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星期二。</br> 清玄將自己收集來的情報全部發(fā)給遠在鎬京的李易，并且撥通了電話。</br> “喂，小七。”</br> 平靜的聲音從里邊傳出，雖然沒有起伏，但明顯沒有飛星真人與水瞑元君口中那般冰冷。</br> 清玄不由的松了口氣，道：“仙長，您現(xiàn)在方便嗎？我已經(jīng)調(diào)查出一些眉目，但有些事情還是電話里說比較好。”</br> “三分鐘。”</br> 電話并沒有掛斷，清玄能猜出對方大概率在打游戲。</br> 周六周日是雙休日，周一仙長喜歡躺尸什么事情都不想干，周二刷視頻，周三打游戲，周四打麻將，周五暫定。</br> 可能會外出買東西，或者下館子，也可能順便去上學。</br> 要說仙長什么時候最閑，那自然是上學的時候。因為仙長就不會聽課的，據(jù)對方所說：上學彌補遺憾之余，其實也可以感受年輕人的朝氣，改善改善心態(tài)。</br> 還有上學不聽課上是真不戳。</br> 沒錯，仙長去上課，就是為了不聽課。</br> 據(jù)清玄從趙四那里了解到的情況，仙長年輕時是非常用功的，很少有個人娛樂時間。高三的時候除了睡覺以外都在學習，與大部分努力沖刺高考的考生一般。</br> 這是他改變命運的最快途徑，甚至可能是唯一途徑。</br> 就像凡人王朝中的科舉一般，不瘋魔不成活。</br> 于是仙長都是當好學生，現(xiàn)在要體驗一下在學校擺爛的日子。</br> 雖然幾個月下來，課堂簽到次數(shù)不一定有5次，但不妨礙李易享受學習擺爛。</br> 李易會很高興的分享自己的心得體會，清玄曾經(jīng)無法理解。這種流于表面的東西，仙長為什么會感到高興？</br> 這種膚淺的對比出來的幸福感，簡直就跟幼兒園小孩子一樣。</br> 現(xiàn)在他大概明白了。</br> 如今的時代對于仙長而言是鮮活的，任何事情都值得嘗試，值得去接觸。</br> 世人包括自己所定義的有意義的，有價值的，有必要的，對于仙長而言是稀疏平常，是曾經(jīng)已經(jīng)達到且超越的事情。</br> 比起拯救世界，不如仙長在路上撿到五毛錢來得樂呵。</br> 這不是清玄在造謠，他確實看過仙長撿錢。那天李易穿著拖鞋，跟他走在路上商談關(guān)于仙宮時代的事情，然后恰好地上有一張面額5毛的錢幣。</br> 李易非常熟練地將其踩在腳底，隨后彎腰系鞋帶，雖然他穿的是拖鞋。</br> 最后仙長拿著5毛錢去麻將館，又贏了100塊，請清玄去了一趟澡堂。</br> 平淡中帶著一絲離譜。</br> 這就是仙長目前的生活，你要說離譜吧，人家每天就像普通人一樣過日子。你要說正常吧，那片小區(qū)就住著五六位得道者，街道對面的澡堂是一位圣王開的。</br> 以及最近小區(qū)的土地廟換神了，登錄在官府宗教管理檔案里的名叫通幽。</br> 三分鐘過后，電話再次傳來聲音。</br> “說吧，你調(diào)查出了什么。”</br> 清玄開口說道：“經(jīng)過我的調(diào)查，大概能推測出為什么您記不得陣字，而飛星等人可以。因為他們只是學習了您從中領(lǐng)悟的道法，而不是真的去學了陣字真言。”</br> “嗯，也只有這種可能，還有嗎？”</br> 聊天通訊的另一頭，李易心念一動，順著對方發(fā)過來的猜測整理了一下情況，也覺得這個說法很有可能。</br> 九字真言不是一個具體的道法，而是對天地法則的一種應用，其中能衍生出數(shù)以千種的道法，幾十種神通。</br> 比如他的兵者長生，就是法相的極致。</br> 而空間琉璃法屬于其中衍生的一種道法，是自己領(lǐng)悟的，所以還記得。</br> 【清玄】：“基于您所說，最后把極有可能九字全部學了。而記憶又停留在5700歲，我暫且猜測為天地環(huán)境的變化促使您不得不去研究九字真言。那場最后的閉關(guān)就是陣字，您徹底接受了陣字。”</br> “從這個時間點開始，您往后的修行都在領(lǐng)悟九字真言。因為天地大道，比您的道更強，也更能解決問題。”</br> “這九字乃天地構(gòu)成的支柱，而您又說過要再立五行，建造出一個脫離天地的小世界。”</br> 從一開始仙長的猜測就是正確的，但脈絡他懶得整理，于是就落到了清玄身上。</br> 清玄順著李易給出的信息與猜測調(diào)查，逐一逐句的驗證真?zhèn)巍?lt;/br> 首先是九字真言導致記憶丟失，因為天道破碎，其中融入天地的真靈消逝。</br> 從和尚那里得到證實，九字真言的神妙依托于天地。想要使用就得將真靈融入天地。算是另類的合道，也更像是現(xiàn)代互聯(lián)網(wǎng)服務器領(lǐng)中的創(chuàng)建賬號。</br> 如今天道消失了，服務器沒了，記錄自然也消失了。</br> 但為何仙長的記憶是徹底消失，而和尚只是相關(guān)性消失，這一點存疑。</br> 所以第一點猜測未能得到完全證實。</br> 第二點猜測，記憶停留的時間。</br> 水瞑元君與飛星真人都提到了一件事情，洞天盛世由于其唯一性，會受到天地空間的壓迫。</br> 水瞑元君死亡時間是仙歷1460年，他活了大概3000歲，這個歲數(shù)對于青丘一族來說算是長壽。特別是他的修為一直卡在元嬰，而許多狐仙上限有5000歲，實際上都是3000歲左右。</br> 因為受傷或多或少影響壽命，就像身體的暗疾一樣，在修行界想要不受傷是不可能的。而水瞑元君后半生入仙宮生活安穩(wěn)，所以壽命綿長。</br> 曾經(jīng)上清宮有前輩專門研究過，妖類之中壽命長短不看種族，而是身上的血脈。是那種先天生靈留下的，血脈越高級越濃，壽命也就越長。</br> 如果毫無血脈，只憑借天賦成了妖怪，最后壽命也沒有人族長。</br> 壽命的長短最終還是看真身。</br> 水瞑元君死亡之前負責維護空間壁壘，洞天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天地的壓迫與內(nèi)部的消耗。</br> 內(nèi)部法則無法形成五行，無法做到循環(huán)。</br> 這是仙宮面臨的問題，也是仙長需要去解決。</br> 飛星真人歲數(shù)比水瞑元君小很多，雖然沒有3000年的壽命，但死的比對方晚。</br> 他提到祝雪死了，就在水瞑元君死后不久，同樣如太陰星君死的時候一樣一切從簡。</br> 昨天飛星真人一句話提醒了清玄，讓他更正了猜想的方向。</br> 仙長不一定會太上忘情，更不可能無情。套用官府對于仙長的評，一位至人神人圣人。</br> 身心德皆圓滿，具有七情六欲，但不會成為自身的缺陷。</br> 只是偏愛之人消失，剩下自然只剩下大愛。</br> 所以仙長閉關(guān)修行陣字真言成為必然，因為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值得牽掛的，而洞天又需要更進一步的解決之法。</br> 將自身的猜測與推理全盤說出，清玄問道：</br> “您覺得我說的可對？”</br> “有理有據(jù)，姑且以伱為基準。”</br> 李易的回復簡潔明了，沒有太多的疑惑與問題。</br> 如此倒是讓清玄很是不解，他原本還期望李易提出一些問題，然后他再解答，更能彰顯自己的作用。</br> 當然更多是李易親身經(jīng)歷，應該能察覺到許多事情。</br> “仙長您就一點疑問都沒有嗎？您就一點都不好奇5700歲后的記憶嗎？還是您有其他線索了。”</br> 清玄感覺李易對消失的記憶并不上心，甚至可以說是漫不經(jīng)心。</br> 屬于是閑來無事叫自己去調(diào)查的，要說有多重要，恐怕比不上他玩的游戲。</br> 比如剛剛讓自己等三分鐘可見一斑。</br> “如果能知道，我自然想知道。”</br> 電話的另一邊，李易躺在沙發(fā)上，頭枕著兔兒的大腿，張嘴吃下對方剝好的葡萄。</br> 姿態(tài)優(yōu)哉，神情懶散。</br> 相比起清玄火急火燎的調(diào)查，他這個當事人倒是顯得非常淡定，或者說毫不在意。</br> 李易語氣淡然道：</br> “但我想，如果往后的記憶值得我去記住，自然會拼盡全力記住。或許當時的我斗不過天地，但也不至于毫無抵抗能力。”</br> “如果記憶完全沒有，那說明它們并不重要。小七，我說過了不必太著急，也不必太慌張。”</br> “因為今生我可以勝過天地。”</br> 這是李易的直覺，而他的直覺從來沒有出錯過。</br> 就像預知祝雪與兔兒的死一樣，基本不差一分一毫。縱然自己使出渾身解數(shù)，最終該死的時候還是會死。</br> 仿佛冥冥之中有著某種命數(shù)。</br> 算好了自己會為其延壽，又算好了他不會煉生丹。</br> 李易想過是否真的如那些神棍所說，冥冥之中真的存在著某種意志，操縱著天地的一切。如今他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并非有人操縱天地，而是他影響著天地。</br> 眾生皆是天地的一部分，李長生也是，只不過比其他人所占的分量大一點。</br> 他的意志會讓天機發(fā)生變化。</br> 天機閣所謂的天命難違，有時是對的，因為天命有著靈活的變化。</br> “所以不必焦慮，我們該吃吃，該喝喝。”</br> 電話掛斷。</br> 清玄扯了扯嘴角，道：“這是物極必反嗎？”</br> 前世仙長同樣有些懶散，但絕對沒到這個地步。他只是喜歡逍遙自在，不想被高位所束縛住，若說是工作或者忙碌還是愿意的。</br> 比如仙長游歷人間時，就經(jīng)常打工賺錢，為自己賺所謂的旅游費。</br> 當過廚師，打過鐵，種過田，賣過菜，牽過馬……凡人百道，道道皆行。</br> 可如今，好像讓他挪個屁股跟搬山趕月一樣。</br> 清玄嘆氣，繼續(xù)埋頭工作。</br> 他不需要像仙長一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管，但大方向還是需要把控。</br> 首先清玄以書面的形式給官府提交了一份提議，關(guān)于各類自然災害的預防措施。</br> 隨后是各大仙門，讓他們尋找神州的洞天福地，盡快探明數(shù)量，以后出問題可以躲進去。</br> 李易說放松，清玄可不敢真的直接躺下。該做的準備還是得做，免得到時候又讓對方走上高臺。</br> 咚咚咚！</br> 房門被敲響，飛星真人走進來。</br> “清玄前輩，晚輩何時能見到仙人。”</br> “我看看。”</br> 清玄翻開日歷，選在了一周后的星期五。</br> 因為周五時間最多，剩下的日子去了可能會被打，特別是雙休。</br> 而且他隱約察覺對方有事瞞著自己，飛星真人比起清玄這個掌權(quán)千年的老狐貍而言還是太嫩了。</br> ——————————</br> 李家。</br> 李易掛斷電話，枕著柔軟的大腿，微微閉眼。</br> 兔兒嗓音柔和問道：“仙長，真的不打算去深究？”</br> “不重要。”李易閉目回答道，“我若想知道，自然有辦法去探尋，就算是道尊也能挖出來。修行即為補全，即為圓滿，我自認為已到達了這個地步，天地間沒有事情能真正意義上蒙蔽我。”</br> “既然如此，仙長為什么不去探尋？”兔兒繼續(xù)問道，在她的印象中李長生懶散了一點，但遇到問題肯定會立馬解決，而不是一直拖著。</br> 如今的仙長多少有些懶過頭了。</br> “那樣需要許多時間，或許是幾十年，或許是幾百年，也可能是千年。這對于我自身的壽命，或是對于道尊之流的強者都不算長。”</br> 李易話至此處便停了下來，身軀扭動調(diào)整睡姿，在兔兒柔軟細膩的大腿上尋找一個舒適的姿勢。</br> 伴隨著一聲哈欠，聲音逐漸平息。</br> “人若想全知全能是非常累的，那是屬于神的范疇。”</br> “我不是。”</br> 客廳內(nèi)再度恢復寧靜，有些悶熱的氣流從窗外吹來，連帶著市場的喧鬧。</br> 風鈴微微晃動，桌上裝有冰水的玻璃杯外壁凝結(jié)出水珠，染濕了桌面。</br> 鎬京很熱，如今雖然已經(jīng)過了盛夏，但氣溫仍然有35度，站在馬路邊甚至能飆升到40度。</br> 李易并不討厭這種天氣，天熱的時候至少能降雨，保住一些收成。而天冷了，一旦下雪縱使有萬般手段也無用。</br> 李長生能讓幾十里的土地長出糧食，卻沒辦法讓天下萬里的土地也長出糧食。干旱的土地需要的是雨水，而落下的霜雪需要的卻是讓整個世界的溫度降下來。</br> 仙宮想過解決的辦法，但經(jīng)過深入研究發(fā)現(xiàn)，改變氣候所花費的靈氣，是用靈氣種田的兩倍。</br> 無數(shù)大能修士們絞盡腦汁想要解決民生問題，想要讓人族徹底脫離天地的限制。類比于現(xiàn)代科技中追求的無限能源，人類的追求將不再被生存所困擾。</br> 當時仙宮學術(shù)道法開明，自己統(tǒng)管天下，讓更多的人能夠研究道法，能夠修行，能夠?qū)W習。</br> 人生并非只有權(quán)力，這是他告訴那些孩子的。如今到他踐行了，活著不是為了權(quán)與名。</br> 城市的喧鬧與悶熱無法影響到兩人，李易很快便睡著了。</br> 每天1~2個小時的午睡是他的日常，而抱著午睡的李易也是兔兒的日常。</br> 兔兒抱著李易的腦袋，纖細的手指撥弄著對方的頭發(fā)，看著他的睡顏不由的嘴角上翹，一抹恬靜的笑容。</br> 笑顏絕世而燦爛。</br> “兔兒其實也很喜歡懶懶散散的仙長哦。”</br> (本章完)</br> 。m.yetianlian.cc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