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莞心里忽而有些緊張，自己做得這么明顯，他多半也瞧了出來。
    “不用。”顧鈞聲音低沉，語調不快不慢，道：“哪里都是一樣。”
    林莞聽見這話，高高懸著的心陡然間放了下來，很顯然——他對那個女人半分意思都沒有。
    “來來來，吃肉吃肉。”她頓時放松下來，拿起羊肉串，大吃特吃了起來。
    “呃，好。”程肖見她笑了，也跟著吃了起來。
    肉串吃得膩了，她又拿起杯子大口地喝著冰啤酒，只感覺心里是出奇的歡暢舒爽。
    他們吃了一會兒，林莞朝那邊斜睨了一眼，發現那兩人桌上的東西竟空了，似乎是要結賬出門。
    “我吃飽了。”她趕緊咽下最后一塊肉，道：“我們走吧，時間不早了。”
    程肖點點頭，起身去買了單，和林莞一起走出大門。
    “哎——下雪了？”
    林莞一出門，發現天空中竟飄著小小的雪花，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格外晶瑩透徹。
    程肖也咧開了嘴：“啊，真的下雪了，我們運氣可真好！”
    她點點頭，輕輕伸出手來，似乎想去接一片小小的雪花。
    然后，林莞忽然想到了什么，朝右邊望去——那個女人已經往饅頭鋪的方向走了，低垂著頭，一副很失落的模樣。
    而另外一邊，顧鈞挺直著背，一個人走得很快，近乎已經到了巷子的盡頭。
    林莞看著他，竟莫名有一種想追上去的沖動，最好……還能再跟他說點什么……
    她正在發呆，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屏幕上跳躍著“林大山”三個字。她嚇了一跳，趕忙按了接聽鍵——
    “莞莞，你怎么回事，現在都幾點了，怎么還不回家？你哥哥早就回來了——”
    林莞一愣，盡量禮貌道：“父親，我很快就回去。”說完，她瞟了一眼身邊的男孩：“我和程肖在一起，您不用擔心。”
    “程肖？噢——程家的小公子？”
    那邊的林大山似乎頓了一下，口氣立刻就變了：“這樣啊，對對，他是送你回家來著——那你們慢慢玩吧，不用著急。”
    林莞握著手機，不知道該回些什么，林大山似乎又說了幾句，電話才掛斷。
    “我們趕緊回去吧，你爸爸該擔心了。”程肖看著她，臉上閃過幾絲愧色：“我這就給代駕打電話。”
    林莞沉默片刻，看著某個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面前的程肖，忽然間想到了什么，心里一動。
    然后，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走吧。”
    程肖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門口，還朝出門來接她的林大山微微鞠了一躬，禮貌道：“叔叔，很抱歉，今天都是我不好。”
    林大山滿面紅光，和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沒事。莞莞和你一起我很放心。”
    程肖點點頭，隨后笑著朝他們道：“那叔叔，我就先走了，再見。”
    林莞想了想，沖程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那……再見啊，路上小心點。”
    林大山看著他們倆，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似乎很滿意。
    ……
    第二天下午，林莞見林大山不在家里，趕緊匆匆忙忙換了一身衣服，準備出門。
    ……她一想到昨天某人被告白的那一幕，就根本在家里坐不住。
    養母看見她下樓，輕聲問：“莞莞，你去哪兒？現在外面還下著雪，多危險啊。”
    林莞一愣，心里早就想好了答案，道：“啊，程肖剛剛約我去打雪仗……”
    “約你去打雪仗？”她語音剛落，林景沅就突然從沙發上懶洋洋地站起來，冷嘲道：“他多大了，還約你打雪仗？”
    林莞聳了聳肩，臉上還帶了一絲笑：“我怎么知道，他就是小孩子心性/吧。”
    “呵呵，怪不得愛打架……真是……”
    林景沅還沒說完，養母就皺著眉打斷了他:“好了好了，景沅，這件事你不要管了。”
    然后，她轉頭看著林莞，笑容溫和:“你去吧，路上小心一點。”
    林莞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笑著點了點頭，推開大門。
    ……
    雪天的計程車很難攔到，她在馬路邊上站了許久，才終于等到了車子。
    下車后，林莞攏了攏頭發，轉身就往巷子盡頭走去。
    可能是下雪的緣故，路很滑，她走得慢吞吞的，格外小心。
    沒過幾分鐘，林莞就看到了那個油漆快掉光的招牌，心里一顫，深深地吸了口氣。
    ……她竟然又一次來到了這里。
    近乎是不可抑制的，鬼迷心竅一般想來這里。
    昨天聽見那個女人告白后，那種奇怪的沖動就一直折磨著她——
    萬一又有別的女人跟他告白怎么辦，萬一他一時寂寞答應了怎么辦……萬一，他像上次對自己那樣對別人……那怎么辦……
    林莞越想越糾結難受，咬了咬牙，干脆大步走進了店里。
    無論是因為什么，她都一定要去跟他說清楚。
    血刃軍品店還是那個老樣子——小而破舊，頭頂上亮著一盞白熾燈，滿眼都是整齊的迷彩綠色。
    顧鈞就坐在那個老柜臺后面，指間還夾了根煙，看見林莞進來，似乎也有點驚訝。
    沉默片刻，他才慢慢開口：“歡迎光臨。”
    林莞抬起頭來，心里愈發失落和緊張。
    他依舊是滿臉冷漠，語調不快不慢，那個樣子——像極了她第一次來的樣子，也像極了是在對待一個陌生人。
    林莞暗暗嘆了口氣，但還是勇敢地往上前走了幾步，聲音里有一絲顫抖：“那、那個……顧……顧鈞。”
    “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顧鈞并沒看她，只是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我有話要跟你說。”林莞吸了口氣，將剛剛的話連貫地說了一遍。
    “請……請你看著我。”她走到了柜臺旁邊，鼓起勇氣，又一次道：“顧鈞，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微微一頓，這才抬眸瞥了她一眼，沉聲問:“什么？”
    那種強烈的壓迫感頓時讓林莞無法思考，嘴唇顫了好久，才擠出一句不相干的話來：
    “嗯……下、下雪了……”
    他揚了揚眉毛：“很顯然，我看得出。”
    “……”
    林莞頓時有些凌亂地揉了揉頭發：“不是，我不是說……下雪了，我、呃……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說得亂七八糟，顧鈞皺了皺眉，周身的氣壓似乎更沉了些。
    林莞咬了咬唇，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慢慢地、有些艱難地開口道：
    “好吧……那、那個，我是想說……你……嗯……你不要……不要答應別人的告白……”
    說完，她渾身上下都顫了一下，然后才小聲地又重復了一遍：“……一定不要答應。”
    “……”
    他扯了下嘴角，語氣中帶有淡淡的嘲諷：“為什么？”
    林莞低下頭仔細想了想，決定還是從邏輯上出發。她的聲音很小、卻很認真地說道：“因為……嗯……她們肯定都沒我漂亮……”
    “……”
    “又因為……我、我可能也看上你了。”
    “所以，你可千萬不要答應別的女人。”
    她像是在證明一道方程式一樣，一板一眼、有理有據地說道。
    顧鈞：“……”
    他慢慢地抽了一口煙，并沒說話。
    林莞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久，見他不回答，又一次開口：“我……我……”
    她還沒說完，他就忽而打斷了她：“我知道了。”
    “那、那你……”她咬了咬唇，頭微微地垂了下來。
    顧鈞沉默片刻，忽然將煙摁滅在煙灰缸里，站起身來：“走吧。”
    “去……去哪兒？”她一愣，看著他走出店門，也只好跟了過去。
    他沒回答，將門用那把銹跡斑斑的大鎖鎖好，緊接著就朝遠處走去，步子邁得大而快。
    林莞只好小跑跟著，雪天路實在是難走，她一個不穩，腳下一打滑，整個人跌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顧鈞腳步一頓，最后還是回過頭來，朝她伸出手。
    林莞一愣，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手。
    他的手大而粗糙，虎口和食指處似乎還有硬硬的繭子，卻是意外的令人溫暖。
    等她站起來后，那只手就迅速地放開了。
    林莞跟著他又走了一會兒，看著面前愈發眼熟的路，嗓子忽然有些發緊：“我、我們……是要去你家么？”
    顧鈞沒答話。
    林莞漸漸有些明白了，呼吸急促起來，停下了腳步。
    “哎，顧、顧鈞……我承認……我……我可能是看上你了，但你不要以為，我就是那種……可以很隨便……”
    她還沒說完，就聽見前面的人冷冷地說：“上車。”
    “啊？”
    林莞有些沒反應過來，抬眸望去，只見他竟停在了一輛破舊的吉普車旁。
    ……吉普車？車？
    她聯想起上次他說得那些“電影院、KTV……”的話來，臉頓時像燒著了一般，往后退了幾步。
    “上車。”他拉開車門，又一次重復道，語氣里帶了絲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莞又慢慢地往后挪了一下。
    顧鈞似乎再沒有耐心，大手扯過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扔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林莞頓時嚇了一跳，“啊——”的驚叫起來，捶打著他的身體，喊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在車里！！”
    他皺了一下眉，將她的手拿開，打開另一邊的車門坐了上來。
    林莞見他果然是要上車，整個人頓時更凌亂了，使勁地往下推著他：“你下去——你下去——我不要我不要——”
    顧鈞忍了一會兒，見她還是沒有消停，干脆伸出一只手，將那兩條不斷鬧騰的胳膊抓在一起。
    “鬧夠了么？”
    他聲音低沉，漆黑的雙眸緊盯著她，似乎還隱隱帶了幾分怒意。
    林莞頓時打了一個寒顫，整個身子慢慢軟了下去，聲音里也有了絲祈求的味道：“至少……至少……不要……在車里……”
    顧鈞：“……”
    她的頭垂了下去：“我……我還沒有……過呢……求你了……至少不要在車里……”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顧鈞把她的兩條胳膊慢慢放開，轉過臉去。
    “把安全帶系上。”他忽然冷聲道。
    林莞頓時愣住，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他。
    顧鈞見此，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努力地壓制著自己的火氣。
    然后，他伸出手來，將她肩膀上方的安全帶扯了下來，“咔噠”一聲扣好。
    他沒再說話，擰開火，發動起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