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爻、陳十六來到武邑縣,找了家客棧,將行李放下,便前往徐家;到了徐家,徐麟棟的幾位親戚又來爭吵遺產分配,徐二叔翻著賬簿,不信的吼道:“不可能,家里怎么可能就這么點銀兩?我大哥經營了這么多年的店鋪,賬上怎么可能沒有錢?”</br> “徐二爺,賬簿記載的很詳細,從老爺、夫人過世之后,店鋪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少爺又不懂管理生意,還經常從店鋪支錢,店鋪真的沒錢。”店鋪掌柜為難的說道。</br> “那家里的字畫、古董呢?”</br> “都讓少爺拿去賣了。”劉伯無奈的回道:“老爺夫人走后,少爺受了很大的打擊,整日流連煙花之地,花錢大手大腳,沒錢了就拿家里的古董字畫去賣;除了店鋪,徐家又沒有別的經濟來源,哪還有錢啊!”</br> “敗家子,這個該死的敗家子。”徐二叔氣的將手里的賬簿狠狠的扔在地上,大聲辱罵道:“他怎么不早些死。”</br> “爹。”</br> 徐二叔的大兒子徐龍見陳十六走進來,喊了一聲提醒;徐二叔見陳十六走進大堂,氣憤憤的吼道:“祭拜已經祭拜完了,你又來做什么?”</br> “與你無關。”</br> 陳十六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扭頭對沈爻說道:“沈先生,從何查起?”</br> “先去失火現場。”</br> “劉伯,麻煩帶帶我們去徐大哥燒死的現場看看。”陳十六對劉伯說道。</br> “哦,好,這邊請。”</br> 劉伯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點點頭,在前面帶路,沈爻、陳十六跟在后面走出大堂;徐二叔等人一臉茫然,不明白陳十六什么意思,扯著嗓子問道:“陳十六,你這是什么意思?”</br> “調查燒死徐大哥的大火是人為還是意外。”陳十六停下腳步,扭頭望著徐二叔等人,冷冷說道:“若徐大哥是被人害死,我陳十六定然讓兇手為徐大哥陪葬。”</br> 徐二叔等人被陳十六身上那股凌厲的殺氣嚇的不由哆嗦了一下,許久才回過神,陳十六那話什么意思?徐麟棟是被人害死的?徐二叔等人顧不得多想,連忙跟了上去,朝著失火的后院走去。</br> 通往后院的門鎖著,劉伯掏出鑰匙開鎖,推開門,燒焦、殘破景象映入眼簾,從目睹的景象中完全可以想象到那晚的火勢得有多大;整個正房東面一半化為烏有,西面搖搖欲墜;東廂房受到波及,燒了的大半,西廂房倒是無礙。</br> 陳十六記得那晚刮的是西風,起火點應該在正房東屋,正房西屋才沒被完全燒毀,東廂房因風向受到波及,后來被撲滅。</br> 沈爻目光掃視了一番整個后院,問道:“死者生前住哪?”</br> “正房的東屋。”劉伯回道。</br> “屋里都有什么?”沈爻邁著步子走向燒焦的東屋,繼續問道。</br> “大多都是書籍,少爺很刻苦,整日讀書;哎……可就是與考中無緣,落榜四次。”劉伯說著哀嘆道。</br> “本就不是讀書做官的料,還氣死……”徐二叔憤憤不平的插話道。</br> 陳十六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才令他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沈爻撇了徐二叔一眼,收回目光,沒有說話,走到燒焦的廢墟上,問道:“尸體在哪發現的?”</br> “那里。”</br> 劉伯指著正房東屋一角的位置,繼續說道:“就在少爺睡覺的地方,床鋪已經燒毀,少爺的尸體就在那發現。”</br> “你確定?”沈爻覺得不對勁,認真的問道。</br> “確定,大火撲滅的時候,我就在現場,第一個沖進去,少爺的尸體就在那里。我在這家幾十年了,正房什么地方擺放什么東西沒人比我更清楚。”劉伯回道。</br> 沈爻不再多說,邁著步子繼續在廢墟上走,燒的已慘不忍睹,現場不少腳印,應該是抬走尸體留下的腳印;沈爻圍著整個廢墟走了一遍,并沒發現什么線索,說道:“走吧!”</br> “先生,怎么樣?”</br> 陳十六焦急的詢問,他很想知道這場大火是意外還是人為。沈爻沒搭理他,繼續對劉伯問道:“失火的前幾天少爺可又什么反常?”</br> “反常?”</br> 劉伯想了想,恍然大悟,說道:“我想起來了,少爺當天晚上喝的醉醺醺的回來,興致很高;回到家還讓我陪著喝,說什么,終于能讓老爺、夫人九泉之下瞑目了,他要做大官了。”</br> “做大官?”</br> 沈爻詫異的反問了一句,劉伯似乎也不明白徐麟棟死前那些話的意思,搖了搖頭,說道:“可能是少爺喝醉胡言亂語吧!”</br> “你家少爺當晚在哪喝的酒?”</br> “醉香樓。”</br> 沈爻得到回答,不再說話,幾人已走出了后院,到了前院;陳十六心急如焚,壓低聲音,問道:“先生,到底怎么樣?徐大哥他……”</br> “別急。”</br> 沈爻淡淡的回了一句,問道:“你家少爺的尸體呢?”</br> “已經入土了。”</br> “走,帶我去你家少爺墳前。”</br> “去墳前干什么?”劉伯疑惑的問道。</br> “開棺驗尸。”</br> 劉伯一聽,臉色一變,連忙說道:“不行,這怎么可以?少爺剛剛入土,還沒過頭七,怎么能開棺呢?這是讓少爺死了也不得安寧啊!之前縣衙的仵作已經驗過尸體了,直接看縣衙的記錄不就行了?”</br> “荒唐,實在荒唐;他一個外姓人如何能管我們家的事?他懷疑麟棟可能被人謀殺,你們就開棺驗尸?我還懷疑你們圖謀不軌呢!我能不能去縣衙告你們?再者說,縣衙都檢查完,你們折騰什么?陳十六,你與我侄兒早已決裂,現在又讓我侄兒九泉之下不得安寧,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徐二叔氣急敗壞的大罵道。</br> 沈爻撇了一眼陳十六,態度很明確,此案是否繼續查就看他的啦!陳十六深知其中利害,若是燒死徐麟棟的那場火是意外,他日后定被人指著脊梁骨罵,他湊到沈爻耳邊,問道:“先生,這場火到底是不是意外?”</br> “得驗尸之后才可知道。”</br> 沈爻淡淡回了一句,其實他心中更傾向于另一種結果:燒死徐麟棟的這場火并非意外,只是他不知道兇手到底用了什么手法,或許尸體上有證據,必須驗尸才行。陳十六猶豫片刻,猛然抽出長劍,架在劉伯的脖子上,威脅道:“劉伯,帶我們去徐大哥墳前。”</br> “陳公子,不可啊!”劉伯苦苦哀求道。</br> “不要逼我。”</br> 陳十六動了動長劍,嚇的劉伯只好在前面帶路;徐二叔見他們離開,氣的一張臉鐵青,憤怒的咆哮道:“無法無天,簡直無法無天,阿龍,去縣衙報案。”</br> ……</br> ……</br> 登臨半山,景色宜人;只不過,面前的幾座墳墓、一口木棺實在難以讓人有興致欣賞如此美景。陳十六在來的路上雇了幾名壯漢,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將墳墓掘開,抬出棺材。</br> “陳公子,不可以啊!你這樣做,驚擾了少爺,少爺九泉之下難以瞑目啊!”</br> 劉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喊著勸說,陳十六上前安慰道:“劉伯,我這樣做才是讓徐大哥九泉之下瞑目,開棺。”</br> 幾名壯漢手持工具準備開棺。</br> “住手。”</br> 遠處傳來一聲呵斥,徐二叔等人帶著一幫捕快走了過來,徐二叔指著沈爻、陳十六義憤填膺的說道:“荀捕頭,就是這二人,非說什么麟棟被燒死是被人害死,還要開棺驗尸;你看看,你看看,我們家的祖墳被挖成什么樣了。”</br> 徐二叔稱之為荀捕頭的那人是當地縣衙的捕頭荀勖,他接到徐二叔的報案立即帶著捕快趕來,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徐麟棟的棺材已經被挖出來;荀勖下令道:“來人,將一干人等全部帶回縣衙。”</br> “是。”</br> 眾捕快領命,準備上前拿人。</br> “等等。”</br> 陳十六走上前,擋住捕快,抱拳對荀勖說道:“這位捕頭大哥,徐大哥在我心里猶如我的親大哥,我只想確定燒死他的那場火是意外還是人為。”</br> “仵作已經驗尸,大人已經結案,你若對此案判決不服,便可去縣衙擊鼓鳴冤,得到家屬同意開棺驗尸,你如此私自開棺乃是觸犯律法,按律當杖責三十,立即將棺木入殮,隨我去縣衙領罰。”荀勖不耐煩的說道。</br> “觸犯律法,我自當接受懲罰,但今日,這尸體我驗定了。”</br> 陳十六橫刀立馬,態度絕然,頭也沒回的對沈爻說道:“先生,這些捕快交給我,就有勞先生驗尸了。開棺,工錢是之前的五倍。”</br> 五倍。</br> 這些挖墳的漢子都是出賣力氣的腳夫,一個月也賺不了幾個錢,陳十六雇他們前來就已出了天價,如今又是之前的五倍,將近一兩銀子,快趕上他們干一個月的活了,縱然捕快在,他們也豁出去了,立馬拿起工具開棺。</br> “拿下。”</br> 荀勖見陳十六還敢下令開棺,臉上彌漫著怒氣,厲聲命令;三、四個捕快立即沖上去,陳十六持劍攔阻,他雖學武雜亂,沒有固定招式;可在幫派混了幾年,經歷了無數次的血拼,技巧十足,抗揍能力頗強;捕快主要是拿人,并非性命相搏,一時間難以拿下陳十六,反被陳十六挑翻在地。</br> 此時,棺材蓋已打開,燒焦的尸體擺放其中,雙手擺放在胸前,卻感覺很是別扭,沈爻伸手摸了摸尸體腋下;荀勖撇了一眼沈爻,縱身一躍,抽出腰間佩刀朝沈爻后頸砍去。</br> 沈爻收回手,繼續檢查尸體其他部分,尸體額頭有一處砸傷,傷口不大,呈三角形,不足以致命;沈爻又看向死者的手,盯著手腕,似乎全然沒注意后面致命的一刀;眼看著這一刀就要看中沈爻,陳十六抽出長劍,一個橫掃擊退兩名捕快,縱身一躍,持劍格擋荀勖的一刀,大喊道:“先生,小心。”</br> “哐當”</br> 兵刃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br> 陳十六救人心切,招式破綻百出;荀勖輕易察覺,抬腳踹去,重重的一腳揣在陳十六的胸口;陳十六直接被踢飛出去,摔在地上,捂著胸口站起來想沖上去;可這時,荀勖的刀已經架在沈爻的脖子上,冷冷威脅道:“還不住手。”</br> 沈爻淡然一笑,伸出兩指夾著脖子上的刀刃移開,緩緩轉過頭,將目光從棺材的尸體上移開;在陳十六與荀勖纏斗之際,沈爻已檢查完尸體,尸體最為明顯的特征就是手腕、腳腕、嘴巴上的肌膚燒焦程度較輕,與其他部位的燒傷程度不同,還有便是尸體的雙手姿勢有些別扭。</br> “帶走。”荀勖收回佩刀,下令道。</br> 幾名捕快立即上前收繳陳十六的兵器,制服陳十六、沈爻;陳十六伸手入懷,捕快嚇了一跳,說道:“你要干嘛?”</br> “掏東西。”</br> 陳十六從懷中掏出錢袋,丟給劉伯,說道:“劉伯,待他們將棺木埋好,把這些銀子分給他們。”</br> “哦,好。”</br> 劉伯接住錢袋,點點頭。</br> 荀勖在前帶路,幾名捕快押解著沈爻、陳十六走在后面;陳十六邊走邊小聲問道:“先生,現在尸體也驗了,總有結果了吧!燒死徐大哥的那場火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br> “我問你,死者死時雙手是不是張開、高舉?”沈爻沒回答,湊到陳十六耳邊壓低聲音問道。</br> “你怎么知道?”陳十六吃驚的問道。</br> 荀勖聽見陳十六的聲音,好奇的轉頭望了一眼,見沈爻不再作聲,又將頭轉了回去,繼續走路;一路上,陳十六心急如焚,迫切想知道結果,可沈爻就像啞巴了一樣,一句話不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