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渡世死去后的一段記憶，李長生不禁回想了自己在江邊的送行。</br> 當年要說悲哀肯定是有的，但已經沒有天劍宗時那樣強烈。不可否認經過歲月的磨練，他的七情六欲比年輕時要弱上許多，心理閾值也要高得多。</br> 再者，壽命終有盡，何須強求再犯一次輪回之錯？</br> 但前提是真的是壽終正寢，現在看來并不是，更像是臨字決的問題。只是這個問題幾乎可以說是微乎其微，讓諸多強者都沒看出端倪。</br> 如此是為不圓滿。</br> “仙長，就這么多嗎？”</br> 渡殘看到的畫面停頓在渡世被李長生用三昧真火煉成舍利子，隨后帶著舍利子離開，自己包括眾多僧人哭暈過去。</br> 他看完自己丟失的記憶仍然想不明白，師傅是怎么死的？臨字決究竟有什么問題？</br> 這些自己的記憶里都沒有，有的只是一幅幅自己師傅仿佛墮入魔道般的畫面。</br> 僅僅如此。</br> “還有許多記憶。”李易手指輕點，原本停止的記憶繼續向前。</br> 灰色的氣機再次出現阻止記憶重現，李易多打量了幾眼稍微能夠猜測出其功效。</br> 屏蔽感知，屏蔽天機，隔絕諸法。常出現在一些特殊的環境中，一般是天地想要掩蓋的地方，比如忘川河中灰霧。</br> 在外界是沒辦法窺見忘川的，卜算再了得也看不見分毫。</br> 紫霄神雷于指尖一閃而過，所有的灰霧被盡數洇滅。同為天地之物也是有三六九等的，紫霄神雷無疑是最拔尖的。</br> 記憶再次流轉。</br> 渡世坐化，渡殘無意間找到了記錄著臨字決的竹簡。起初僅僅只有金丹期修為的他看不懂臨字決，無法悟出其中的真意。</br> 后來突破到元嬰期，才逐漸看懂了竹簡也開始修行臨字決。</br> 一縷真靈融入天道，隨后在漫天星辰中游蕩，得到了諸多佛門前輩的傳承，修為也開始突飛猛進。</br> 他視臨字決為佛門最大的傳承，認為這個法門蘊含著無盡的佛法，所以從始至終都沒有對外人提起。涉及宗門傳承的事情，并非所有人都如同李長生一樣大方。</br> 況且就算本人想大方也要顧及宗門，不可能隨便傳授，甚至提都不會提。</br> 當年李長生與東云舒互為道侶，交流傳授的功法也不涉及天劍宗的核心劍法。</br> 最終渡殘元嬰而死，壽命僅有900年。</br> 雖然沒有化神，可多年行善救人，教化眾生。每逢災難必然是第一個下山的，直接或間接受惠于他的有千萬人。</br> 一生都在踐行渡世之道，稱得上一句圣僧。</br> 如此也是李長生多次救他的原因，行善積德在天道那里沒有功德，可在他這里有功。往大了講天下太平有利于道法交流發展，小了說李長生既可以享受盛世也不用東奔西跑的忙碌。</br> 他能夠悠閑躺在月宮中看著兔兒跳舞，全靠渡殘這些后生晚輩。其實3500歲開始，李長生過的日子可謂是歌舞升平窮盡奢華，甚至可以說是窮奢極欲。</br> 享受了帝王之樂，又不用像帝王一般勞心勞累。那真的是“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游夜專夜。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br> 后宮佳麗三千不是指月宮弟子，而是兔子的分身術。李長生對于千年來一批又一批的月宮仙子，從未有過太多的接觸與親近。畢竟男女有別，他歲數雖然大，可樣貌一直保持年輕，跟小姑娘說太多難免讓她多想。</br> 哪怕不親近都有一大群人眉目傳情，更何況是親近。</br> 而且李長生明白她們喜歡的是世人眼中的自己，一個近乎完美的圣人，可他并不是這樣的圣人。小姑娘年輕不懂事，他一個老家伙可不能犯錯。</br> 哪怕只論樣貌，天底下還真沒有人能夠勝過兔兒。</br> 記憶結束，渡殘最終同樣被李長生燒成了舍利子。按照他的遺愿，用舍利子加固九州水脈。</br> 至此以后佛門就再也沒有，能入李長生眼的強者。并非實力不濟，而是大部分人心不純，幾乎很少有人真心為天下百姓的。</br> 李長生帶出那一兩代人走后，九州隱約有倒退的跡象。不過李長生也無心理會，因為熟識的人都死后，他便很少拋頭露面。</br> 以上都是后話。</br> 李易現在不是孤家寡人，不太想回憶李長生孤家寡人的后半生。</br> 他將記憶重新回調，重復播放了幾次修行臨字決的過程。很快他們注意到了其中重復性非常高的詞匯，合道，周天星辰，學過去之佛法，真靈。</br> “哦！！！我悟了，我知道臨字訣是什么了。”</br> 瓊羽忽然大叫引得兩人側目，她站在李易肩膀上，那興奮的神情仿佛是在邀功。</br> “仙人前輩，臨字決極有可能是合道之法，類似于我們天地之靈修行的功夫。將真靈融入天之道，可以增加對天地的感悟，更好的驅使法力與靈氣。”</br> 渡殘一邊檢查著自身的三魂七魄，一邊有些后怕的說道：“我將一縷真靈融入了天道？這天道消失了，那我們的真靈呢？”</br> “當然也會消失，如此應該就是失憶的原因。但記憶不是大塊的消失，過于精準而巧合的失去了關于天道的信息，其中肯定有貓膩。還有壽命，真靈受損是會減壽的，所以這門功法會消耗壽命。”</br> 瓊羽不假思索的回答，隨后又一通科普了他們天地之靈的合道之法。難得展現出了一個化神期大能應有的見識，在修行方面瓊羽從不含糊。</br> 臨字決與天地之靈的合道之法方向大同，功效與威能不同。前者能夠神游天地，領悟過去之法，后者只能增加對天地的感悟。</br> 相當于神通與普通法術的區別。</br> 臨字決，真靈，天道。</br> 李易審視自身，他也失去了記憶，可印象中自己沒有練過天地九字箴言。因為那時自己已經不需要從天地中感悟道法，過多的接觸天道，反而對自己不好。</br> 可自己確實失憶了，如此再多的猜測也無用或許失憶的那段時間真的練了九字箴言。</br> 收斂起心緒，李易揮手間眾人便脫離了靈臺，重新回到了那簡樸的出租屋。</br> 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的發出聲音，僅僅過去了三分鐘。他們觀看了數百年的記憶，在他們千萬思緒中自我認知的時間也將加速無數倍。</br> 李易喝了一口桌上的豆漿，隨后氣息變得平緩，神情依舊不動聲色。</br> 渡殘道：“仙人，您要不要去看看我師傅，我怕他又出問題了。”</br> “不急，我才回家一個月。”</br> 李易向后躺了躺沙發，腦袋無力的微微彎曲，仿佛要癱在沙發上一樣。</br> 如此沒有儀態的仙人，渡殘還是第1次……好像不是第1次見了。除了公開場合，私底下見仙人對方都是很隨意的，說難聽點就是滿臉懶樣。</br> “可……要是師傅有什么三長兩短……”</br> 渡殘話剛說一半，就被瓊羽掄起瓶子敲光頭，沒有傷害卻敲得哐哐響。</br> 瓊羽一臉狐假虎威的訓斥道：“小和尚，你這是在質疑仙人前輩嗎？再說了那渡世大佛修為高深，怎么可能這么容易死？你那記憶別看只是眨眼睛，學臨字決到死前后也快有百年了。”</br> “仙人前輩之前剛剛從忘川回來，勞累了這么久，休息一下怎么了？讓你師傅來見仙人前輩，如此才符合禮數。”</br> 渡殘被說得啞口無言，好像是這么回事。好歹也是師傅的“師父”，哪怕拋開仙人的身份也應該是自家師傅來才對。</br> “那……小僧這就回去找師傅。”</br> “這件事情不急，渡世也不是小孩子，犯不著我操心。”李易嗓音平緩，仿佛真的不著急一樣。“事情有先后，伱之前救的那些被拐兒童打算怎么辦？以你們師徒二人的性子，應該是想好人幫到底。”</br> 渡殘很想說師傅更著急一點，但一想到那些又悲又喜的百姓，不由得有些糾結的說道：“貧僧無能為力，還請仙人指點。”</br> “在不洗腦與傷害受害人的情況下，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只能做夢。”</br> 李易回答道，渡殘以為做夢二字是不可能，不免發出嘆息：“是小僧所求甚多，那些施主能夠見上一面了卻夙愿也算是一樁好事了。”</br> 或許不是所有家庭都對走丟的孩子念念不忘，但十幾年后仍然掛念的父母，一定是希望孩子能過得好。他們不在意孩子能給自己帶來什么，他們只在意孩子過得好不好？</br> 在尋找孩童期間，渡殘看過一則尋找丟失兒童的廣告。里邊父母只求告訴買到他們孩子的人別給孩子吃魚，因為孩子對魚過敏。</br> 論親眼所見，那名孤身一人的農村女施主，最后看到兒子回來又馬上逃離并沒有怨恨，只有不舍與欣慰。</br> 心愿已了，死而無憾。</br> 可渡殘還是想幫，但又無從下手。總不能直接強行扭曲被拐兒童的思想，讓他們將感情轉移到親生父母身上吧？</br> 如此是個辦法，但過于邪道。孩子不是父母的私有物，不能只顧及親生父母那方，而不是孩子的意愿。</br> 渡殘左思右想，始終沒有得到答案。于是就如同修行界是一樣，來此請教仙人。</br> 當然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自己的師傅。</br> 事關自己的師傅，渡殘不得不承認他也有私心。</br> 李易略顯無奈的搖頭：“你們兩師徒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驢脾氣不懂變通。夢我說的做夢，是真的做夢。我這里有一門神通，入夢自在。”</br> 他一招手，桌上的雜志紙張自行分裂，化作一張張一指長的符箓，隨后飛入渡殘手中。</br> “拿去吧，兩方同意便共入夢境，若是不同意便讓其中一方做個白日夢。考慮到他們的承受能力各給三張，一張一個月，童年少年成年三個階段。”</br> “可這不是自欺欺人嗎？”</br> 渡殘他知道仙人一定有辦法，可沒想到竟然是以這種方式解決。</br> 修士求真，這樣子簡直就是在害人。</br> 李易眼眉微抬，反問道：“凡人是流于表面且容易滿足的，強者可以有嚴格的要求，但不能將這些要求強加于弱者。要我來說，讓他們彌補一下遺憾就足夠了。”</br> “是，那小僧先告辭了。”</br> 渡殘走了兩步還不忘回頭提醒：“還請仙人莫要忘了制止家師，家師只聽您的，小僧去說只會挨拳腳教育。”</br> 他師傅不知道為何非常的暴力，臉上看起來慈祥和藹，可教育方式往往伴隨著棍棒，美如其名曰教佛法。</br> 不像仙人永遠都是那般溫文爾雅，明明有師徒之實，可差距為何如此之大？他多么希望自己師傅能學到仙人的性子，這樣自己以后也能少挨一些拳腳。</br> “渡世非孩童，不至于那么脆弱。”</br> 李易拿起手機開始悠哉悠哉的玩起來，瓊羽則抱著瓶子在旁邊觀看。</br> 兩人無言，渡殘只能先行告退，拿著仙人所賜的入夢符離開。</br>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br> 李易忽然放下的手機，少見的沒有打完游戲便將其關掉。</br> 瓊羽不由得投去的疑惑的目光，但她并沒有貿然詢問。只要不是涉及修行，她都不會過多的去勞煩仙人前輩。</br> 就像仙人前輩那些伴侶鬧騰一樣，瓊羽永遠是當個忠誠的小透明。有些事情自己不能插嘴，有些事情不能多嘴。</br> 這叫分寸。</br> 李易隨后微微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發出了均勻的鼻息，好像睡著了一般。</br> 虛空中傳來聲音。</br> “小瓊羽我出一趟遠門，你照顧好白石。”</br> 瓊羽抱著瓶子眨了眨眼，稍稍思考后如此評價道：“用凡人的話來，這算不算口是心非？”</br> 她跟隨仙人前輩的時間不長，但由于對方從不修行的緣故。對于動輒閉關幾十年的修行之人來說，半年時間的相處比得上百年。</br> 仙人前輩玩游戲不管好不好玩，都會打完一局游戲后才退出，從來沒有中途退出過。</br> 用仙人的話來說，就是要有游戲素養。</br> “假道士，那個能夠不洗澡也能變干凈的法術教我一下……”</br> 白石從自己的房間里走出來，看到躺在沙發上睡著的李易，不由的面露疑惑：“怎么睡著了？這都沒到晚上。”</br> 李易平日里都會睡覺，基本都是12點躺下，早上8點醒來，10點起床。</br> 瓊羽解釋道：“仙人前輩去救自己徒弟了，不用擔心，以仙人前輩的力量就跟把小貓從樹上抱下來一樣簡單。”</br> “哦。”</br> 白石不再過問，她對于李易的徒弟是誰并不感興趣，但她對李易有興趣。</br> 看著平靜的睡顏，一個人之常情的念頭浮現。</br> 白石肯定是想了許多，但很快又克制住了。用假道士的話來說，各種欲望驅使的念頭出現并不可恥，只要能克制住就好。</br> 不過這個時候不克制應該沒什么問題吧？</br> 白石上前兩步，便被瓊羽給攔住了，她雙手交叉說道：“不行。”</br> “你干什么？”白石有些惱怒，“我靠近假道士還要你準許？好啊你，果然是只偷腥貓。”</br> “誰是偷腥貓不好說，但你一定不能交媾。”</br> 瓊羽不愧是非人生物，用詞絲毫沒有人的羞恥與矜持，有什么就說什么。她能夠感知到白石的想法，也知道對方克制住了，但還是要警告一番。</br> “一定一定不可以！”</br> 白石大怒問道：“為什么？”</br> 她有色心沒色膽，但不代表要忍受瓊羽區區一個托瓶童子跟她指手畫腳。她在夢里好歹跟李易有夫妻之實，她稱之為半步妻子。</br> 現實好歹也是青梅竹馬。</br> “你承受不住仙人之體，就算仙人控制力道，其元陽之氣也并非你所能承受。”</br> 瓊羽拇指大的嬌小臉蛋充滿了嚴肅，像是在為白石科普某種常識。</br> “陰陽大道本是天理之一，凡有陰陽者必修其元陽或元陰。雙修必然產生氣機交合，屆時你會被仙人的元陽燒死的。”</br> 先不說白石與自己一體雙魂的特殊狀態，她死會讓自己也元氣大傷。就白石如果因為這種行為而死，是自己最大的失職。</br> 仙人元陽豈是你一個小小筑基能夠承受？</br> 老老實實去做夢吧！</br> (本章完)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