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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四章

    ,最快更新我還沒摁住她 !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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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您添麻煩了……”
    “……秦、秦師兄。”
    秦師兄三個字一說出來, 許星洲莫名地覺得空氣凝固了一下。
    秦渡望著許星洲, 一雙眼睛狹長地瞇起。
    許星洲莫名其妙地覺得他可能準備戳自己一指頭——但是師兄這個稱呼又不是秦渡專屬的,何況真要說的話秦長洲這號老畢業生才是師兄, 秦渡就是個來蹭熱度的。
    任你是天皇老子都沒有強占這個稱呼的道理。許星洲思及至此腰板立時挺直,用調羹拌了拌自己碗里的清粥,當著秦渡準備戳她一指頭的眼神,堂堂正正吃了口稀飯。
    秦長洲絲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說:“麻煩什么,不麻煩——渡哥兒托我來的, 你吃飯就是。”
    許星洲也笑了笑, 在桌下一手牽著自己的小熊。
    秦長洲又問她:“現在心態怎么樣?”
    “……還好。”許星洲認真地道:“這里環境比較陌生,感覺稍微壓住了一點……現在心情就還可以, 也在堅持吃藥。”
    秦長洲想了想,又問:“我聽于典海講,你以前住過院?”
    許星洲:“是的。”
    “我六歲的時候小,發作不算嚴重, 也掀不起什么風浪……所以是我奶奶照顧我的。”許星洲想了想道:“但是初中那次,就是我奶奶去世之后, 我自己都覺得我自己非常難搞。”
    秦長洲凝重地皺起了眉頭。
    許星洲說:“……我那時候經常失控,反復失控, 情緒一上來就很絕望……每次一難受倒也沒什么殺傷力,不會破壞周圍的東西, 但是很需要別人看護。”
    秦長洲:“什么程度?”
    許星洲把手腕翻了過來, 給秦長洲看那條毛毛蟲般的傷痕。
    “……很偏執, ”許星洲道:“我這些都是在醫院割的,那些醫生護士都看不住我。第一次我用的是隔壁床小哥哥的指甲剪,第二次用的是中華牙膏,鐵皮的那種,我在窗臺上弄出了個很長的豁口,然后硬是磨開了自己的手腕……所以傷口會這么凹凸不平。”
    “……”
    秦長洲咋舌道:“我的親娘啊,牙膏皮?你怎么下得去手的?用那些東西?”
    “就是,不想活了。”許星洲道。
    “……一旦進入那個深淵,就什么都不能想,是個無法思考的程度。”
    溫柔燈光落在姑娘削白的手臂上,那蒼白的、凹凸不平的傷口被光灼燒了一下,許星洲觸電般將那塊傷口遮了。
    許星洲像是為那條傷疤自卑似的,連耳根都紅了一塊,羞恥地小聲道:
    “因為我不被父母需要,奶奶也沒有了,就算留在這個世上也只是一縷幽魂……當時大概就是這種想法,而且這種想法就像夢魘一樣,我完全無法擺脫。”
    “……所以我那年滿腦子想著死,以至于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
    ——那的確是抑郁癥病人的生態,尤其是那些重癥發作期間的、自殺傾向嚴重的人。
    秦長洲聞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想起自己在上精神病學課時老師在課上說過的話。那瞬間空氣中流淌著的尷尬的沉默。許星洲耳根紅透,似乎還在為那條瘡疤感到羞恥,不敢看在場的兩個人。
    打破了那片亙古沉默的是秦渡。
    秦渡漠然出聲道:“現在還有這種想法?”
    許星洲羞恥而又誠實地道:
    “偶爾,很偶爾了。”
    -
    秦長洲給她檢查了一下。
    許星洲腳踝已經只剩一點紫黃的淤青和腫脹,現在活動幾乎已經不受限了。他給許星洲看完病,又留下蹭了點中午剩下的花雕醉雞——他說是女朋友加班不陪他吃飯,讓他自己在外頭糊弄一頓,他還沒吃晚飯。
    許星洲坐在吧臺前,問:“……秦師兄,你的女朋友是花曉花老師嗎?”
    秦長洲哧哧笑了起來,夾了一筷角瓜,漫不經心道:“是啊,這都叫上老師了,我們確實年紀不小了……”
    秦長洲看著對面的小姑娘,不無懷念道:
    “……我認識她的時候,也就是渡哥兒認識你的年紀。”
    “那時候簡直是最好的時候了。”
    秦長洲又說:“她小,我也小,不懂得珍惜。好在誰都沒忘了誰。”
    許星洲點了點頭,眼巴巴地咬著筷子。
    秦渡不讓她碰酒精,因此許星洲這倒霉蛋只能吃桌子上的角瓜炒蛋和扣三絲,葷菜只剩乳鴿湯一樣,許星洲——一個無辣不歡湖北人,嘴里硬是淡出了個鳥來。
    秦渡還是一言不發,秦長洲放下筷子道:“哥吃完了,回家了。”
    秦渡對著秦長洲不爽地道:“我今天不想送你,你自己走吧。”
    許星洲趁著秦渡不注意,伸筷子去夾醉雞。
    ——然而這位秦師兄顯然不是個好糊弄的人類:許星洲直接被秦渡搶了筷子,他充滿刻意地夾了條乳鴿腿,連湯帶水丟進了她碗里。
    他是故意的!許星洲悲憤喊道:“秦師兄——”
    秦長洲披了外套,極有長輩風范地接了話茬,道:“師兄在。渡哥兒,你欺負人家小姑娘干嘛。”
    秦渡:“……”
    秦長洲沖許星洲一點頭,展顏笑道:“好好恢復,小師妹,加油。”
    許星洲對他揮了揮手,禮貌地笑著說:“師兄再見!”
    然后秦長洲拎包走了,將門一關,將他的堂弟——秦師兄一世和小師妹留在了身后。
    渾然不知,自己留下了怎樣的腥風血雨。
    -
    秦渡將門插上插銷,踩著拖鞋走了回來。
    許星洲坐在高腳凳上,赤著腳踩著橫欄,苦惱地盯著碗里的飯,頗想告訴秦渡她不想吃了——他到底為什么要找這個茬呢,許星洲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燈光柔柔落在黑玻璃上,許星洲踢了踢橫欄,突然感覺身后一股殺氣。
    秦渡危險地道:“你剛剛叫他什么?”
    許星洲還沒反應過來:“……啊……?”
    她那一聲還沒叫出來,秦渡一把將許星洲壓在了墻上。
    那瞬間簡直令人措手不及,秦渡結實的胳膊摁著她的肩膀——那力道非常大,許星洲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被捏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幾乎稱得上是禁錮。
    許星洲哀求般道:“師、師兄……”
    “誰讓你叫他,”秦渡瞇著眼道:“——許星洲,誰讓你叫他師兄的?”
    許星洲慘叫道:“師兄這倆字是你家注冊的商標嗎!我叫師兄的人多了!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你干嘛,你再這樣我就報——”
    “——操他媽的,報警啊。”秦渡啞著嗓放狠話:“看看誰抓走誰,你師兄和市里公安局長兒子玩大的,他還偷我作業抄……”
    去他媽的。許星洲悲憤至極:“我拉橫幅實名舉報你官商勾……”
    “拉吧,記得寫上許星洲今天親了受害人。”
    許星洲:“……”
    許星洲聽完那句話,整個人都懵了。
    那個女孩透明的晶狀體映著如山海的城市與燈,映著水與花。
    “——就這樣,”
    他把許星洲的手腕摁在頭頂,不允許許星洲反抗。
    然后,秦渡低下頭,在許星洲唇角一吻。
    “……就這樣。”
    秦渡又在許星洲的唇上一吻。
    他的小師妹腰都是軟的,面頰潮紅,用腳推他,秦渡不為所動地吻她的嘴唇,親吻她的面頰,親吻她受傷的額頭。
    那姿態,猶如墜入火焰前的獨腿錫兵,虔誠地親吻他的舞蹈姑娘。
    “看清楚,你就是這么流氓我的。”
    黑夜之中,秦渡居高臨下地看著許星洲。
    許星洲嘴唇紅紅的,面頰也紅得能滴出血來,羞恥地別開眼睛不敢看他——秦渡于是捏住她的下巴,逼她轉頭。
    她沒有反抗。
    -
    許星洲逃回房間的時候,臉還燒得不像話……
    她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回去直接咕咚一聲栽在了柔軟的長絨地毯上,但是許星洲摔上去時只覺得那是一朵云。
    許星洲暈暈乎乎地把自己的手機拽了過來,那手機積攢了無數短信和微信,都是問她怎么樣的——許星洲無法一一回復,只回了程雁一個人。過了會兒,門外響起敲門聲。
    許星洲撩遍全世界,卻一個人都沒親過,更沒被人摁在墻上強吻,此時簡直無法面對秦渡,模模糊糊喊道:“你不許打擾我睡覺。”
    秦渡站在門外春風得意地說:“我就是想讓你知道,師兄大人不記小人過,今晚師兄還是不關門。”
    許星洲:“……”
    “誰管你關不關門啊!你不關門怎么了!”許星洲耳根通紅地對著外頭喊道:“——誰要你陪著睡啊!我有小黑了!”
    于是,門外沒聲了。
    許星洲想起秦師兄紅著臉逃跑的樣子,忍不住把通紅的臉埋在了地毯的長絨絨里頭。
    接著,程雁回了微信。
    她明天回上海,此時應該在收拾行李,問:“這次需要住院嗎?”
    許星洲耳根還紅著,羞恥地蜷縮成一團,回復程雁:“……不知道。”
    “我聽青青說了,你現在暫時不住宿舍,”程雁道:“粥寶你一定要聽醫生的,他不會害你。”
    許星洲:“……”
    許星洲誠實地說:“秦師兄說要照顧我,讓我住在他家里,你不要說出去。”
    程雁那頭發來了一個‘你腦袋沒問題吧’的表情,問:“——你覺得合適嗎?”
    “先不說你們現在到底是什么關系,適不適合住在一起的問題,”程雁道:“他具不具備照顧你的資質?你其實自己心里非常明白你發作起來是什么樣子。”
    許星洲愣住了。
    程雁:“潘老師和我說過,你當時床前掛的標志——是帶‘幻覺妄想’的。”
    -
    …………
    ……
    “渡哥兒,有空么?于主任讓我和你好好聊一下。”
    五月的中旬,秦渡接起電話時,先是一愣。
    他那時候剛從團委辦公室出來,手里還拎著許星洲的假條和診斷書,正在去交上的路上。
    “……于主任今天拿到了許星洲以前的病歷,”秦長洲那頭喧囂不已,應該是在病區里頭,上午十點人聲鼎沸:“更堅定地認為許星洲應該入院治療。”
    秦渡道:“我覺得這個問題我應該和他討論過了無數次了。”
    “你每次都懟他。”秦長洲拐到僻靜處:“搞得人家都不敢和你說。一說詳細了你就特別不配合。秦渡,你現在是患者家屬,你明白這個身份代表什么嗎?”
    秦渡擰起眉頭:“意味著我得對她負責。”
    秦長洲嘆了口氣:“你懂個屁。病人家屬意味著得比病人本人更客觀更冷靜,你是下決定的人,你做到了么?”
    秦渡擰著眉頭:“我不讓她住院,不行的話我可以去找護工——”
    “……如果星洲小妹妹得的是別的病,”秦長洲打斷了他,問:“你會不讓她住院嗎?”
    秦渡哽了一下。
    電話里,秦長洲道:“秦渡,你認為得了別的病住院是很必要的,你相信我們內外婦兒科班出身的醫生,也相信我們的護士。——但是你不相信精神科的。”
    秦渡說:“這根本不是——”
    “……你說你想去請護工,”秦長洲又道:“無論哪個三甲醫院的護士都是考護士護師資格證的科班出身,我們醫生一年無數次考試就更不用說了。那護工有什么資質?你能保證你不在家的那段時間,那個沒有資質也不受職業道德管轄的人不會虐待你喜歡的小姑娘?”
    秦渡霎時,眼眶一紅。
    “秦渡,那是精神病病人啊,”秦長洲嘆了口氣道:“……前幾天我那個朋友,以一個月三萬五的月薪請了個保姆,那個保姆避開監控,扇他只有八個月大的女兒耳光。”
    “不太會哭的、很乖的小女孩尚且被虐待……”
    “……那些不會說話,發病的時候意識模糊,喂了安定一睡就是一天的小病人呢?”
    秦渡粗糲地開口:“——滾。”
    秦長洲仍然漠然地道:“你覺得你的許星洲只是情緒有時候會崩潰,只要安撫好了就不會有事,只要喂她吃上藥,吃上安定,陪在身邊,她就會乖乖窩在你懷里睡覺。”
    天上冰冷的光落在秦渡身上。
    秦渡心里扎得要發瘋了,而手機那頭秦長洲仍在說話:
    “你覺得她只是有時候會超乎尋常的難過,你希望她打起精神來,你根本不覺得自己是患者家屬——因為你根本不覺得她是個患者。”
    “秦渡,我懷疑你連她發病的時候有多痛苦,都無法理解。”
    秦長洲在電話那頭,冷淡又漠然地道。
    “——因為你他媽的,連自己都沒活明白。”
    -
    …………
    ……
    許星洲醒來時,外頭刮著大風。
    法桐樹葉被刮到了三十樓以上,有幾片樹葉留在窗臺外頭,許星洲吃了藥剛睡醒,整個人都處在一個不能思考、渾身癱軟無力的狀態之中。
    許星洲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衣帽間的大門半掩著,里頭是幽幽的光。
    主臥外頭傳來鐘點工模糊的洗碗拖地的聲音。
    ……考完期末考試的六月二十八號,許星洲模糊地想起,就是要去實習報道的日子了。
    還能不能去順利實習……這個機會是自己健全時努力爭取來的,而在自己去實習之前,這樣的狀態,能不能好起來呢。
    ——明明已經那么努力地,燦爛陽光地活著了。
    許星洲連流眼淚的力氣都沒有,就這么茫然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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