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陡然一變。</br> 幾百具甲鐵騎橫沖直撞，瞬間把十幾輛馬車，百十號人圍的水泄不通。</br> “嗆啷！”</br> “嗆啷！”</br> 雪亮的斬馬刀高高舉起。</br> 大有一言不合，就斬盡殺絕的意思。</br> 幾個原本罵罵咧咧的書生和一幫護衛、馬夫嚇得噤若寒蟬，就連挨打的家伙都不敢慘叫了。</br> 他踢蹬著兩條腿，褲子上隱有水漬侵染。</br> 這是？</br> 嚇尿了？</br> “等等！”</br>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br> 隊伍中，一輛碧油車打開了左側門，走下一位脊背挺直，看似頗有幾分風骨的中年青髯人來。</br> “鐵鋒軍久負盛名，難道？”</br> “還不讓我等……說話了？”</br> 閆金成突然哈哈大笑。</br> “我說誰有這般膽子，居然敢往刀口上撞？”</br> “你韓逢辛不是一向自詡鐵骨錚錚，不侍權貴么？”</br> “怎么？”</br> “到頭來，也做了漢奸？”</br> 閆金成隨后上前幾步，對著梁左耳語幾句。</br> 原來，這位韓逢辛一向是個臭脾氣，誰的賬都不買。</br> 他出自韓家將門，卻自小不肯習練武藝，打熬身體。</br> 那該是個讀書種子吧？</br> 可這家伙考中舉人之后，卻放棄了會試，嚷嚷著不愿跟一幫奸臣閹黨同殿為臣。</br> 要不是將門韓家樹大根深，這家伙早被童家兄弟，或者魏成忠等人啃得骨頭都不剩了。</br> 當年，韓家出了兩個笑話人物。</br> 一個是混賬透頂的韓逢甲，也就是韓如煙的生身父親，啥也不會。</br> 另一個就是整天喝酒撒潑，喜歡舞文弄墨的狂士韓逢辛。</br> 韓逢甲實在是扶不起的阿斗。</br> 他爹韓朝先早就絕望了，不得不把這家伙圈在身邊，怕他給家族遭禍。</br> 韓逢辛這家伙有本事，就是太狂，還有挽救余地。</br> 因此，老韓托關系把他打發到江南當了個不起眼的市舶司提舉。</br> 這倒是個肥差，還不用怎么管事。</br> 可老閆不明白，韓逢辛在江南混得安逸舒適。</br> 怎么回封丘投了遼韃子？</br> 韓逢辛無視周圍的鐵甲騎雪亮的長刀。</br> 他踏著積雪一步步走向前。</br> “既然是你閆金成在此?！?lt;/br> “咱家老爺子也距此不遠吧？”</br> “能不能通知他，來見一面？”</br> 梁左鄙視道。</br> “你沒資格去見他！”</br> “他現在恨不得親手殺了那個不孝子韓逢甲?！?lt;/br> “也罷！”</br> “就讓我老梁來替他清理門戶。”</br> 韓逢辛掉頭看向閆金成。</br> “老閆，我死不死的，你們決定不了吧？”</br> “不管封丘那位皇帝，是不是遼人扶持起來的?！?lt;/br> “咱們好歹也維持了一方秩序，難道你們希望看到上千萬生民無人管束？”</br> “任由民間亂成一鍋糟？”</br> “我這次來，就是跟你們商量河北西路南部三府十八縣的歸屬問題。”</br> 梁左脾氣一向不好。</br> 今兒卻被一個更狂的家伙一再忽視。</br> 他馬鞭一揮，朝著韓逢辛腦袋抽去。</br> “特么的，商量？”</br> 有啥好商量的？</br> 難道遼人還打算撤了不成？</br> 閆金成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鞭梢。</br> 韓逢辛只是眨眨眼，居然凜然不懼。</br> “這位將軍，君子動口不動手！”</br> 梁左氣得不行，破口大罵道。</br> “你算狗屁的君子?！?lt;/br> “你他么就是個賣國求榮的漢奸，偽君子！”</br> 閆金成連忙勸道。</br> “老梁，消消火兒，別著急嘛！”</br> “韓逢辛，你想要見老頭子，就不怕他一怒之下剁了你？”</br> “咱們這邊可不認偽周，你死了都白死。”</br> 韓逢辛嘆道。</br> “我就知道，老頭子還是那副臭脾氣?！?lt;/br> “打從小，他就奉行棍棒之下出好人?！?lt;/br> “結果怎樣？”</br> “韓逢甲教好了么？”</br> “他是不是還打算叫如煙丫頭出手，派人去封丘把親兒子干掉？”</br> “哦，如今還得加上我這個侄子？”</br> “殺普通人容易?！?lt;/br> “韓逢甲如今可是兵部尚書，你們知道多少人護著他？”</br> “要是沒有我不要臉皮從江南潛回封丘。”</br> “起碼有個人看著那混球，不至于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情。”</br> 啥玩意？</br> 你主動跑回封丘去的？</br> 閆金成大感意外。</br> 這中間有貓膩??！</br> 他笑瞇瞇地道。</br> “這樣，我給你們一批帳篷和補給，你們露宿一晚?！?lt;/br> “或者，掉頭回曲周縣城也成，明早再過來？”</br> 韓逢辛眼神閃爍了一下。</br> “老頭子能來？”</br> 閆金成拍拍胸脯。</br> “你擔心個啥？”</br> “有我呢！”</br> 盡管一幫書生和護衛都極度不滿。</br> 但韓逢辛依然堅持在關卡外露營。</br> 大冬天的，跑幾十里回曲周，明早再過來，就不冷？</br> 這一點，倒是讓粗中有細的梁左另眼相看了。</br> 他雖說不明白韓逢辛一定要見韓朝先的原因。</br> 但出手還是很大方。</br> 不一會兒，蒼木鎮上馳來四輛大馬車。</br> 容納十人、二十人的軍用牛皮帳篷就給了好幾頂。</br> 煤爐子，蜂窩煤、被褥、米糧甚至凍魚、凍肉啥的，應有盡有。</br> 鐵鋒軍不缺補給，物資之豐富遠超這些封丘來人的想象。</br> “老閆，你說這位韓逢辛，到底圖個啥？”</br> 兩人打馬回鎮。</br> 閆金成笑道。</br> “我跟老帥快二十年了。”</br> “他家里人是個什么性子，我都了如指掌。”</br> “韓逢辛雖說浪蕩狂傲，還不至于千里迢迢地跑到京城去當漢奸?！?lt;/br> “我覺得吧！”</br> “他多半是想替老爺子看住韓逢甲?！?lt;/br> “當初韓逢甲被俘，為了活命投降遼人，對于他那個性子來說，貪生怕死很正常?！?lt;/br> “老爺子之前，為何想殺了他？”</br> “就是怕韓逢甲被遼人當成重要棋子，干出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lt;/br> “沒準兒，韓逢辛也是這種想法呢？”</br> “兩人的做法不同而已?！?lt;/br> “一個想殺，卻不一定殺得了?！?lt;/br> “一個干脆選擇近身跟著，規勸阻止總可以吧？”</br> 梁左有些難以理解。</br> 換了他，絕不會傻傻地往韃子堆里鉆。</br> 他喜歡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干脆利落。</br> 哪來那么多彎彎繞？</br> “你確定？韓逢辛是這么想的？”</br> “他會不會深藏不漏，居心叵測，對老爺子不利啊！”</br> 閆金成失笑道。</br> “在咱們的地盤兒上，他能蹦跶出啥來？”</br> “沒事兒，等軍長到了再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