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梁沒看到魯志昌是如何大發雷霆的。</br> 但不過半個時辰。</br> 三艘官船順流而下，進入渭水灰溜溜跑了。</br> 船頭上插著的童字旗，代表著這些人的身份。</br> 朝廷的閹黨、奸相費盡心機，跟西軍三巨頭掰手腕子。</br> 顯然，他們功敗垂成，啥也沒撈到。</br> 不多時，車轔轔馬蕭蕭。</br> 冷清的渭水碼頭，一時間變得異常熱鬧。</br> 董志昌心情很好，撫摸著一把亂蓬蓬的白胡子笑道。</br> “來來來，梁子。”</br> “給你介紹一下。”</br> “這位，是橫山軍總兵楊文瀚。”</br> 陳梁望著眼前儒雅中透著堅毅，手撫三縷長髯的老將，不由得肅然起敬。</br> 橫山，一直是抗擊西域部族的最前線。</br> 永興軍和延續軍只是負責兩翼和后援。</br> 老楊家才是滿門忠烈，一直頂在最前面的。</br> 楊文瀚祖上四代，二十多個男丁。</br> 據說，死得只剩他一個了。</br> “楊帥好！”</br> 陳梁站得筆直，大聲喝道。</br> “全體都有，集合！”</br> “向楊文浩大帥！”</br> “向所有奮戰在西北前線的戰友致敬！”</br> “向犧牲在橫山前線的，所有西軍先烈們——致敬！”</br> 夸夸夸！</br> 不管是正在碼頭忙碌的。</br> 還是堅守在各條船只上的鐵鋒水軍全都驚動了。</br> 很快，碼頭上就匯聚一個千人方陣。</br> 其他人則整齊地排列在面向碼頭的船舷一側。</br> 陳梁喝道。</br> “敬禮！”</br> “刷！”</br> 兩千多人齊刷刷舉起右臂，莊嚴而肅穆。</br> “起軍歌……狼煙起——唱！”</br>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br> “心似黃江水茫茫！”</br> “恨欲狂，長刀所向！”</br>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br> 肅立的黑色軍陣，雄壯而悲愴的歌聲，凝重莊嚴的氣氛。</br> 讓前來迎接的幾千西軍官兵都震撼了。</br> 他們紛紛下馬下車，自動列隊于兩位老將身后。</br> “刷！”</br> 眼含熱淚的魯大昌和楊文瀚，學著鐵鋒軍行起了舉手禮。</br> 身后，頓是手臂如林。</br> “何惜百死報家國！”</br> “忍嘆息，更無語，血淚滿眶！”</br> “馬蹄南去，人北望。”</br> ……</br> “我愿守土復開疆，堂堂中華要讓四方——”</br> “來賀！”</br> 這歌詞，慷慨激昂，讓所有西軍將士感同身受。</br> 這就是為他們量身定做的一樣。</br> 唱的贊的，就是他們的祖輩父輩。</br> 當然，也包括他們自己。</br> 中華，中央之國。</br> 比什么大周，中原更能形容我們腳下這方熱土。</br> 她，值得我們付出鮮血和犧牲去守護。</br> 死不旋踵，永無后悔！</br> 第二遍歌聲響起時。</br> 所有西軍將士們，都流著淚高唱起來。</br> ……</br> “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br> “我愿守土復開疆！”</br> “堂堂中華要讓四方——”</br> “來賀！”</br> “禮畢，解散！”</br> 魯志昌擦擦發紅的雙眼，責怪道。</br> “你個臭小子，突然搞這么一出……”</br> “真真是……讓人措手不及。”</br> “奇怪了，咱在鐵城，也聽你們從早唱到晚。”</br> “并沒有特別的感覺啊！”</br> 陳梁微微笑道。</br> “老頭，一首好的軍歌，往往能在特殊的時間，特殊的地點。”</br> “鼓舞人的斗志，激發所有人的共鳴。”</br> “呃……這是我家大人說的。”</br> “因此，我覺得吧，此時此地，只有唱兩遍軍歌，敬個禮。”</br> “才能更好地表達我軍，對西軍先烈和各位的崇敬之情了。”</br> 魯志昌轉頭道。</br> “老楊，這就是咱們北方第一才子，沈麟寫的軍歌。”</br> “眼前這支人馬，就是他一手操練出來的鐵鋒軍。”</br> “你看如何？”</br> 楊文瀚擦擦眼角，大贊道。</br> “好歌！”</br> “好兵！！！”</br> 魯延世大步上前，一把抱住陳梁，滿是感激道。</br> “梁子，好兄弟！”</br> “多謝你們！”</br> “謝謝鐵鋒軍在晉州救了我爹……和剩余的標營弟兄。”</br> 陳梁認真地道。</br> “都是兄弟部隊，既然碰上了。”</br> “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br> “我家大人，不是童家那種涼薄陰險之輩。”</br> “我鐵鋒軍，愿意跟所有敢于外戰的軍隊交朋友。”</br> “肝膽相照，背靠背生死相依的那種！”</br> 兩人性情相投，轉眼間親熱得不得了。</br> 魯志昌哈哈大笑道。</br> “好了，你倆有啥聊的，回頭再說。”</br> “先卸貨成不？”</br> 陳梁不好意思的揮揮手。</br> “那就——卸貨！”</br> 一個個長條木箱被絡繹不絕地抬了下來。</br> 魯大昌抽刀撬開兩箱。</br> 一旁的西軍諸將都看得兩眼冒光。</br> 老頭樂呵呵地笑道。</br> “這是重騎兵具甲，你們別羨慕。”</br> “西域各部聯軍入侵在即。”</br> “老夫要用六千輕、重具甲打造一只戰略騎兵。”</br> “這玩意不能分。”</br> “不過嘛！”</br> 他打開第三只箱子，抽出一把雪亮長刀。</br> “鐵鋒軍專用苗刀，二十煉精鐵打造，比咱們那些破爛樸刀好使多了。”</br> “總數一萬把。老楊，你帶三千把回去，順便給老折那份兒也捎過去。”</br> 楊文瀚接過長刀，刷刷刷玩了個刀花，越瞅越喜愛。</br> “好刀！”</br> “那兄弟我就不客氣了。”</br> 等大錠大錠的銀灰色鐵塊抬下來時。</br> 楊文瀚的眼珠子都移不動了。</br> 跟他一樣的，還有無數的西軍官兵。</br> “這……這也是二十煉精鐵？”</br> 魯大昌揉著一把白胡子笑了。</br> 得意洋洋！</br> “哈哈哈，沈麟那小子白送的。”</br> “一共六千錠，七十二萬斤。”</br> “咋樣？”</br> “老夫面子夠大不？”</br> 楊文瀚連連點頭，這得多少錢啊？</br> 西北沒啥好鐵礦，十煉鐵都價值一兩銀子以上了。</br> 還很難鍛打出來。</br> 七十二萬斤，全是二十煉鐵，那得值多少錢？</br> 魯老頭，你這面子都大上天了！</br> “老魯，這個……”</br> 楊文瀚繃不住了，搓著雙手滿是渴求。</br> 魯志昌大手一揮，他就是個敞亮人，從不遮著掩著。</br> “當然是三家平分。”</br> “人家沈麟指名送給咱們西軍的，哪能咱永興軍全吃肚子里去？”</br> “諾，梁子，你覺得。”</br> “楊老頭，折老頭還用二十煉苗刀，合適么？”</br> 陳梁頓時慢腦門黑線。</br> 這是要繼續宰呀！</br> 他戀戀不舍地解下自己的佩刀，雙手遞給楊文瀚。</br> “楊帥，寶刀贈英雄。”</br> “這把曜日，就送給您了！”</br> “那誰……梁龍，陳虎、陳威你們過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