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當天下了請帖，樓家回帖倒快，但真正登上孟家的門已經是五天后了。期間外面的消息如雪花一般飛來，今日是大理寺卿夫人邀請樓大娘子小聚，明日是刑部侍郎夫人舉辦雅集邀請樓家人，后日是淳安伯詩興大發辦個詩會邀請樓家哥兒。
樓家儼然成了京中新貴，帖子如流水一般送進去，樓家大大小小忙著赴會，門庭熱鬧非常。
不少人看的心熱，都想趁機巴結這位新貴，樓家人來者不拒，不管是大官小官，帖子都收了。
有人看的透徹，知道樓家是被人算計了，不過一個小官，即便被官家召見了，也不至于受到如此大的關注，定然是有人在暗中煽風點火，把樓家捧起來當成出頭椽子了。
也有人看不透，眼紅樓家如今的榮寵，孟大娘子便是一個。
這一結果直接導致孟菀耹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了。
嫡母面上的情緒瞧著穩定，但晨昏定省的時間越來越長，孟菀耹拖著傷腿等的時間也越來越久，就連往日話最多的孟菀嫣也安靜了，整日里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倒是孟菀霜還是十年如一日的冰冷，自那日推了孟菀耹后便再沒有同她說話，眼神倒是越發犀利冰冷，瞧過來的時候還帶著審視和嘲諷。
這日姐妹三人從椒儀院出來已經過了巳時，今天等的時間格外長，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孟菀耹一大早起來到現在水米未進，加上她的腿傷一直不曾大好，出了院門后扶著京墨的手就開始搖搖欲墜。
往常先走的孟菀霜今日停在她面前擋住去路，語出嘲諷，“四姐姐這就要撐不住了嗎，當初選擇回來的時候沒想過這個后果？”
選擇？她何時有過。
孟菀耹嗤笑，“不勞五妹妹掛心，我還撐得住，倒是連累妹妹這幾日跟著一起吃苦。”言外之意她們并無不同，都是被嫡母壓迫的可憐蟲。
“你！”孟菀霜被氣的說不出話，她從小自詡高人一等，嫡母不喜歡她也不過是因為她不愿巴結奉承，怎么能跟孟菀耹這種從小被全家厭棄的人相提并論！
更何況還是個被生母遺棄的人！
想到此處，孟菀霜轉怒為喜，陰陽怪氣，“我自是比不得四姐姐，我自小有小娘管束，全然不似姐姐這般自由。”
孟菀耹握著京墨的手不自覺收緊，良久才漠然開口，“既然五妹妹如此有教養，定然做不出擋道的事。”
“你！”孟菀霜被氣的渾身發抖，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孟菀耹罵她是狗！
今日若是退了，日后少不得一退再退，處處矮她一頭，但她若不退，豈不是承認了自己是擋道的狗！
她絕對不要！
孟菀霜梗著脖子一動不動，咬著牙根臉色漲的通紅，寧愿認了自己是狗也不愿意矮人一頭！
孟菀耹倒多看她兩眼，看到對方眼里的屈辱和隱忍還有不甘心才意識到也只不過是個可憐人，心里的氣就散了大半。
她主動退讓，繞開孟菀霜往前走。
在她身后，孟菀霜梗著脖子眼淚吧嗒吧嗒掉個不停，她的兩個侍女怎么哄都哄不住。
孟菀耹沒走多遠，就被迎面而來的媽媽攔住。
“姑娘們且慢。”
幾人便停下，落在后面的孟菀霜也連忙擦掉臉上的淚痕，孟菀嫣一直無精打采跟在后面，就連方才孟菀耹和孟菀霜起口角都沒有落井下石，此時看見這個媽媽倒來了幾分精神。
“媽媽從哪里來？”
“回六姑娘，我從前院來的。”說話的媽媽臉上揚起笑，她原是三哥兒的奶母，因著三哥兒大了主母就讓她在外院做個管事，往來也好照看三哥兒院里幾分。
她這時前來定然有事，果不其然，她高興道，“樓大娘子來了，還帶了她家大郎，如今三哥兒作陪呢，我得去通報大娘子一聲，姑娘們也好生裝扮一下，保不齊樓大娘子想見見。”
媽媽說完，拔腿就走，她要趕著給主母匯報，孟菀嫣一把拽住她的手，“媽媽且慢，三哥哥今日作陪是不是不用去學堂了？”
“應當是吧，我也不甚清楚。”
孟菀嫣還想再問，媽媽趁她不留意抽出手就走了。
晚了時辰，大娘子可要生氣的。
姑娘們如何梳妝打扮暫且不提，且說孟大娘子聽到這消息后，手里的茶蓋一個沒拿穩磕在茶杯沿口，發出好大的響聲。
“她沒下帖子，怎么來了？”
沒人能給她回答。
孟大娘子放下手里的茶盞，從丫鬟手里接過帕子擦手，站起來，兩個丫鬟上前給她整理衣著。
她有心拖一拖樓家人，但慢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妥，心里不甘不愿去前廳會客了。
一行人到了前廳，果然見樓大娘子和她家兒郎坐在下首，孟淮安在對面作陪。
“哎唷，這就是孟家姐姐吧，果真如外頭傳的那般慈愛和善，我啊，念了好久就想看看這孟家主母，今日可讓我見著了！”
一照面，樓大娘子就上前握住孟大娘子的手，不住的夸贊。
孟大娘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她沒見過如此不懂規矩的人，心里不喜，但礙于對方如今的身份，也不好露出一點半點來。
“大娘子過譽了，請坐，看茶。”，孟大娘子抽出手，安排人坐下，又叫丫鬟上茶。
“小侄樓韶思給大娘子問安。”
兩個主母坐下后，樓韶思起身行禮，規矩態度無可挑剔，與他母親形成鮮明對比。
孟大娘子一看，眼前的兒郎長身玉立，面容俊逸，眼眸明亮，舉手投足有一股書生意氣，談吐不凡，胸中有溝壑。
端得是一表人才。而他身邊的自家兒郎孟淮安，雖也相貌堂堂，但心無城府，喜怒形于色，半點不遮掩，此時正頗為仰慕地看著樓韶思。
孟大娘子揚起的嘴角微斂，溫言道，“不必多禮，你們在這兒待得拘束，不如讓安兒帶你去他院里看看，都是小輩，相處起來也隨意些。”
樓韶思微笑，拱手道，“大娘子和善，體諒晚輩的心難能可貴，我本應順應大娘子的話，可又想多聽聽大娘子的教誨，但得一兩分，不說與子牧相較，便是能有他一半，就心滿意足了。”
恭維話說的漂亮，孟大娘子卻并不高興，樓韶思越會說話就顯得他身邊的孟淮安越笨口拙舌。
她扯著嘴角，“哪有什么教誨，不過婦人之見，登不得大雅之堂，你們是讀書人，還是少聽婦人之言，多讀圣賢書。”
“就是就是，孟家姐姐說的對，好不容易歇一日，可別想著做學問了，讓三郎帶你去玩玩，也松快松開。”樓大娘子一開口，孟大娘子就沉了臉色。
樓韶思也忍不住在心里扶額，他這個母親啊，但凡張口，必得罪人。
那頭樓大娘子說完了兒子還不算，又對著孟家主母說，“孟家姐姐別介意，我這個兒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歡念書，往日里讓他歇歇都得三催四請，如今入了趙家家學，更是恨不得在學堂不回來，愣是說也說不通，罵也罵不通！”
樓大娘子真實情感地吐槽自家兒子，孟大娘子臉色都變了，“趙家家學？是趙泯徵家？”
“是啊，前兒個刑部侍郎家的夫人辦詩會，恰逢翰林院編修李大人家的夫人也在，說韶思的詩詞不錯，又問在那個書院，韶思就說才到京中還沒來得及入書院，那夫人就讓韶思去趙家家學。”
“我還不知道趙家是哪家呢，當時也不好問，今兒特地想來問問孟家姐姐這趙家家學到底怎么樣，要是不好能不能不去啊？”
孟大娘子已經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她低頭喝茶，掩去臉上的嫉妒，顫抖的手昭顯她心里的極度不平衡，樓家婦人還在糾結趙家家學好不好，她心里已經嘔的吐血。
當初孟淮安為了進趙家家學，那是連著考校了三年，最后因為前一名的學子告了病假才堪堪進的，如今這樓韶思進去就這般容易？
要知道趙家是名滿京都的大家，國子監下的頭名，培養出了三個狀元，五個榜眼還有數不清的進士，翰林院里有不少都曾是趙家家學出身！
而趙家本身并無任何功名，官家好幾次想要給趙家封爵，但都被拒了。與此同時趙家也不參與任何黨爭，并有家訓，若涉黨爭，便自請除族。
趙家不慕名利，對學子有教無類，只要達到標準，不管是什么背景，都可以入學。
就這，樓大娘子還嫌棄趙家家學太破，不想讓兒子去受苦！
孟大娘子氣的幾乎端不住手里的茶盞，一旁的明珠看了，連忙接過來，有了這一個打岔，孟大娘子也緩過勁來，臉上不咸不淡的掛著假笑。
“想來還是你家大郎有出息，以后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樓大娘子還想再說，被樓韶思打斷，他上前一步拱手。
“大娘子莫聽母親胡言，當日李夫人只是點評了在下幾句詩詞，未曾邀請在下去家學，是在下慕名已久，自請去的，也是經過了諸多考校才進得家學，我入學時日尚短，有諸多不足之處，還需子牧多多指點。”
一番話下來，孟大娘子臉色好看幾分，可心里還是酸的厲害，她家孟淮安考校了三年才進去，樓家小子才來京里沒幾日就進去了!
實在不公！
連帶著對趙家家學也看低幾分，認為趙家定然收受了不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