不是情人節啊，怎么三句話離不開秀恩愛……</br> 沈照在商場地下一樓的超市外面找到周黎。</br> 她坐在長椅上，目光靜靜落在人頭攢動的超市里，像是有些出神，連他走到身邊都沒發現。</br> 沈照還是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她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抬眸，對上他的視線。</br> 她出神的樣子看起來呆萌呆萌的，他唇角自然勾出一抹笑意：“看什么呢？”</br> 周黎看著他，也自然地笑了笑：“在看這家超市。”</br> 沈照朝她伸出手，將她牽起來，之后順勢牽住了，兩人一起從超市入口走進。</br> 他隨口問：“這超市有什么好看的？”</br> 周黎有感而發：“也沒什么好看的，就很奇怪，這么多年了，它怎么還沒倒閉。”</br> 話落，周圍空氣忽然微妙。</br> 周黎余光掃見身邊似是有人，轉頭，正對上殷勤往她遞來購物籃的服務員，以及僵在空氣里的購物籃。</br> 服務員：“……”</br> 周黎：“……”</br> 沈照轉頭，極其自然道：“不用，我們用小推車。”</br> 周黎反應過來：“謝謝您。”</br> 服務員：“……”</br> 臨近元旦，超市里各種折扣，節日氛圍格外濃厚。</br> 兩人緩緩走在里面，繞了好幾排貨架，小推車里面還是空空如也，倒像是純來散步的。</br> 周黎忍不住問沈照：“你怎么都不拿東西？”</br> 沈照：“……”</br> 他覺得有些好笑：“這不是你邀請我來逛超市的嗎？”</br> 周黎點了下頭：“是啊。”</br> 沈照：“那應該是你想買東西才對。”</br> 周黎想想這邏輯也對。</br> “我不想買，我主要是想給你買。”周黎頓了頓，大方地說，“你隨便挑，我買單。”</br> 沈照若有所思瞧著她。</br> 過了幾秒，他問：“你這是……獎勵我認出了你？”</br> 周黎：“……”</br> 這個人，真的是……</br> 臉皮厚到無以倫比！</br> 都給他揭過了還好意思再提！</br> 周黎抿了抿唇：“想多了，我今天撿到一千塊錢。”</br> 沈照挑眉。</br> 她瞅著他：“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沒日行一善了。”</br> “？”</br> “那這邊我也不認識別人，也只好便宜你了。”</br> “……”</br> “大恩不必言謝。”</br> “……”</br> “行，便宜我了。”</br> 沈照點了點頭，推著小推車往前走。</br> 又問：“是不是得比著花，剛好一千塊錢？”</br> 周黎想了想，說：“只多不少吧。你知道，做善事不好扣扣索索的，否則心也太不誠了。”</br> 沈照：“……”</br> 周黎又大氣地說了一句：“不夠的錢我來補。”</br> 沈照：“……”</br> 任務金額忽然提高到了一千塊以上，沈照覺得一樓食品區還是略有難度。</br> 自然地帶著周黎上了扶梯，往樓上去。</br> 周黎靜靜站在他旁邊，扶梯走過一半的時候，她還是沒忍住，輕輕開口：“你怎么認出我來的？”</br> 男人側頭看著她，慢悠悠道：“你猜。”</br> 周黎想了想，覺得問題可能是出在睡睡平安，但她沒好意思說出來，轉而改口道：“我給你發垃圾短信那幾天？”</br> 沈照笑了笑：“再往前。”</br> 周黎不確定地問：“雕兒？”</br> “往前。”</br> “烤箱？”</br> 男人驀地輕哂一聲，唇角妖孽地勾起：“我說，就不能再大膽一點兒？”</br> 周黎：“？”</br> 這和大膽不大膽能有什么關系？</br> 此時，電梯到達二樓，沈照自然地牽著她的手下去。</br> 走了幾步，他忽然轉頭盯著她，笑問：“承認我這么多年心心念念等著你回來找我，就這么難？”</br> 這么多年，心心念念等著你回來找我。</br> 周黎心尖兒重重一顫。</br> “還有，”他慢悠悠道，“你是不是真的認為我很閑？”</br> 周黎愣住：“哈？”</br> “你以為，隨便是個人來撩我，我都能搭理她？”</br> “……”</br> 周黎正想辯駁說，我才沒撩你，你又腦補……</br> 男人搶險一步開口：“知道是你我才秒回，別人可沒這待遇。”</br> 他側眸瞧著她，神情可以說是相當的傲嬌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