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錦很快弄清了原委。
事情的起因在靖州,去靖州巡防,來回至少一月。丞相不在,一個月的政務總要有人處理。年輕的丞相不偏不倚,給各部的大人都均分了公務。剩余六部以外的諸事,全部扣在了太子頭上。
太子原本就忙,顧云深的這一份更是像一座大山一樣,重重壓在他的肩膀上。
終于在今天,不堪重負的太子趁著顧云深面圣的檔口,悄悄溜來了相府。
他端起茶盞潤了潤喉,才繼續控訴:“他只是去靖州一月,這樣事無巨細地交代過來,孤險些都要以為朝中的丞相預備遁世歸隱了!”
時錦揣好了幸災樂禍的心,假模假樣地安慰他:“能者多勞嘛!”
太子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時錦回以單純無辜的笑。
太子氣悶地灌了口茶。
時錦從未見過太子這樣狼狽,一時唏噓,好心多留了他會兒。
時間很快過去,時錦覷了眼外頭的天色,委婉道:“時辰不早了。”
太子跟著朝外瞧了眼,點點頭:“是不早了,該用午膳了。”
言罷,理直氣壯地望向時錦。
“我今日原本要出府的,沒讓膳房準備吃的。”時錦窒了片刻,“我收留你又陪你打發時間,已經仁至義盡了。”言外之意,你不要得寸進尺。
太子被顧云深用政務壓了好些天,今天打定主意要好好歇一歇。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懶洋洋道:“要么讓膳房現在去做,要么你讓顧顯之收斂些,你選一個。”
“呵。”時錦冷笑一聲,“你想——”
脫口而出的“你想都不要想”,被時錦及時咽回口中。她眼珠一轉,續道,“你想讓我勸相爺給你少托付些政務?”
太子閉眸放松,沒捕捉到時錦眼中不加掩飾的狡黠,誠實地“嗯”了一聲。
時錦清了清嗓子:“可以。”
這么痛快?
太子一臉懷疑地望向時錦。
時錦笑瞇瞇道:“你得幫我做件事。”
“什么事?”太子心生警惕。
時錦悠悠道:“他派了人去嶺南查我的過往,我不想讓他知道,你找人去擋一擋。”
“他怎么忽然要去查嶺南的事?”太子有些蠢蠢欲動。
“我從嶺南回來性情變化有些大,他覺著事出有因,想去嶺南探探那個‘因’。”
時錦倒沒瞞著,太子從始至終都知道他什么性格,只有顧云深,天真又固執的以為,他養大的姑娘一直是無害單純的性子。
可這怎么可能呢?若她真是那種性子,又怎會對她名義上的小叔叔妄動心思。
太子不信:“就這?”
時錦點頭,反問:“不然你以為還有什么?”
他也說不好還有什么,但總覺得不至于這么簡單。不過他沒再多問,大不了他派人去擋顧云深的時候順手查一查便是。
雖然打定主意要施以援手,太子卻不想讓她就這么簡單的得逞。
“擋不住。”他拖著調子,懶懶道,“我自己如今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哪有精力再去攔他辦事。不擋。”
這句話一聽便是準備得寸進尺。時錦不上他的鉤:“你幫我去擋人,我告訴他給你少施些重壓,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太子不甚在意地伸了個腰,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定:“我身邊用的人要么是父皇的,要么是武安侯府的,你不想讓顧顯之知道,難道想驚動父皇和武安侯?”
“你自己難道沒有能用的人?”時錦不信。
太子但笑不語,好整以暇地吹了吹茶水的浮沫,提醒她:“如今是你在求我,妹妹。”
時錦卻沒有求人的自覺,比他更加從容:“就算你不幫我,我總還有別的辦法。但你不一樣了,”時錦頓了下,彎了彎眼睛,“除了我,還有誰能解救你出水火?”
太子一噎,沉穩的表情有些破碎:“你——”
雖然不滿,但他不得不承認,時錦說的是實話。
顧云深在面對時錦的時候,總是沒有往日里的運籌帷幄和從容不迫。若非如此,他今日也不會來相府了。
時錦眼角眉梢的得色不加掩飾,太子重重擱下茶盞:“你可真不愧是顧顯之親手帶著長大的!”
“承讓承讓。”時錦謙虛道。
太子一陣氣悶,別開臉不去看她:“話說在前頭,我只能攔一時,他若有心,要不了多久就能查到。”
“一時就可以。”時錦很知足,“我也沒打算能一直瞞下去,能拖多久是多久。”
*
解決了心頭大患,時錦心口重石落了地,十分輕松。以至于午后管家領著女醫來見她時,也沒有露出多少排斥。
女醫似乎對上回的威脅記憶尤深,看到時錦眼神躲躲閃閃的,疊放在腰間的手都有些抖。
房間里沒別人。時錦哄著小三月,極好說話道:“你找個地方坐會兒,等時間到了,還像上次一樣找個說辭糊弄過去就行。”
女醫吶吶道了聲“好”。
小三月在時錦的懷里動來動去,很是不安分。時錦不惱不怒,任由她折騰,從始至終臉上都帶著縱容的笑,顯得十分好脾氣。
女醫原本坐立不安,看到這樣的時錦,原先的恐懼也緩緩散去不少。一股難言的沖動涌上心頭,她攥了攥拳,鼓起勇氣道:“殿下的腿總是這樣瞞著,也不是長久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