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后,他站在公寓樓后面的草地上看著一場足球比賽。對于這種公寓樓里面孩子之間的對抗賽,他通常是唯一的觀眾。與以往不同,今天還有兩個陌生人也在駐足觀看: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旁邊還站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
球繞著彎兒被傳到了大衛(wèi)所在的球場左側。大衛(wèi)靈活地帶球,輕松地越過前來阻擋他的防守隊員,向正中一記高射。球越過了所有人,越過了守門員,最終越過了球門線。
在這種平日的比賽中,并沒有固定的隊伍。男孩們跟著自己的感覺分組,自由組合。場上有時有三十個孩子,有時只有六個。三年前大衛(wèi)第一次加入時,他是歲數最小、長得也最小的孩子?,F在他已經步入大孩子的行列,盡管他個子高,但步伐仍然敏捷,帶球時很會迷惑對手。
比賽緩和下來,兩個陌生人走近;在他腳邊正睡著的狗突然醒過來,抬起了腦袋。
“日安,”男人說,“這兩支是什么球隊???”
“這只是鄰里兒童臨時組隊的比賽?!?/p>
“他們踢得不錯,”陌生人說,“你是孩子的父母嗎?”
他是孩子的父母嗎?有必要向他解釋自己到底是誰嗎?“我的兒子在那邊,”他說,“大衛(wèi),就是那個黑頭發(fā)的高個子男孩?!?/p>
陌生人觀察著大衛(wèi),這個黑頭發(fā)的高個子男孩,他正在漫不經心地跑著,對比賽沒怎么上心。
“他們想過自己組織一個球隊嗎?”陌生人說,“讓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胡里奧·法布里坎特。這位是瑪麗亞·普魯登西亞。我們來自拉斯馬諾斯。你聽說過拉斯馬諾斯嗎?沒有嗎?就是河對岸的孤兒院。”
“我叫西蒙?!蔽髅苫貞f。他與孤兒院里的胡里奧·法布里坎特握手,對瑪麗亞·普魯登西亞點了一下頭。讓他猜的話,瑪麗亞應該有十四歲,長得很結實,眉毛濃密,胸部發(fā)達。
“我這樣問的原因是我們很樂意為他們舉辦比賽。我們有一塊正規(guī)場地,帶有正規(guī)的標記和球門?!?/p>
“我認為他們就這樣踢球挺開心的?!?/p>
“如果沒有競爭,人就無法提升?!焙飱W說。
“這想法沒錯。但從另一方面想,組建一個團隊意味著只能選出十一個人,并排除其他的孩子,這將違背他們一起踢球的初衷。這是我的想法。但是,也許我錯了。也許他們確實希望比賽和提高。你可以問問他們?!?/p>
球控制在大衛(wèi)的腳下。他忽左忽右,動作如此靈活多變,讓防守隊員不知如何是好。大衛(wèi)將球傳給了一名隊友,看著他將球笨拙地踢進了守門員的懷中。
“你的兒子,他踢得非常好,”胡里奧說,“天生會踢球?!?/p>
“他比朋友更有優(yōu)勢。他上了舞蹈課,所以他平衡感很好。如果其他男孩也上過舞蹈課,他們就會一樣好。”
“你聽到了嗎,瑪麗亞?”胡里奧說,“也許你應該向大衛(wèi)學習,去參加一些舞蹈課程?!?/p>
瑪麗亞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瑪麗亞·普魯登西亞平日就踢足球,”胡里奧說,“她是我們球隊的主力之一?!?/p>
太陽正在落山。過一會兒,那個擁有足球的男孩將要把球收回(“我得走了”),然后孩子們就會散開,各自回家。
“我知道你不是他們的教練,”胡里奧說,“我也可以看出你不贊成有組織的運動。盡管如此,為了男孩們的緣故,請考慮一下。這是我的名片。他們可能愿意組成一個團隊去對抗另一個團隊。很高興認識你?!?/p>
名片上寫著:胡里奧·法布里坎特博士,教導員,拉斯馬諾斯孤兒院,埃斯特雷拉4號。
“來吧,玻利瓦爾,”他說,“該回家了。”
狗把自己的后腿抬起來,放了一個惡臭的屁。
晚餐的時候,大衛(wèi)問道:“今天和你說話的那個人是誰?”
“他是胡里奧·法布里坎特博士。這是他的名片。他來自孤兒院。他建議你們男孩挑選出一支隊伍與孤兒院的球隊打對抗賽?!?/p>
伊內斯審視著這名片。“教導員,”她說,“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對老師的另一種好聽的稱呼。”
第二天下午,當他到達草地時,法布里坎特博士已經在那里,正和周圍一群男孩說話。“你們也可以為自己的團隊取一個名字,”他說,“你們也可以選擇隊服的顏色。”
男孩們似乎對胡里奧博士的提議非常感興趣,他們多數人喜歡“黑豹隊”這個球隊名稱。
“我們孤兒院的球隊給自己起名為‘老鷹隊’,以鷹的名字命名,因為這種鳥眼力是最敏銳的。”
大衛(wèi)說:“你們?yōu)槭裁床唤o自己起名叫作‘孤兒隊’?”
大家都尷尬地不說話。法布里坎特博士開口說:“年輕人,因為我們不尋求任何幫助。我們不會僅僅因為我們的身份,就希望別人讓著我們?!?/p>
“你是孤兒嗎?”大衛(wèi)問道。
“不是,我恰巧不是孤兒,但我負責管理孤兒院,并住在那里。我非常尊重和熱愛孤兒,在這個世界上,孤兒的數量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p>
男孩們沉默了。他,西蒙,也保持沉默。
“我是一個孤兒,”大衛(wèi)說,“我可以為你們的球隊踢球嗎?”
男孩們竊笑。他們已經習慣了大衛(wèi)的挑釁。其中一個男孩對大衛(wèi)噓聲道:“別說了,大衛(wèi)!”
現在該是他介入的時候了?!按笮l(wèi),我不確定你是否理解成為一個孤兒,一個真正的孤兒意味著什么。孤兒沒有親人,沒有家。這時就需要胡里奧博士來幫忙了。他為孤兒提供了一個家。你已經有家了。”他轉向胡里奧博士說道,“很抱歉,我把您拉入了家庭爭論中?!?/p>
“不用道歉。年輕的大衛(wèi)所提出的是一個重要的問題。作為一個孤兒意味著什么?它只是意味著你沒有可見的父母嗎?不是的。從最深層次上講,作為一個孤兒,就是獨處于世。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都是孤兒,因為從最深的層次講,我們都是獨處于世。正如我對自己所負責的年輕人說的那樣,生活在孤兒院里沒有什么要感到羞恥的,因為孤兒院就是社會的一個縮影?!?/p>
“你還沒有回答我,”大衛(wèi)說,“我可以為你們的球隊踢球嗎?”
“如果你為自己的球隊踢球,那會更好?!焙飱W博士說,“如果每個人都參加老鷹隊,那我們就沒有可以對抗的球隊了。那就沒有比賽了?!?/p>
“我不是替所有人問。我只是為我自己問?!?/p>
胡里奧博士轉過頭來問西蒙:“先生,你覺得呢?你贊成你們這個球隊起名叫黑豹隊嗎?”
“我沒有意見?!彼卮鸬溃拔也幌氚炎约旱钠肺稄娂咏o這些年輕人?!彼f到這里就不說了。其實他還想補上一句:在你出現在這里之前,這些年輕人以自己的方式踢足球就挺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