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一聽他的語氣,就明白了。</br> 魏忠賢已經被被斗倒了!</br> 而魏忠賢留下來的那些政策,現在當然得一一推翻,尤其是那些涉及到文官集團利益的政策。</br> 礦稅就是其中之一。</br> 江南文官不想交這個稅,想把錢揣進自己的腰包,他們肯定就抬出了“士大夫不需要交稅”這個古老政策。</br> 而這么一搞,以前被他們承包下來的煤礦,就全部變成了他們的私人產業,全都不用交稅。</br> 這屬于典型的“國家資源被私人侵占”,只要稍微有一點點眼光見識,或者說有一點點正義感的人,就知道這樣做不對勁,這樣搞下去的結果,必然是一群碩鼠駐空整個國家。</br> 馮雋看來就屬于那么“有一點點眼光見識,也有一點點正義感”的人,他不想“國家資源被侵占”,不希望高家村占了金水溝的煤炭之后,將煤礦“詭寄”在某個官員的名下,然后就順勢就將整個煤礦都吞了。</br> 這事他做不出來!</br> 李道玄笑了,這馮雋還挺有意思嘛。</br> 他不怪馮雋對高家村有所提防,反而覺得,在他的位置有這樣的提防才是個好官,若是完全不加思索,歡喜喜將煤礦送給高家村,那反而說明他是個昏官,那自己反而不能留他,免得一顆老鼠屎壞了自己的一鍋湯。</br> 他越想要保護煤礦,不交給高家村,李道玄反而越看得起這個人,想將之收入麾下。他今天能拼命保護“舊明廷”的國家資源,今后才會拼命地保護“新國家”的國家資源。</br> 李道玄開口道:“馮大人是擔心我們高家村搶了合陽縣的煤礦?”</br> 馮雋聽到“李夫人”這么一問,也不由得將表情嚴肅了起來:“李夫人,高家村對我合陽縣有恩,這個本官是知道的,但煤礦這東西,不敢隨意交由私人承包,這里面的道道實在太多了……”</br> 李道玄微笑:“這樣吧,咱們定個君子協定,咱們高家村在金水溝挖一天的礦,就會無償拿出糧食來救濟合陽縣的老百姓一天,如何?”</br> 這話一入耳,馮雋的心中又是一驚。</br> 高家村出招了!</br> 挖一天礦給一天糧,反過來想就是,如果不給他們挖礦,他們就斷了對合陽縣的糧食支援。</br> 我的天!</br> 這典型的一手面包一手刀,接還是不接?</br> 馮雋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br> 現在的合陽縣是不能斷糧的,一斷糧全縣老百姓都得餓肚子,三池刀削面也別想再吃到了,啊呸,我現在怎么會想到刀削面的?抓住重點!</br> 老百姓一旦沒吃的,第二個翻山月,第三個翻山月都會陸續出現,合陽老百姓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生活,又要再一次破壞。</br> 這樣一想,如果能用金水溝的一點點煤礦,換來全縣老百姓有飯吃,那也不虧。</br> 這波高家村也許很賺,但我合陽縣老百姓絕對不虧。</br> 國家資源雖然有流失的風險,但國家資源難道不應該拿來給老百姓保障生活嗎?</br> 該!</br> 馮雋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鄭重和嚴肅,不茍言笑,認認真真,端端正正地道:“好,那本官就與你們定一個君子協定,你們援助合陽縣一天的糧食,便可以在金水溝挖一天的煤礦,朝廷那邊不管有多大阻力,都由本官來頂。”</br> 李道玄微笑:挺好的家伙,那就這樣吧。</br> 其實不管馮雋給不給煤礦,李道玄都會救援合陽老百姓。再換一個角度來說,不管他給不給煤礦,李道玄都會去挖煤礦。</br> 以馮雋一個小人的力量,根本阻止不了李道玄這個“巨大的天尊”。</br> 他只是小小地逗一逗這個小人而已。</br> 逗弄的結果還挺好的!</br> 沒有讓他失望。</br> 李道玄微笑道:“既然咱們談好了,那我們就要去管理金水溝的煤礦了,馮大人是和我們一起去,還是給封手令讓我們帶去給官窯的挖煤工人們看呢?”</br> 馮雋:“本官和你們一起去!”</br> 他還真想看看,高家村這群人,要怎么折騰自己的官煤。</br> 于是,高一葉的隊伍開始向著金水溝去。</br> 馮雋也騎上馬,帶著師爺和衙役一起出發。</br> 高一葉進了大車,不方便和騎在馬上的馮雋說話了。</br> 倒是三十二也騎著馬,和馮雋并肩走在一塊兒,兩人還滿適合交談的。</br> 三十二微笑道:“馮大人還真是【清風峻節】。”</br> 馮雋道:“過獎,本官也沒什么本事,這幾年被一個翻山月鬧得全縣滿目瘡痍,愧對所有父老鄉親。”</br> 三十二好奇地道:“合陽縣現在還有多少老百姓啊?”</br> 馮雋道:“翻山月鬧得兇的時候,本官還真不知道有多少人,反倒是最近幾天,高家村的人過來發糧了,許多躲起來的人跑出來打工,這倒是讓本官方便統計,目前本官統記在案的人口有八萬三千二百三十二人,估摸著還有一萬人左右躲在偏僻之處,沒有被本官統計到。”</br> 三十二心中暗贊:這人還是有點本事的,這才幾天時間,居然就將人口都統計得清清楚楚了。</br> 馮雋繼續道:“本官現在唯有一個擔心之處,那就是本縣這八萬多已經統計出來的人口,每天至最低限度也要消耗四五萬斤糧食,若是想吃得飽點,則需要八萬斤糧食,而且貴村還讓他們打工,每天給每個工人三斤糧食作工錢。如果有三萬人出來打工,那就是每天還要額外多發出去九萬斤糧食……”</br> 馮雋道:“總計每天最低需要消耗十三萬斤糧食,這個數量可真不少。”</br> 他看著三十二的眼睛,一臉認真地問道:“不知道貴村究竟撐得了幾天?”</br> 三十二一聽就樂了,心想:天尊隨手抓一把面粉下來,吃撐你的八萬人口。</br> 不過,話可不能這樣說。</br> 他假裝擺出一幅難堪的表情,眉頭皺起,臉露擔憂之色:“每天十三萬斤么?且讓我【精打細算】。”</br> 他故意把手指頭掰來掰去的算了起來。</br> 馮雋見他算得認真,表情好似有點為難的模樣,心里也有點擔憂起來,暗想:三管事的表情為何如此沉重?是因為聽到了我合陽縣的人口之后,感覺到了壓力了嗎?天啊!你可千萬別說撐不了多久。這大旱災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呢,請高家村務必要撐住。</br> 正想到這里,三十二伸出了三根手指:“我們只能撐這么久。”</br> 馮雋大吃一驚:“三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