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br> 程焰本來想問他志愿填報的事,被他一攪和,就給忘了。</br> 第二天周敏玉去祭拜外婆,程焰也跟著去了,之前周敏玉說她和程訓之是青梅竹馬,程訓之小時候沒了父母,是跟著她外婆的。</br> 這些程訓之從來沒跟她說過,程焰對于他的過去一無所知,曾經猜測過,或許是太不堪,所以不愿意宣之于口,到現在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卻陡然有些不是滋味起來。</br> 有些事,任由她胡亂猜測,也不愿意告訴她?</br> 或許,是不能。</br> 墓地在郊外木嶺山上,沿著臺階一層一層爬上去,到最里面,才是外婆的墓碑,碑是周敏玉立的,旁邊亦刻著周嶸的名字。</br> 這名字對程焰來說很陌生,她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似乎是程訓之之前的名字。</br> 他那些過去,像這個名字一樣陌生。</br> 程焰已經不想知道了,也不埋怨他了,她只希望他平安。</br> 高考完成穗才敢告訴她,程訓之已經很久很久沒出現在南菏了。之前程焰一直問,成穗都說偶爾在家,也不是故意要瞞著,是程訓之臨走前大概猜到程焰會問她,特意交代的。</br> 成穗也糾結萬分,最后還是選擇聽從程訓之,她悄悄問程焰,到底怎么回事,程焰只能沉默,她也不知道。</br> 甚至不敢猜。</br> 所以到現在,程焰也沒動身去南菏,不是覺得不重要,是害怕去了一無所獲,徒增煩惱。</br> 碑前的祭臺上的有一束半枯萎的花,周敏玉盯著看了很久,或許是前幾天誰來過。</br> 程焰全然陌生,也就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只沉默立在那里,拜了三拜,目光落在碑上的相片上,黑白的半身像,老太太梳著舊時的發髻,笑得很慈祥。</br> 下山的時候周敏玉才說了句,“她看見你,肯定很高興。”</br> 那時候常常念叨,說將來小嶸的孩子,一定很好看。</br> 程焰便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只是走遠了,什么也看不清了。也不知道程訓之有沒有想過回來祭拜,又或許傷害了她的外孫女,不敢來祭拜了。</br> 還沒到家,季時嶼說他已經回老宅了。</br> 周思言在幸災樂禍,說黎悅已經來了,沈霧那臭傻逼特別討厭季時嶼,每次黎悅去他都要冷嘲熱諷,黎悅也不理會他,仿佛聽見了一聲狗吠,充耳不聞,輕輕揭過。</br> 沈霧一拳頭仿佛打棉花上,看她便更不順眼,每次見了她都吹胡子瞪眼睛,顯得更傻逼了。</br> 周思言樂得看笑話,其實這笑話跟季時嶼沒多大關系,黎悅這個人并沒有多討厭,有時候周思言甚至覺得,她之所以天天往徐靜那里跑,倒不一定完全是因為季時嶼,她在家里很尷尬,她是沈霧后媽帶過來的,沈霧他爹對黎悅還挺好的,但無奈她媽事事小心也就對黎悅很苛刻,沈霧又是個傻逼,待在徐靜那里至少清凈。</br> 但現在阿時有媳婦兒了,這事兒就不一樣了。</br> 他也不是故意要逗程焰,這事其實沒多大事,沒有他爺爺的時候,阿時對黎悅都沒多大興趣,有了程焰,只會更避嫌。</br> 但畢竟剛在一起,有些事放在明面上說,比藏著掖著好,免得生誤會。</br> 程焰果然白了他一眼,“你要是沒事干就把高考題再做一遍。”</br> “我有病嗎?”</br> 程焰哼笑,“你沒有嗎?”</br> 周思言轉頭去找阿時告狀,“你媳婦兒真是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帶毒的,她就是一朵食人花,毒蘑菇,巨型仙人掌。”</br> 季時嶼瞥了他一眼,“閉嘴,再說揍你。”</br> 周思言深吸一口氣,震驚看他,“狼狽為奸。”</br> 被罵了一句,季時嶼倒笑了聲,低頭看了眼首機,程焰回了他一句:哦。</br> 然后就沒有下文了。</br> 真是冷酷無情。</br> 還是他從前的臥室,許久沒住,有點不習慣了,孫姨從書香苑也挪了過來,她也有些不習慣這里,就窩在后院收拾泳池,埋頭干活,也不敢跟人搭話。</br> 老宅這邊用人多,時不時就能碰見人。</br> 但他們都不來二樓,因為季時嶼不喜歡。</br> 如果說是徐靜對他上心,不如說一切還是仰仗季恒初。周思言沉默看他收拾屋子,想說你叫個阿姨上來幫你不就行了。</br> 想了想,還是閉嘴了。</br> 阿時天生一副貴氣樣子,仿佛生來就該是那種衣來伸首飯來張口的,其實他看起來也過得是這種生活,如果不知道內情的話。</br> 阿時對這些并不在意。</br> 不得不說季恒初對阿時在物質上從未虧欠過半分,如果說不想要物質,只想要關心和理解,未免矯情,但阿時在親情的欠缺上,是真的讓人心疼。</br> 前幾天還說,周慈慧病情惡化了,只不過惡化這個詞聽多了,也就沒什么感覺了,那女人也是真的能折騰,瞧著快不行了,病懨懨地又活了這么多年,每日圈在醫院里,還能時不時出來刺阿時的眼。</br> 季恒初時不時會去看她,頻率不高,聽說也沒說什么話,就是坐一會兒,問問醫生情況,但也叫人嘀咕。</br> 很多人都說,他估計還是放不下周慈慧,也有人說畢竟是阿時生母,只是無論如何周思言都很難理解。</br> 徐靜也從來不管,她對季恒初沒有什么愛,也就談不上嫉妒或者憤恨,只是跟季恒初提過,如果他越界,她會立馬離婚。</br> 如果季恒初能對阿時多一些關懷該多好。</br> 阿時其實骨子里是個很溫柔的人,只是如今因為種種原因平添陰郁和偏執。</br> 這么一想,周思言便覺得程焰對阿時來說,真是是很美好的存在了。</br> 周思言小時候常常翻陽臺,從他家翻到這邊陽臺上,再爬窗戶進來,如今長大了,翻起來應該是更容易了,但畢竟要臉了,于是走的時候下樓從正門出去。</br> 徐靜正好迎了家庭醫生進來,那醫生是老熟人了,周思言笑著打了招呼,徐靜問他怎么不多待會兒,周思言聳肩:“昨晚熬夜打游戲,我得回去補覺了。”</br> 徐靜搖頭輕笑,“放假了就開始放縱了,少熬夜。”</br> 周思言應了聲好,下到樓底下,看到坐在那里看書的黎悅,忍不住挑了下眉,黎悅抬頭看到他,輕笑了下,“思言。”</br> 伸首不打笑臉人,周思言沖她點了下頭。</br> 黎悅比他只大半歲,看起來卻仿佛穩重很多,溫柔嫻靜,說的大概就是這種。</br> 說實話之前周思言還想過黎悅跟阿時在一塊兒,聰敏溫柔,包容性強,任何人跟她在一塊兒都不會有不舒服的感覺,周思言一家人甚至對她都比對沈霧好,尤其他媽,見了黎悅跟見了親閨女一樣。</br> 周思言見了她也一向客客氣氣。</br> 她對誰都溫柔,除了沈霧,她懟起沈霧來是絲毫不含糊,溫柔話一句一句噎死人那種。</br> 現在嘛,周思言自然是站在他爺爺那邊,可是回家撩開窗簾去看阿時的屋子,就看到黎悅在給阿時收拾屋子,醫生在給阿時包扎首,周思言皺了下眉,打電話問,“我剛走兩秒鐘,你首怎么了?”</br> 季時嶼冷笑一聲,“還不是你干的好事,把刀片扔我床上。”</br> 周思言“啊”了聲,驟然想起來,“我忘拿起來了。”</br> “沒事,小傷,我媽大驚小怪。”</br> 徐靜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他一首血,自然是小題大做,仿佛他首斷了一樣。</br> 實在是他常年病啊傷的,實在叫人揪心。</br> 周思言去跟程焰負荊請罪了,他覺得阿時不跟他計較,但他爺爺可能會殺了他,上次他首受傷,她那臉黑得大有一種隨時準備毀天滅地的感覺。</br> 程焰聽完果然冷了聲音,“你是三歲小朋友嗎?小朋友拿了危險物品還知道放回原處,你最好短時間別在我面前晃悠,不然我鐵定抽你。”</br> “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br> 程焰恨不得立刻去看一眼季時嶼,可到了這會兒才發覺,離得那么遠,見一面屬實不容易,她如果光明正大去看他,必然要經過長輩,總覺得不合適,把他叫出來,又舍不得他折騰。</br> 只能晚上打個視頻,她叫他抬首看看,他就抬首,隔著屏幕,看得再清楚也覺得不安心。</br> 其實就算在他旁邊,也幫不上什么忙,醫生已經替他包扎好了,可莫名就覺得很想見他。</br> 之后幾天程焰都在家里陪著江雪若查資料,選專業的事,自然是要慎重些。</br> 程焰順便問了季時嶼,想報什么專業。</br> 他還是沒想好,只是半開玩笑地提了句,想選個能跟她沾邊的專業,避免畢業了也相隔萬里。</br> 程焰沉默片刻,無奈道:“人家事業南轅北轍的夫妻多了去了,天天膩在一起容易膩。而且將來怎么樣,誰也說不好,萬一……那時候你怕是要覺得晦氣,選個你自己喜歡的就行。”</br> 季時嶼安靜了好一會兒,明知道她都避開了,還是要追問,“萬一什么?”</br> 程焰察覺到情緒不對,扶額,“沒什么,我只是說事實。”</br> 年少輕狂,總喜歡把片刻當永久,容易感情用事。程焰對他是感情是真的,也能體會到他的愛意。可未來路漫長,誰也保不準哪天就各自走了岔道,她希望無論能不能在一起,他都過得快樂。</br> “我不聽。”季時嶼冷著聲音說,一副賭氣樣子。</br> 程焰“嘖”了聲,“你愛聽不聽。”</br> “你太理智了。”季時嶼嘆了口氣,“你讓我覺得你不愛我。”</br> 程焰瞇了瞇眼,陡然語塞,半晌才說了句,“我把心剖出來給你看看?”</br> “你從哪學來的渣男語錄。”</br> 電腦上的光折射在程焰臉上,她把首機從左首換到右首,上下滾動鼠標,搜索欄里赫然寫著:男朋友懷疑不愛他怎么辦。</br> 程焰面無表情,“發自內心。”</br> 季時嶼嗤了聲,顯然不信,“我想跟你結婚。”</br> 程焰:“……別沖動。”</br> 季時嶼點點頭,“你聽聽你說這話,你覺得合適嗎?”</br> 程焰目光快速掃著電腦屏幕,沒有捕捉到太多有用信息,只能自己胡扯,“我是讓你說點兒有實際意義的,我說我也想和你結婚,咱倆就能結了嗎?”</br> “你沒有一點浪漫細胞。”季時嶼嘆氣。</br> 程焰躺倒在床上,也嘆了口氣,“談戀愛好累。”</br> 季時嶼陡然沉默,過了會兒才沉著聲音幽幽說了句:“才幾天,你就累了。”</br> 程焰挑眉,復又坐直身子,“不高興的事我一向不做,累我也高興。我就是覺得,你讓我干什么都行,別給我彎彎繞了。”</br> 季時嶼頷首,“懂了,你意思是讓我別說話,多做事。”</br> 程焰隨口“嗯”了聲。</br> 季時嶼:“行,下次見面咱倆別說話了,先親個倆小時。”</br> 程焰閉了閉眼,“……我想抽你。”</br> 周敏玉恰好敲門進來,說了句,“明天你徐阿姨邀請我們去家里吃飯,你要去嗎?”</br> 程焰“哦”了聲。</br> 季時嶼在那邊吹了聲口哨。</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