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1.

　　就在洪詩自以為必死無疑之際，驀地一聲長嘯，呼之趨近，混亂間似乎見到一個黑影自天而降，“嘭”的一掌，替她擋開了大牙刺來的利劍。接著再聽得“轟轟”兩聲巨響，眼前頓時一片煙霧迷蒙，塵土漫天飛卷。

　　待巫山眾人回過神來，洪詩已不翼而飛，只有刺鼻的燃焦味仍在半空蔓延。

　　能夠使出此般威力的暗器者，除了炸彈盜俠敖犬，別無他人。

　　他抱起受傷的洪詩，竄屋越巷，瞬間逃離東都大街，在山丘野嶺間全速飛馳。

　　洪詩眼見大禍臨頭，不料竟會有人突然出手相救，絕處逢生，心中不禁大喜。無奈傷勢嚴重，漸覺迷糊，腦袋一沉，昏了過去。

　　不片刻，二人來到山野林中的一間破廟。這里年久失修，蛛網締結，煙塵厚積，一看就知道是荒無人跡的地帶。

　　敖犬停住腳步，把昏迷的洪詩放下，輕輕晃了晃她的身子，喚道：“喂，你感覺怎樣？你醒醒啊！”

　　奈何幾番呼喚，洪詩依舊毫無知覺。

　　敖犬這才發現洪詩右肩的傷口還在流血不止，顯然是劍氣攻心所致，若不及時運功療傷，恐怕性命也難保。于是來不及過多思慮，連忙盤膝打坐，松開洪詩的上衣，冥神運功助她把劍氣逼出體外。可惜他素來以輕功和外功為上，而內功的修為尚淺，要拯救洪詩實在不勝余力。

　　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即便機會渺茫，他還是決定把心一橫，咬緊牙關死撐到底。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由于精力虛耗的緣故，朦朧中聽到洪詩嬌吟一聲，張口吐出一腔毒血，接著兩人雙雙以半昏迷的狀態頹然睡去。

　　2.

　　翌日早上，洪詩首先醒來，只見陽光燦爛，全身上下都暖融融的，體內的寒氣似乎已漸消。手胄不經意撐中了敖犬結實的胸膛，頓了頓，凝神靜思才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

　　她猛睜雙目，坐了起來。敖犬仍然熟睡如死。望著他那傻氣的睡相，洪詩心中一股奇異的感覺油然而生，那仿似一種超越感恩的情緒，激動、喜悅、充滿溫暖。

　　不禁伸手去撫摸他那粗糙的臉蛋，柔聲喚道：“你怎樣了？快醒醒啊！”

　　敖犬這才艱難地睜開睡眼，又抵受不住刺目的陽光，立即閉上，咕噥道：“你沒事啦？沒事就好……”接著又沉沉睡去。

　　洪詩湊到他耳邊，輕呼一聲：“追兵來啦！”

　　被這么一嚇，他登時如彈簧般猛地整個人都飆起來，左顧右盼，好一臉驚恐的神色。直教洪詩笑得捧腹跪地。

　　“哎，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耶，你竟然捉弄我，也太沒良心了吧！昨天要不是我拼死相救，恐怕你今天已在地府下報到了。” 敖犬用力拍拍腦門，清醒過來后才知中計，有氣無力地輕責道。

　　“那你想怎樣，要不要我以身相許？”洪詩笑容漸收，靠近敖犬的臉龐，妖媚地在他耳邊吹了口小氣，嬌聲問道。

　　“以身相許”四字不禁令敖犬大打寒噤，只見他臉頰發紅，迅速挪后幾步，一本正經道：“那倒不用。不過有些問題，我想你如實回答我。昨天與你交手的那個老尼姑武功深不可測，究竟師屬何派？還有她身旁那個貌美如花的白衣仙子又是何許人也？她們為何要追殺你？”

　　洪詩本來還是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但一聽到敖犬用“貌美如花”一詞來形容蘋果仙子，她便像打翻醋呈子一般，生氣起來，不悅道：“你一口氣問我這么多問題，我該怎么回答你？你那么在意那個白衣仙子，該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敖犬顯是給她說破了心事，雙頰紅暈暴漲，顫聲曬道：“你可別亂說，因為之前我被蘇逢吉派兵追殺的時候，仙子曾經救過我一命，我只是對她心存感激而已。哪像你，恩將仇報，早知如此，我昨天就別救你了，還累我跟仙子針鋒相對，都不知道她會否責怪我。”

　　“你那么想念人家，干脆把我抓回去邀功好了，說不定人家還會感激你，要以身相許呢！”洪詩猛地一跺腳，酸溜溜地嗆道。

　　“你又在胡說什么？仙子可是正經人家，你侮辱我不要緊，壞了仙子的名節我可不會原諒你。”敖犬駭然罵道，語氣十分僵硬。

　　“仙子，仙子，滿腦子都是仙子，那你趕快去找她好啦，何必管我的死活？”洪詩喋喋不休地嗔道。

　　敖犬見她眼光中充滿了幽怨之意，并非憤怒責怪，而是凄然欲絕，一愣之下，甚感歉咎，辯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忽又一震道：“有人！”

　　3.

　　洪詩傾耳細聽，果然破門后有足音傳來。眨眼就奔到跟前，一聲刺耳的呼喝聲響起：“妖孽，我看你往哪逃！”

　　說話者正是巫山派大牙，隨后蘋果、枚枚、玉兔、勇兔四人接踵而至。只是不見玄靜師太的身影。

　　“仙子！”敖犬看見蘋果，大感興奮，一時間竟把自身安危也拋諸腦后。

　　蘋果一怔，認出敖犬就是當日她所救之人，心里清楚他與魔教并無關系，只是想不明白他為何會和黑澀會的人氣王在一起？

　　“把他們抓起來。”大牙向四位師妹使了個眼色。

　　“是，大師姐。”枚枚等三人齊聲應道，同時展開武功，列好陣勢。只有蘋果默不作聲，呆在原地。

　　本來以幾人的功力，加起來也未必是洪詩的對手。可惜昨日一戰她身負重傷，元氣還沒恢復，敖犬也精力耗損，肢體乏力。眼下這二人便如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勇兔執行大牙的指令，用繩子把他們栓個半死，正準備帶回去交由玄靜師太處置。卻發現蘋果神情恍惚，頗為不妥，便問：“二師姐，你沒事吧？”

　　蘋果還沒來得及作回答，一向對她心存嫉妒的玉兔立刻湊過來出言譏諷道：“二師姐，該不會是那小子剛才叫你一聲仙子，你就被迷惑了吧？”

　　她話中帶刺，說得蘋果一陣臉紅，面帶羞澀地轉向大牙，愕道：“大師姐，今天是武林大會之期，師父她老人家恐怕現在已經到達會場了，不如你同三位師妹趕去協助師父，這兩人先交由我監管，待武林大會結束后再聽后師父發落也不遲。”

　　大牙頓了頓，道：“好吧，一定要把他們看牢，若然有什么差池就唯你是問。”

　　“師姐請放心，我知道了。”蘋果握劍于胸前作揖，畢恭畢敬地應道。

　　待四人走遠，她立刻為被五花大綁的敖犬和洪詩解開繩索。問道：“你們沒事吧？”

　　敖犬透過她眼神折射出的光暈，深深感受到她的關懷之意，心中甚是甜蜜，微笑道：“看你那位小師妹弱質纖纖，沒想到竟有殺豬般的氣力，差點就把我勒死。幸好仙子你菩薩心腸，再度出手相救，敖犬實在無以為報。”

　　“哼，菩薩心腸？我看她是蛇蝎心腸才對！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她肯定是先故作好人把我們放了，博取你的好感，然后再趁你不留意，一劍把我給殺了，到時候既可以回去向她師父交差，又可以和你比翼雙飛，人功兩得。這種小把戲，我也會用。”洪詩冷森森的搭話道，眼里充滿敵意。

　　“喂，你又在發神經胡說點什么？”敖犬對這些口沒遮攔的羞恥說話甚是敏感，忍不住沖她激怒大喝。

　　蘋果卻無動于衷，淡淡道：“人氣王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蘋果打從心底就沒想過要置你于死地，只是希望你們魔教以后能夠安分守己，別再殘害我正道忠良，以免武林多添紛爭。”

　　蘋果字字珠璣，說得洪詩無從反駁，自知陰謀敗露，只好啞口無言。不過敖犬卻糊里糊涂的不知其云，詫異道：“什么魔教正道啊？為什么我一句都聽不懂！”頓了頓，繼又拍地而起，瞪大兩眼盯著洪詩，訝道：“難道你不是丐幫弟子，而是魔教妖女？你欺騙得我夠慘的！”

　　身在黑澀會，被人稱“妖女”是何等閑事，但不知為何從敖犬口中迸出此二字，卻令她不由得大發雷霆，嚎道：“喂，你有完沒完啊，妖女前妖女后的，是魔教中人又怎樣？我可從來沒有說過我是丐幫弟子，是你自己傻頭傻腦地對號入座而已。”

　　“好像現在我才是受害者耶，你還惡妖先罵人？”敖犬越想越氣道。

　　“你們不要再爭執了，還是留口力氣，想辦法離開這里吧。”蘋果依然面無聲色，學道之人的耐性修行果然非同一般，連眼前呼天嗆地的吵鬧也可以置若罔聞。

　　不過這種鎮定自如的情操，卻令敖犬這傻小子萬分的佩服，甚至傾慕。他想了想，皺起眉頭，憂慮道：“若然我們走了，你師父怪罪下來，你怎么辦？如果要用你的安危來換取我倆的性命，那我寧愿留下。”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會向師父解釋。我師父并不是毫不講理之人，只要向她坦白，她會諒解的。武林大會即將開始，我要回去和師姐妹們并肩作戰。此地不宜久留，你們還是趕快離開吧。”蘋果用靜如止水般的語氣道。

　　言已至此，敖犬唯有維諾聽從，點了點頭道：“好吧，那我們就先行告辭了，仙子的恩德，敖犬銘記于心。他日若然仙子你有何困繞，盡管開口，就算要我上刀山、下油鍋也在所不辭！”

　　4.

　　三人正準備分道揚鑣，破門外忽又傳來一把男子的聲音：“公子，據探子回報，應該就是這里了。”

　　腳步聲越來越緊迫，與之同行的還有幾個人，步伐沉穩之余還富具彈力，顯然是都內功深厚之人。

　　敖犬大慌失色，一種不詳的預兆襲上心頭。剛想帶同兩位姑娘暫且閃身回避，卻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他歡喜若狂地沖過來，道：“敖兄弟，找到你實在太好了！”

　　敖犬認得說話人，正是那個對自己的獨門炸彈甚感興趣的黃毛小子。他身后跟著兩位衣飾華麗的姑娘，還有一位裝束雍華的公子以及三個孔武威猛的隨侍。幾人風塵仆仆，面帶焦急神色，并不像來者不善。

　　“你不就是那個趙什么嗎？你怎么會找到這里來？不會是對我的炸彈糾纏不休吧？” 敖犬訝道，兩只大耳朵豎得高高的，眼睛瞪得如燈籠般大。除了這個原因，他實在想不到這一大幫人為何會大老遠地尋到此地。

　　“敖兄弟的獨門炸彈我固然有興趣，不過今日專程來找你，是另有緊事。”頓了頓，接著道：“在下趙匡胤，乃北朝都指揮使趙弘殷的兒子，這兩位是我的朋友，周文薰周姑娘以及李煜李公子。我們有一件關乎武林興亡的大事，想請求你伸予援手。”

　　“武林興亡？”這下連蘋果和洪詩甚是驚愕，百思不得其解。

　　趙匡胤解釋道：“我的手下先前打探到，蘇逢吉不僅在比武會場埋下火藥，還將兩支威力無窮的大炮藏于城樓內，以我等猜測，他應該是意想消滅各大門派從而一統武林。”

　　“難怪我之前也看到那些朝廷鷹犬在私運火藥，原來如此！”洪詩也恍然大悟，駭然驚嘆。

　　“哼，這只老狐貍果然老奸巨猾！”敖犬恨恨地罵道。

　　“敖兄弟你精通炸彈，火藥與炸彈同出一轍，不知是否有解救之法？”趙匡胤問。

　　“這件事事關重大，你可要慎重考慮！”周文薰著急道。

　　“辦法并不是沒有，只是時間緊迫，恐怕需要諸位幫忙方可。”敖犬雙目放光，露出把握十足的笑容。

　　“我與周姑娘、李公子早已決心要與蘇逢吉拼力一戰，你有什么計劃就盡管開口，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配合到底。”趙匡胤滿腔熱誠地道。

　　“對，對，沒錯。拯救武林這么有意義的事情，我和阿緯當然義不容辭，聽后閣下差遣！”李煜挺了挺胸膛，一把拍醒還處于昏睡狀態的阿緯，迎合道。

　　“你們呢？你們愿不愿意幫忙？”敖犬轉向蘋果和洪詩問。

　　“此事非同小可，家師和幾位師姐妹都在比武會場，我一定要救她們。相信人氣王和我一樣，都想救出黑澀會的教眾，如果你真有解救之法，我們愿意鼎立相助。”蘋果瞟了洪詩一眼答道。

　　“我的臺詞都給你搶說了，那我只好省點氣力了！”洪詩頗不滿意地回了蘋果一眼，撇嘴道。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同心協力，一起拯救武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敖犬歇斯底里地仰天大呼一聲，幾人眾志成城，士氣十分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