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8年1月16日。</br>
“嗚!嗚!”的汽笛聲在珠江口處響起。那是一艘懸掛著赤紅色旗幟的輪船,赤色的旗幟上寫著黃色的“光復”二字。在珠江口附近有兩艘英國的蒸汽船,遠遠見到這艘輪船,它們就調(diào)轉(zhuǎn)航向靠了過來。</br>
桅桿上的了望哨立刻向下面?zhèn)鬟f了英國船只靠近的消息。艦長室里頭原本比較緊張的氣氛,此時更顯得肅然。</br>
“不用管他們,英國人不敢對咱們動手,咱們繼續(xù)走。”艦長下達了命令。光復軍與英國香港方面簽署的協(xié)議中有關(guān)于通航部分,英國人不得攔截懸掛光復軍軍旗的軍艦。否則,視為開戰(zhàn)。當然,光復軍在對英國香港方面宣戰(zhàn)之前,也不能攔截英國軍船。把這等赤裸裸的軍事威脅寫進協(xié)議里頭,都證明了雙方對這份協(xié)議的重視程度。光復軍也好,英國方面也罷,都將對方視為有份量的敵人,所以都不希望在正式作戰(zhàn)之前搞出什么擦槍走火的事情。</br>
“那英國佬的軍艦靠過是想做什么?”政委忍不住問道。</br>
艦長白了政委一眼,“英國人想干什么我怎么知道,或許他們只是吃飽了撐的想湊上來看幾眼。看就看唄,難道咱們還怕他們看不成?”</br>
其實艦長猜的非常正確,英國蒸汽船湊上來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這是一艘英國人從未見過的蒸汽船,與英國的蒸汽船不同的是,這艘船沒有明輪,卻靠了蒸汽動力在行駛。不用講,自然用的是螺旋槳動力。在這個時代,螺旋槳動力固然已經(jīng)在很多船只上運用,卻還遠沒到完全占據(jù)主流地位的程度。既然這艘蒸汽船不是英國船,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光復軍制造了一艘使用尾部螺旋槳的蒸汽船。</br>
英國蒸汽船努力上來圍觀的打算卻失敗了,光復軍的輪船航行速度在英國明輪蒸汽船之上,而且這艘船駛出了珠江口后往南駛?cè)ィ@然是要沿著廣東海岸南下。英國方面在廣東南邊海岸附近并沒有港口,追了一陣之后,只能放棄了。</br>
六個小時之后后,英國在華的全權(quán)代表額爾金瞪著眼睛,大聲問面前的兩位船長,“你們說一艘光復軍的蒸汽船駛出了珠江?”</br>
“是的!這艘船大概有兩百公噸的吃水,航速超過9節(jié)。沒看到船舷兩側(cè)有炮位。倒是艦艏有一個炮臺,沒看清上面安裝了什么樣的火炮。目測不會超過4寸。”這年頭能夠混上船長的都不是一般人物,只用看就能看出諸多數(shù)據(jù)。不管前加拿大總督額爾金到底有何等了不起的地位,面對海軍問題的時候,英國船長們自有自己的尊嚴。</br>
額爾金瞪著兩位英國船長,三角眼里面滿是怒氣。他的本意是想問問兩位船長是不是看錯了,光復軍能在野戰(zhàn)中打退英國龍蝦兵,這本來就給額爾金極大的震動。現(xiàn)在一艘蒸汽船就這么開出了珠江,還以超過英國蒸汽船的速度跑到了廣東南部海域去了,這蒸汽船是紙糊的么?還是兩位船長同時得了得送去瘋?cè)嗽旱牟“Y呢?</br>
無視了額爾金全權(quán)代表的目光,船長們補充道:“這艘船是鐵骨木殼,從造型上看,并非專用軍艦。”</br>
“夠了!”額爾金再也聽不下去,他揮手打斷了兩位船長的話。克里米亞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作為戰(zhàn)爭勝利一方的英國法國或者是作為失敗一方的俄國,都暫且接受了歐洲的現(xiàn)狀,開始嘗試著在海外撈些好處,以彌補龐大的軍費消耗。</br>
英國決定發(fā)動第三次大煙戰(zhàn)爭的時候,實際上是英國、法國、俄國、美國,四家共同派遣海軍與陸軍隊到中國來。四國的艦隊基本都抵達了中國上海,很快英法就要動手進攻滿清。</br>
四國總兵力也不過是兩萬多人,真正準備投入戰(zhàn)爭的不超過七千。他們敢這么干,就是因為中國沒有海軍。就在額爾金覺得基本摸清了光復軍的態(tài)度之時,突然間出現(xiàn)了光復軍的蒸汽船。二百噸的蒸汽船和英國能夠橫行大洋的軍艦一比,什么都不算。可這并非是一個簡單的蒸汽船的問題,這就如一個壯漢左右手上各拎了把火qiang準備去解決一個拿了跟木棍的小毛孩,而到了跟前的時候,那小毛孩突然從背后抽出一把上了膛的火qiang。</br>
壯漢從戰(zhàn)斗力到手中武器的數(shù)量仍然在小毛孩之上,壯漢的勝利依舊可以預期。可雙方并不存在武器上的差距了,小毛孩子也擁有了反擊的能力。巨大優(yōu)勢頃刻出現(xiàn)極大縮水,這種強烈的失落感讓額爾金無比難受。</br>
在香港的那些文臣武將們同樣的一臉不爽,不過他們畢竟先與光復軍打過仗,挨過光復軍的開花彈。所以他們更早的承認了一件事,他們所面對的中國人并不再是滿清治下的落后民族。能夠自行生產(chǎn)蒸汽船,不過是再次證明了光復都督府是個有軍事能力的政府。不管英國官方會根據(jù)他們的自身需選擇何等的對外說法,但是在英國的認知標準中,軍事能力直接與文明程度掛鉤,雙方呈正比關(guān)系。</br>
對于一個“文明政府”所說的話,英國方面總是會比較重視。</br>
額爾金好不容易才調(diào)整了自己的思路,稍微接受了一點光復都督府已經(jīng)開始進入“文明政府”行列的事實。那么這位前加拿大總督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以前的問題,額爾金從沒有重視過光復都督府所說的話。也就是說,在光復都督府明確表示“如果英國進攻滿清,光復軍不太可能對香港發(fā)動軍事攻擊。但是不管英國方面與滿清達成了任何協(xié)議,光復都督府都不會予以承認”的態(tài)度之后,額爾金向倫敦方面提出了自己的戰(zhàn)略。</br>
在額爾金的戰(zhàn)略中,英國先打敗滿清政府,讓滿清完全接受英國方面的要求。解決了滿清政府之后,再主動出擊消滅光復都督府這股勢力,從而以香港為中心,完全控制廣東。讓額爾金相信英國能夠消滅光復都督府的前提之一,自然是光復都督府沒有制造蒸汽船的能力。現(xiàn)在,額爾金戰(zhàn)略構(gòu)想的基石之一崩潰了。作為一名合格的英國總督,額爾金從沒有拉硬屎的特色,更不會死硬的認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現(xiàn)實發(fā)生了變化,額爾金也跟著變化,他開始考慮如何調(diào)整自己的戰(zhàn)略。</br>
在香港的英國文武都知道額爾金是小看光復軍的,所以他們此時的視線中都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這位喜愛帶著假發(fā),派頭十足的前總督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批判過在香港的英國文武沒有勝利的信心,對于光復軍過于畏懼。現(xiàn)在大家想看看前總督大人到底能拿出什么樣的辦法來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br>
額爾金很快就給出了答復,“派人去見韋澤,向他們提出訂購蒸汽船的要求!”</br>
聽了這個要求,英國文武臉上的表情頃刻就都變成了欽佩。</br>
兩天之后,韋澤先讓英國使者下去。然后臉上帶著欽佩的表情對旁邊的外交部部長洪仁玕說道:“只要有機會,就一定要把額爾金干掉。”</br>
洪仁玕看著韋澤的表情中沒有任何激動,他就問道:“干掉額爾金?怎么干掉?”</br>
“當然是把他抓住殺掉。”韋澤用討論算術(shù)題的語氣給出了答案。</br>
“殺了他?”洪仁玕還是不太能夠把這個充滿血腥味道的言辭和那平淡的語氣完全聯(lián)系起來,“都督,他怎么得罪你了?”</br>
韋澤慢慢的答道:“我討厭聰明的外國人。額爾金這次派人來向我們買船,就很聰明。他首先是告訴我們,英國人很重視我們的造船能力,其次,想把蒸汽船不遠萬里從英國弄到香港來,耗費極大。他們就是掏了高價從我們這里買船,在現(xiàn)在他們準備攻打滿清的關(guān)口,也是非常劃算的選擇。若是我們賣船給英國人,英國人就能了解到我們的工業(yè)實力了。”</br>
洪仁玕仔細想了想,這些東西他有些能明白,有些就不太明白。不過即便如此,額爾金也不至于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啊。只是韋澤這么講了,洪仁玕也不想再過多的去詢問。他答道:“都督,我們不賣船給他不就行了?”</br>
韋澤不想過多的解釋,他只回答了一句,“告訴他們,我們自己還不夠用。”</br>
讓洪仁玕去應(yīng)付英國使者,韋澤把總參謀部召集起來,“我們要做好與英國人再戰(zhàn)的準備。”</br>
總參謀部的軍官們立刻就激動起來,雷虎這幫早就憋足了勁要與英國人再戰(zhàn)的軍官們雖然緊張,但是他們這些日子以來早就憋足了勁頭準備戰(zhàn)爭。得知戰(zhàn)爭有可能爆發(fā),雷虎兩眼放光,“都督,什么時候會打?”</br>
從英國回來的柯貢禹卻是另外一種激動,見識了英國本土的強大,柯貢禹固然再也看不上香港的實力,可對于英國人綿延上萬里的各個港口所擁有的能力,他也沒有任何小看。所以柯貢禹問道:“英國人為何要和我們打仗?”</br>
“你們要是知道有仇人一定會和我們生死相搏,你們是會趁仇人還很弱小的時候動手,還是等他們壯大起來之后再動手?”韋澤問道。</br>
這個問題已經(jīng)讓眾將基本明白了英國人動手的理由,不過這個解釋明顯還不太夠。雷虎疑惑的問道:“都督,難道是我們這里有什么風聲被英國人知道了么?”</br>
“呵呵!”韋澤冷笑一聲,“我再說一次,英國人不是要和我們光復軍過不去。英國人是要侵略中國,從中國不斷的撈取好處。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的,他們選擇了使用他們的軍事力量。我給大家講了很多次,做事要講邏輯。要講因果。我們光復軍的出現(xiàn)并不是戰(zhàn)爭的原因,戰(zhàn)爭的原因是英國人要掠奪中國,誰擋了他們掠奪中國的道,他們就要打誰!”</br>
韋澤說完之后,眾將都沉默下來。韋澤說過很多次關(guān)于“邏輯”的問題,甚至專門給大家上了有關(guān)邏輯的課。不過眾將卻很難把這個知識和現(xiàn)實非常有機的結(jié)合起來。例如大家還是下意識的認為,戰(zhàn)爭是在有私人仇恨的雙方間展開的。讓大伙完全擺脫私人仇恨,而用邏輯上的必然性考慮問題,的確不是眾將完全能夠接受的。</br>
過了好一陣,雷虎突然嚷嚷起來,“洋鬼子沒有一個好東西的!”</br>
這個判斷在韋澤聽來稚嫩的可笑,用“好東西”“壞東西”來評價國際政治,未免過于小孩子氣了。好壞的評價從來沒有一個完全統(tǒng)一的標準。從英國的角度來說,抵抗英國侵略的中國人才是貨真價實的大壞蛋。當這些起來抵抗的中國人還有能力擊敗英國人的時候,這些中國人對于英國人來說更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br>
有雷虎起頭,總參謀部的軍官們也很快達成了共識。</br>
韋昌榮惡狠狠的說道:“把這些狗東西都殺了!一個不留!”</br>
“沒錯,殺光英國佬!”胡成和聲音陰冷的說道。</br>
“殺了他們!”“殺光英國佬!”總參謀部的軍官們紛紛嚷道。</br>
韋澤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其實并不喜歡這樣“中國式的傳統(tǒng)”。中國傳統(tǒng)中喜歡用好人壞人來給對方定性,然后認為好人就天生的該對壞人擁有生殺予奪的權(quán)力。韋澤對這種小農(nóng)經(jīng)濟體制下的觀點其實頗不認同。</br>
工業(yè)化時代的社會就不太主張這樣的態(tài)度,就如英國佬的政治傳統(tǒng)中所說,“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雖然這種只講利益的態(tài)度也不是上乘,可總比用好人壞人這種完全主觀意念來看待世界的視角要科學很多。</br>
韋澤抬起手來示意大伙先停下來,很快會議室里面就安靜了。所有軍官都注視著韋澤,等待著他做出判斷。“同志們,與英國人打仗不是好人打壞人,或者壞人打好人。我們自己首先要確定一件事,那就是我們光復軍正在為中國而戰(zhàn)!為中國而戰(zhàn),就是我們光復軍的使命!為中國而戰(zhàn)這就是我們光復軍的光榮!”</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