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娘子臨敵之前,就特意交代過。</br> 從上到下都明白了。</br> 大伙兒跑了幾百里,不就想繳獲戰馬么?</br> 因此,馬上射箭,都要抬高一二寸。</br> 更別說遼軍潰敗了。</br> “掩殺!”</br> 白娘子嬌喝道。</br> “自由射擊!”</br> “虎!”</br> 一場遭遇戰打得太快了。</br> 山谷中的林銳帶著留守兵馬跑了出來。</br> “快快快,抓馬!”</br> “哦哦,死馬身上的糧草袋子也摘下來。”</br> 晉城相距東岳山不過幾十里。</br> 這些遼軍不可能用馬車帶著大批輜重糧草。</br> 當然,馬背總得馱個一二十斤精糧。</br> 以備不時之需。</br> 令人萬萬想不到的是,這場大戰還有另外一幫觀眾。</br> 他們躲藏地更好。</br> 幾乎都爬到半山密林去了。</br> 山谷山腳,幾乎沒有留下什么明顯的痕跡。</br> 此時,一位副官恍然回神道。</br> 語氣中充滿驚嘆。</br> “大帥,這是哪里來的精騎?”</br> “太強悍,太兇猛了!”</br> “殺遼韃子如屠狗啊!”</br> 大帥拄著根拐杖,頭盔都不在了,滿頭白發在山風中凌亂。</br> “驢球子的,嚇老子一跳!”</br> “還以為是遼軍的拔子軍,發現咱們行蹤了呢!”</br> “啊呀?”</br> “不好!”</br> “這么一打,遼軍不發現也發現了。”</br> “早晚得派人來搜!”</br> “秦冕,招呼弟兄們,馬上撤!”</br> 副官秦冕一愣。</br> “撤?”</br> “馬上?”</br> “大帥,要不先等半日,咱們把剩下的瘦馬都殺了。”</br> “沒有干糧,翻山越嶺地,咱們吃啥呀?”</br> 大帥忍不住一拐杖敲了過去。</br> “還殺?”</br> “這些天殺一匹戰馬,弟兄們就哭一回。”</br> “咱老子就是餓死,也舍不得殺了。”</br> “誰說要翻山?”</br> “下去,跟這幫人搭伙!”</br> 搭伙?</br> 一幫軍官驚呆了。</br> 大帥啊,草率了吧?</br> 你知道人家是哪路神仙?</br> 說搭伙就搭伙?</br> 咱們搜集起來的弟兄,好不容易養好傷。</br> 可經不起折騰啊!</br> 不等眾人反應,大帥拄著拐杖,邁步就走。</br> “趕緊的!”</br> “磨嘰個球!”</br> “他們跑這里來,壞了咱老子的藏身之所。”</br> “不找他們?找誰?”</br> 山谷里的動靜不小。</br> 谷外打掃戰場的人馬頓時被驚動了。</br> 陳東來喊道。</br> “林將軍,快看!”</br> 林銳回頭,眼中滿是驚愕。</br> 他娘的,咱們在山腳密林里隱藏了大半個時辰。</br> 怎么沒發現?</br> 山上還藏著其他人?</br> 這要是?被人從上到下偷襲。</br> 結果……</br> 結果嚇了他一身冷汗。</br> 難道,這是從其他方向,翻山而來的漢兒步軍?</br> 林銳轉動著單筒望遠鏡,越看臉色越古怪。</br> 對方匯聚的人越來越多。</br> 沒有任何旗幟,衣衫襤褸皮甲破損,兵器都不全。</br> 瘦馬倒是有三四百匹,好像也不能騎乘了。</br> 這些人草草列隊,牽著馬就往谷外走來。</br> 這哪是軍隊?</br> 就是一幫叫花子難民嘛!</br> “快快快!”</br> “列隊、列隊!”</br> “準備迎戰!”</br> 陳東來急忙喝道。</br> 不管是誰,打就完了。</br> 林銳阻止道。</br> “先別放箭!”</br> “等等!”</br> 雙方的見面很有戲劇性。</br> 那位大帥老遠就喝罵開了。</br> “驢球子的,哪里來的鱉孫?”</br> “送幾匹好馬過來,老子走不動了。”</br> 林銳氣得三尸神暴跳。</br> 這腔調,不是遼人啊!</br> 當地口音?</br> 嗯嗯,偏陜西路那邊。</br> 哪有一開始就罵人的?</br> 小爺沒劈頭蓋臉射一波鐵桿弩箭,就算客氣了。</br> “你才是鱉孫!”</br> “你全家都是鱉孫!”</br> “再他么瞎咧咧,老子放箭了啊!”</br> 對面又有人喊道。</br> “哎哎哎,永興軍大帥在此!”</br> “不得無禮!”</br> 大帥?</br> 永興軍的?</br> 林銳和陳東來面面相覷。</br> 永興軍不是在慈州作戰么?</br> 怎么會跑到這里來?</br> 哄鬼呢!</br> “止步!”</br> “派兩個人過來證實一下。”</br> 林銳想了想,揮手放出兩匹空馬。</br> 噠噠噠地朝著對方跑去。</br> 好吧!</br> 人家不但來了。</br> 還是副官和大帥一起大喇喇地策馬奔來。</br> 那白發老頭揮揮手里的九曲長槍,中氣十足地吼道。</br> “嫩個娃娃,咋這般謹慎咧?”</br> “老夫魯志昌,永興軍總兵!”</br> “如假包換!”</br> “快快快,把你們繳獲的備馬借用一下。”</br> “咱們的馬,不堪用了!”</br> “嗯嗯,這些遼軍裝備,你們不要?”</br> “正好咱們用得著。”</br> 林銳被老頭子的氣勢唬得一愣一愣的。</br> 兩千號嚴陣以待的鐵騎,死死拽著剛剛繳獲的戰馬。</br> 咱們費勁巴腦地弄戰利品,憑啥給你?</br> 大帥?</br> 誰證明?</br> 林銳嘎巴了一下嘴。</br> 他決定不管老家伙是真是假,還是少招惹為妙。</br> 至少,他確定一點。</br> 這幫人,一定是大周的潰兵。</br> 就是不知道,為何會躲在此地?</br> 不管了,走為上策。</br> 林銳撮唇呼哨一聲。</br> “兄弟們,撤了!”</br> 一幫鐵騎呼嘯著轉身就跑,留下滿地的遼軍尸體。</br> “哎哎?”</br> 魯志昌又在風中凌亂了。</br> “不給就不給嘛!”</br> “跑啥玩意?”</br> “年輕人,真不講究!”</br> 副官秦冕邊朝百步外的老部隊招手。</br> 便喜滋滋地勸道。</br> “大帥,您別貪心了!”</br> “人家已經很講究了好吧?”</br> “這么多皮甲、兵器還有干糧、死馬。”</br> “哎呀,這幾件鐵甲都沒帶走?”</br> “咱們趕緊收拾,全弄進山里去。”</br> “一個月都不愁吃喝了。”</br> “保證把人馬養得棒棒的。”</br> 魯志昌有些發愁。</br> 這批精騎到底是啥來路?</br> 看樣子,他們很富裕啊?</br> 僅僅帶走了戰馬?</br> 其他戰利品一樣都看不上?</br> 多好的皮甲,騎弓啊!</br> 可比咱永興軍的制式裝備強了不少。</br> 且不說一幫叫花子軍隊歡呼著收拾滿地狼藉。</br> 林銳郁悶地帶著兩千輕騎奔出三里地。</br> 一頭就碰上了折返的白娘子。</br> “將軍,又弄了這么多戰馬?”</br> “收獲不錯啊!”</br> 白娘子搖搖頭。</br> “晉城這邊的遼軍,跟兔子似的,跑了好幾百。”</br> “追擊戰,倒是沒有陣亡和重傷的。”</br> “你清點的如何?”</br> 林銳并沒有多少沮喪之色。</br> 打仗,哪有不死人了?</br> “這次傷亡率很低了。”</br> “陣亡三十八人,重傷二十二個,輕傷一百多。”</br> “陣亡者全是陳家寨新兵,都綁在馬上帶走。”</br> 白娘子也很滿意。</br> 這些新兵原本就會馬術,實際操練的時間很短。</br> 能打成這樣的傷亡率,已經很厲害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