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過后,拓跋戰再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只是整個沉默的可怕,一味閉關苦修,絲毫不像十歲大點兒的孩子。╔ ╗短短三年過去,修為精進至練氣十一層頂峰,只差一步,便能摸到筑基的門檻。
而夙冰的日子,則沒完沒了的煉丹中渡過。
爐子炸了一個又一個,靈草拔了一株又一株,修為境界不見有所提升,但控物術確實日益精進。第一個年頭過去,她能煉出些許凝固掉的渣渣,而不再只是清一色的丹水。第二個年頭過去,她已能將渣渣凝成丸子狀,只是全無藥效罷了。直到第三個年頭,才終于煉成第一爐下品補氣丹。
當她喜滋滋的將這三顆丹藥拿給沉柯真瞧時,沉柯真只說了四個字
——狗都不吃。
于是夙冰捧著一顆玻璃心返回丹房,繼續悶頭苦練?,F的她,已逐漸將賺錢的念頭拋諸腦后,煉丹制藥,于她而言,更多的是一種自挑戰,妄想體驗一種名叫征服的感覺。
不過兩個月之后,一張傳音符打斷了她的節奏,清止道君出關了。
收到傳召令,夙冰趕緊丟開丹爐飛去夜來峰。
等她落清止道君洞府門外時,秦君悅才從里頭出來,夙冰不由泛起嘀咕來,莫非出了什么大事兒?而秦君悅瞧見夙冰,也有一剎那的怔愣。
上次見到夙冰的時候,是玄機長老的壽宴上,那時候夙冰這具肉身還只有十一歲,直到后來聽說清止道君將她收入門下,卻一直無緣再見,今兒個,算是師兄妹兩第一次碰上。╔ ╗
都說修士們記憶非凡,但這一眼瞧過去,秦君悅還真有些認不出來。
當初便覺得這小姑娘生的薄有幾分姿色,現如今長開之后,竟出落的如此標志,瓜子兒臉,紅櫻兒唇,尤其是一對兒水汪汪的大眼睛,平添幾分靈動。
只是,眸子里透露出的信息,卻令有些琢磨不透。
見其目色有疑,夙冰忙不迭收回視線,呵呵一笑:“君悅師兄,您見過師傅了?”
“見過了。”
“他老家可還安好?”
“還不錯?!?br/>
兩沒話找話嘮了幾句,秦君悅干干笑了笑,便祭出飛行法器走了,夙冰則理了理弟子服寬松的長袖,邁進元嬰道君洞府大門。這還是夙冰第一次來秦清止的洞府,除了地方有夠寬敞以外,瞧著也沒什么特別的,連個看門的雜役弟子都沒有。
走進內間小殿,秦清止正斜靠榻上,手中捏著一片竹簡,不知看些什么。
夙冰大氣也不敢出,走去殿中跪下:“徒兒給師傅請安?!?br/>
秦清止偏過頭來,扁了扁眼睛,細細打量她一眼:“三年于修士不過轉瞬,阿夙卻長成了大姑娘,為師不禁以為,收入夜來峰倒還收錯了,合該送去美峰,養紫薇道君座下才對。╔ ╗”
夙冰無語片刻,垂著頭道:“看來您傷勢復原的極好,都能拿徒兒取笑了?!?br/>
“膽子也不小,竟敢打著為師的旗號,前去神農峰誆騙沉柯真?!?br/>
“徒兒……”
聽著秦清止音調微沉,夙冰心頭一緊,正思索如何狡辯,秦清止揚了揚手中竹簡,摸著下巴道:“家神農峰,將和小戰這三年來的花銷,事無巨細的做出一份清單,來找為師索要。為師一瞧,還真不是一筆小數目呢,單是那三百個劣質丹爐,便去了六百塊兒中品靈石……”
夙冰眼皮兒重重一跳,真看不出來,沉柯真居然這么黑!
“師傅,那三百個丹爐,明明說好免費提供,為何還要算徒兒頭上?”
“家免費提供給使用,可沒說毀壞不賠。”
“但沉柯師叔明明知道,必然是要毀的,否則,干嘛提供那么多給徒兒?”
“也許家不知道呢?”
“好吧……就算要賠,區區三百個劣質丹爐,算它五百下品靈石一個,最多也不過一百五十塊中品靈石,怎么會是六百呢?”
瞧見夙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老虎,伸長脖子同自己爭論,秦清止忍不住莞爾:“行了,從沉柯真處學到的本事,實乃萬金難求,他只開口索要這么點兒,已是極客氣的了。╔ ╗當宗內教導外峰弟子,全是免費的么,如此亂來,成何體統?”
夙冰一愣,這才明白原來修習雜學還要付學費。
“但徒兒賠不起啊!”
“若真賠不起的話,只能將送去神農峰抵債了?!?br/>
夙冰心頭一陣堵,她果然沒有經商的天分,靈石還沒賺到手,反而欠下一屁股的債。想了想,便將哀求的目光投向秦清止:“師傅,您能不能先替徒兒墊上?”
摩挲著手中竹簡,秦清止饒有興味地道:“那為師能得到什么好處?”
膝蓋跪的有些發麻,夙冰暗暗揉了揉:“但凡徒兒辦得到,徒兒絕無二話。”
“一時半會兒的,為師也想不起來要些什么,便先欠著吧?!鼻厍逯箛K嘖道,“不過,眼前有件急事兒,需要交給去做?!?br/>
夙冰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師傅請說。”
“玄音門天玄道君進階元嬰大圓滿,且適逢他兩千歲壽辰,特送了張帖子來。”頓了頓,秦清止才道,“凌夷師伯心無旁騖,只一心沖擊化神大境界,便將這燙手山芋轉丟給為師?!?br/>
“那您去不就得了?”夙冰聽不出這同自己有什么關系。
“為師自然要去,只不過帖子中還說,玄音門為表慶賀,將開放洪林秘境。╔ ╗”
“洪林秘境?”
“嗯,對于筑基期修士沖擊金丹境界來說,洪林秘境乃是一處福地。但開啟十分不易,至少需要七名元中修士聯手作為支撐,方能保證秘境的正常運行。”
想起元寶已是筑基大圓滿修為,夙冰撇撇嘴道:“師傅,天玄道君是想借您和其他道君之力,開啟秘境助他兒子成功結丹吧?”
秦清止不置可否:“咱們也無甚損失,各大宗門皆有二十個入內名額。大師兄不愿意去,為師經過一番考量,咱們夜來峰,決定派出和君澈?!?br/>
夙冰不由攏起眉來,無論怎么聽他說,都是一件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但仔細一想,總覺得哪里不太對,既然是件大好事,秦清止為何還要事先擺自己一道:“師傅,此事恐怕沒有那么簡單吧?”
秦清止毫不掩飾地微微頷首:“確有憂慮。”
“您認為其中另有蹊蹺?”
“有沒有蹊蹺不敢說,但宣于逸此子,年歲不大,卻心狠手辣?!鼻厍逯鬼陨赞D沉,淡淡說道,“之前拓跋世家被誅,竟連本座都敢設計內,足見其心思之重,膽量之大,城府之深……”
夙冰脊背有些僵,竟連秦清止也對元寶起了猜忌。
其實,也無怪他猜忌,夙冰和元寶相處了大半年,對他也是一知半解,總覺得他性子怪癖的很,令摸不著頭腦,而且懂得太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以及有悖常理的論調。
此番無極宗選出的筑基期修士,除了自己之外,必是些宗門珍而重之、有望結丹結嬰的好苗子,斷不可出什么意外。然而機緣前,也不能怯步,貽笑大方不說,萬一只是杯弓蛇影,便白白錯失良機。
“師傅,徒兒記下了,定會多加留心?!?br/>
“嗯,果然通透,三日后便隨其他弟子一同啟程吧,為師稍后再去?!?br/>
秦清止轉動儲物戒,從內里取出一個匣子,虛空一彈,推去夙冰眼前,“這里面有三件寶物,若遇危難,祭出使用便是,可保一行之平安。╔ ╗”
夙冰雙手舉過頭頂,瞧著那匣子緩緩落于手心:“多謝師傅。”
秦清止想起什么,又叮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此三寶非比尋常,盡量不要顯露于前,也勿要濫用,否則,后果自負。”
聽他這么一說,夙冰愈發好奇匣子里裝的是些什么寶貝,但眼下也不可表露出來,只恭敬道:“徒兒記下了?!?br/>
師徒倆又扯了會兒子閑話,夙冰便告退離開。
秦清止既然已經出關,依照規矩,她不能留神農峰了,正打算回去拾掇拾掇細軟,打包帶走拓跋戰,神識忽地探到沉柯真的靈息,此刻正下方藥田子里。想起那三百個爐子,心頭窩著一股火氣,便想去同他理論理論,順便告別。
落了地,還沒上前,待瞧見沈沁眉之后,夙冰知趣的停住腳步。
沈沁眉既是紫薇道君的得意門生,又是元寶未過門的道侶,此番前去玄音門賀壽,肯定有她一份。估摸著同自己一樣,是來向沉柯真告別的。
夙冰見過執著的,沒見過執著成這樣的,三年來不管刮風下雨,幾乎每天都要跑來神農峰一趟,直到被沉柯真數落一頓,才肯陰著臉回去。
也不知天仙般的美究竟瞧上病秧子哪了,有此閑情逸致,真不如將時間用來修煉。不過話又說回來,刻苦修煉又如何,早晚都得被逼著嫁。
所以說女修得道不易,漂亮的女修更是不易。
夙冰不由摸摸自個兒的臉,近兩年,她從其他男弟子的眼睛里,逐漸瞧見了一些以往瞧不見的東西。冷小扇這具皮囊,果真遺傳了冷四娘的美貌,且比冷四娘還要美上幾分。
雖比不上沈沁眉的冷艷,卻也是個尤物無疑。
沈沁眉尚有家族撐腰,自己除了秦清止之外,壓根沒有任何依傍,倘若被那些出身世家的男修瞧上,她怕是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完全得看秦清止的意思。
而且以她的身家,頂多做妾。
屆時,她唯有一條路可行,那便是逃。
這也是她著急學會一技之長,著急賺錢的原因,但她答應過要等白毛回來,逃了之后又該怎么通知它?一眨眼,已經三年多了,也不知他轉生沒有。
夙冰捏了捏眉心,忽又覺得自己有些杞憂天。
繞過藥田,她走進洞府,去找拓跋戰。
行至門外,感受不到禁制,知道他沒修煉,便安心地敲了敲門:“小戰,不?”
門從里面拉開,一個熟悉且陌生的聲音道:“有事兒么?”
夙冰近來一直窩丹房,已大半年不曾見過他,如今一瞧,這小孩兒才十三歲,竟長的快和自己差不多高了。而且嗓音不再似從前那般清亮,開始逐漸變的有些渾厚低醇起來。
原本的短發不知不覺長到背部以下,僅用一絲黑綢隨意系成一股,多了幾分不羈。
視線有些飄忽,腦海里忽然浮出當時乾坤萬象圖中看到的男,直到這一刻,她才敢將眼前的孩子與他漸漸對上號。
“收拾一下,咱們要回夜來峰了,過兩日前往玄音門?!?br/>
“去玄音門做什么?”
夙冰將緣由一說,拓跋戰揪起眉頭:“師姐,們筑基期闖秘境,跟去干嘛?”
夙冰被他一句話說的倏然一愣。是啊,他們筑基期的闖秘境,帶他去干嘛?然而這些年過來,她早已習慣不管去哪兒都要順手帶上他,就像帶上阿呆和風聲獸一樣自然。
“那一個留宗門,可以么?”
“為什么不可以?”拓跋戰垂頭倚著門,腳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木頭檻子,低聲道,“師姐,放心好了,有分寸的,不會拖累。”
“倒也不是拖累……”
夙冰嘆口氣,也不知怎么解釋,便拍著他的肩膀道:“那好吧,自己小心些?!?br/>
作者有話要說:酥餅的那朵爛桃花要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