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莞突然覺得這是一個錯誤——
    她以前就隱約聽說過，這種案子的審理過程，簡直就是對受害人重新一遍的強/奸，甚至更羞恥、更難堪。
    林莞甚至有一瞬間認為，這是在白費工夫。
    而且，又要一次漫漫的等待。
    ……
    直到看見不遠處的顧鈞時，她才好了一些。
    他還是站在樹下，或許是沒抽煙的緣故，神情有些難得的溫和。
    林莞朝他眨了眨眼，下意識握緊口袋里四四方方的煙盒，往派出所門口跑去。
    可還沒出門，她就猛得撞上了一個高瘦的身影。
    “你干什么？”
    那個人的語氣十分暴躁，然而在看到面前的女孩時，突然間靜止了幾秒。
    林莞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整個人也僵住了，抬頭朝他看去。
    過了好半天，她才喃喃道：“林……林景沅？”
    林景沅也正低頭望著她，有些沒反應過來，神情有些……怪異。
    他看上去很不好，下巴上一圈胡渣，頭發亂七八糟，整個人顯得狼狽又疲倦。
    林莞很快就意識到，林景沅是主要的家庭成員，肯定也要來錄口供的。
    想至此，她下意識捏緊了那個煙盒，一句話都不想說，往外面跑去。
    林景沅僵住，看著漸漸跑遠的女孩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十多天前，他從母親那里得知了許多事情，包括因為他的出走而讓林莞差點被……還有之前被逼迫的騷擾、冷暴力等等。
    甚至在最后，母親還說林莞現在過得不好……很不好。
    他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覺，矛盾極了。
    他有一瞬間想要來找她，可又有一瞬間覺得這一切……還不是因為她。
    想見……可又不想見。
    他也不知道母親所謂的“不好”到什么程度，但隱隱能猜測到一些……
    林莞察覺到身后林景沅的怪異目光，腳步忍不住加快了一點。
    林景沅順著她跑得方向瞟了過去，臉色頓時一白，她果然是跟那個男人在一起——
    剛剛他下車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人。
    那個上次差點把他胳膊擰下來的、一看就并非善類的男人。
    她竟真的跟這樣老男人廝混在一起……這么多天了。
    林景沅這才領悟了母親的那個痛惜神情。
    眼看著林莞跑得愈發遠了，林景沅渾身都在發抖，強烈的羞辱和憤怒充盈在胸間，還夾雜著一點點的愧疚，讓他沖口而出地喊了一句。
    “林莞！”
    林莞楞了一下，腳步頓住，下意識想要回頭。
    但很快，她就察覺到了顧鈞看過來的目光。
    那個目光涼涼的，帶著幾分探究的意味，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這才覺得這個停頓太不妥當，迅速跑到他的面前。
    “鈞……”她還沒說完，林景沅的聲音又傳來了，帶著急躁和狂怒，
    “林莞！”
    “你真的跟這種男人住在一起了？！”
    “媽媽那么想讓你回來，結果，你……你真是……自甘墮落！”
    林莞越聽越詫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林景沅還是在罵自己——但這個語氣，和之前的那些冷嘲熱諷卻有點不同，好像隱隱透露出一點……關心的意味。
    她很快就領悟過來——林母當時說要跟他談，現在肯定是早談完了……估計全部都知道了。
    怪不得，林景沅會說出這樣的話，還會用那樣的眼神來看她。
    她心里忍不住嘆息。
    顧鈞沒說話，站在一旁打量著林莞——她正在思索著什么，神色有些復雜，一直沒有動。
    她這個樣子，似乎是有些動搖……
    他的指間微微繃緊，臉色陰郁，目光更冷了。
    林莞這才察覺到不對，這樣突然停在這里，好像自己是聽了林景沅的話，在猶豫不決什么似的，確實太古怪了。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顧鈞，頓時有些不安，趕緊挽過他的手臂，說：“鈞哥，我們快走吧，不用理他。”
    說完，她不再管林景沅，也不管身旁男人的臉色有多冰冷，拖著他使勁往前走。
    林景沅站在門口，見到了這一幕，無比震驚和憤怒，想追過去，但又不太敢。
    他緊盯著林莞的背影，神色很難看，暗暗握緊了拳頭。
    最終，他皺著眉低咒一聲，進去錄口供了。
    兩人沒走一會兒，顧鈞就把她的小手直接扯下來，大步朝前面走去。
    林莞看他的樣子，心里有點不解，迅速跑過去，怯怯地說：“鈞哥，你不會生氣了吧？”
    他根本懶得搭理她，繼續走。
    林莞一愣，眼疾手快地揪住了他的一截衣袖，“你真的生氣了？”
    見他又要拿掉自己的手，她趕緊低聲道：“鈞哥，你這個氣……生得也太沒道理了……”
    她想了想，特別小聲地補了一句，“比我的醋溜白菜還沒道理。”
    他盯著她，似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聲音里透著一股涼意，“你說什么？”
    “比我的醋溜白菜……還沒道理。”她聲音更小了些，指間卻根本不放。
    見他身上的寒意陡然間更甚，她咬了咬唇，意識到知道自己說錯了，伸手想要抱住他。
    可沒想到這次，顧鈞毫不猶豫地就捏住了她的手腕。
    他使的力氣不算大，但根本讓她無法掙脫。
    林莞頓時愣住了，這才明白——
    原來之前的那些擁抱，雖然顧鈞沒有主動，但他仍是不拒絕的。
    要不然，她根本就不可能抱到他。
    他漆黑的眼眸盯了她半響，最終說出一句冷冰冰的話，
    “林莞，我這不是你的避難所。”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
    林莞低垂下眼眸，想了半天，心里有些委屈。
    她覺得自己之前表達的已經很清楚了，可就是這么一點小情況，他就會這樣說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低聲道：“我……我沒有。”
    他聽到這里，揚了下眉毛，手上使了一點力氣。
    在林莞剛要說“痛”時，他又把她的兩只手松開了，“沒有？”
    “鈞哥，你……”
    她抬眸，望著面前冷峻的男人。
    他根本沒再看自己，轉身就走。
    那一瞬間，林莞甚至覺得——他真的不是在吃醋，而是一種強烈的占有欲。
    他大概覺得她住進來了，就是他的私有物，不能再有任何反悔的余地，連一絲的猶豫考量都不行。
    他覺得她那一瞬間停下腳步，可能就是在猶豫——
    猶豫繼父很快就不在了，曾經喜歡的男孩好像回來了，繼母對自己也不錯，那么……是不是衡量以后，有些動搖。
    所以才會露出那樣復雜的表情。
    ……
    但林莞真的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
    她看著他，不能說那種占有欲是好是壞，但心里……終歸是有些不舒服。
    林莞咬了咬唇，還是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輕聲解釋道：“鈞哥，我真的沒有……”
    “我只是……一開始有點驚訝。后來……我沒怎么反應過來，在想些別的事情，所以就停在那里了……”
    “但我不是猶豫不決！我也不是在衡量什么！！”
    “真的，我……我從來都沒想過離開你……”
    顧鈞沒答話，步子邁得很大，走得極快。
    她越說越委屈，又跟不上他的腳步，想拉住他讓他等一等自己，可又不太敢。
    她的手伸了好幾次，卻又小心翼翼地放下了。
    “鈞哥……”她怯怯地說，“我錯了嘛。”
    顧鈞皺眉，忍了又忍，最后還是停下了腳步。
    他心里嘆了口氣，伸出手臂，將她一把摟進了自己懷中，動作強硬直接。
    林莞嚇了一跳，臉紅紅的，但很快就柔順地依偎著他。
    見他臉色緩和了些，她又怯怯地吻了一下他的臉頰，“鈞哥，我真的沒有。”
    “我……我是你的……你一個人的。”
    他看著她這幅可憐兮兮的神情，終于冷著臉點了點頭，摟著她往前走去，一言不發。
    ……
    路過一家超市的時候，林莞見他神色平靜了許多，想了又想，還是輕扯他的衣袖。
    “鈞哥，要……要過年了。”她輕輕地說。
    他的腳步停了一下。
    “再過兩天……超市估計就不開門了。”
    顧鈞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摟著她往超市門口走去。
    林莞有點驚訝，但還是松了一大口氣。
    超市的年味很濃，到處都是減價促銷，喇叭里放著接地氣的口水歌。
    顧鈞全然沒有逛超市的經驗，林莞因為剛剛的事，也不敢說買什么，兩人走了大半圈，購物車還是空空的。
    最終，林莞停在了一個賣酒的架子，小心翼翼地問：“鈞哥，你要不要喝酒？”
    他轉頭見她這幅楚楚可憐的樣子，心里還是漫上了一絲不忍，說：“不用，買你想要的吧。”
    見林莞迅速地擺了擺手，他低嘆一聲，想起這幾天她吃得特別敷衍，語氣放緩了些，“你愛吃什么，糖、水果、零食？”
    林莞有些受寵若驚，看了看零食區，又看了看他的神色，吞了口吐沫，才怯怯地說：“我……我愛吃肉。”
    顧鈞看著她這幅口是心非的樣子，有些無奈，最終帶著她往零食區走去。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愛吃什么，只能憑感覺往購物車里放。
    當他拿到一份心形的德芙巧克力時，林莞的眼睛“唰——”一下亮了起來。
    他指間一頓，將那盒粉色的巧克力放進購物車。
    林莞的臉頓時燒著了，走到他身邊，忍不住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
    “鈞哥鈞哥，你知道這個巧克力有什么意義嗎？”
    她輕聲問，剛剛的難過似乎全消散了，嘴角藏著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