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樓似是不言不動。
    但四象誅仙陣仍繼續運轉。
    隨時間推移，被卷入陣中的齊朝眾人陸續難以支持，被道道神雷誅滅于大陣內。
    便是第十六境的妖族大圣鯤鵬九羽，最終也難擋陣法之威，被大陣不斷消磨神通和法力后，終究落得個形神俱滅的下場。
    李書樓面若平湖，波瀾不驚，端坐高臺上，并不撤去漸漸平靜下來的四象誅仙陣，只繼續平靜等待。
    直到接下來的某一刻，他目光忽然微微一閃。
    清氣激蕩間，大陣敞開一條道路，只有一人，從中緩步走出。
    搖搖晃晃。
    身姿潦倒。
    面上，一條血腥疤痕，從頭頂直貫而下，經由面孔，直到下巴，干脆利落的破相。
    正是蘇破。
    李書樓見狀，卻展顏而笑。
    他起身迎上前。
    蘇破身體險些倒向李書樓，卻在一晃后仍然立住。
    李書樓守在結義兄弟身邊，不伸手相扶，語氣少見地感慨：
    “他的刀，沒有初見時純粹了。”
    大齊神朝的沒落流亡與長安城的咄咄逼人，終究還是侵蝕了徐海那無堅不摧的刀鋒。
    “是啊，否則今日一戰，死得會是我，可惜……”蘇破聲音虛弱。
    李書樓搖頭，但不再多言。
    張東云的聲音在周邊宇宙間響起：“如果同為古帝，你的勝利就沒有任何懸念，機會你已經給了徐海，他不中用罷了。”
    】
    “大哥，七弟現在？”李書樓問道。
    張東云笑笑：“總要我先助他療傷，他再去嘗試沖擊第十六境。”
    蘇破以第十五境修為，強挑第十六境的“刀魔”徐海，雖然逆斬對手，但自身傷勢也重。
    重到李書樓都只能暫時幫他鎮住傷勢，難以醫治。
    但回到張東云的長安城，便沒難度。
    雖然徐海的刀不如早先鋒利，但經此一戰，蘇破逆斬對手，結束這場刀劍決，他劍意劍氣立時更加鋒銳，超出以往任何時候。
    眼下他重傷，但落在李書樓眼中，其一身劍意，分明更加精純。
    無需其他任何幫助，蘇破現在便有把握突破第十六境，成就武道古帝之境界。
    只不過，這需要他精氣神全部周全，狀態完好。
    待回到長安城，在張東云幫助下療傷康復后，便是蘇破沖擊第十六境之時。
    “大哥和十一弟晚些時候來中央鈞天這邊嗎？”李書樓問道。
    張東云言道：“嗯，我和十一弟過來，四弟你先送七弟回長安，然后往北方玄天一行，幫襯十二妹他們。”
    “好。”李書樓頷首，蘇破虛弱一笑：“總算大哥分身有術，這次要辛苦你了。”
    李書樓揮揮手，一道清氣裹了蘇破，當即離開中央鈞天，返回東方蒼天長安城。
    放下蘇破，見過養父母蝶王、蜂王后，李書樓再行動身，徑自前往北方玄天。
    張東云憑密法在城內城外同時存在一身，此刻仍可憑長安城為蘇破療傷。
    蘇破康復后，便隨宗天璇一道閉關。
    雖然時間上稍晚些，但二人皆銳氣逼人之輩，修行講究一鼓作氣，卻還不好說誰能更先踏出這一步。
    張東云對此頗感興趣，不過眼下有他更感興趣的事。
    例如，將南方炎天大致篩過一遍后，再跟敖空一起把中央鈞天篩一遍。
    雖然這趟不像在南方炎天那樣有梁皇、鬧海魔尊等大魚，但中魚、小魚數量同樣豐富。
    效率上來講，打撈中魚、小魚還更高效。
    張城主撈魚撈得不亦樂乎。
    大周皇朝、應龍一族作何感想，就難說得緊了。
    不過或許因為張東云沒撈到他們頭上，也因為東方蒼天、南方炎天被撈得太狠，叫周皇等中央鈞天領袖暫時沒有輕舉妄動。
    或是靜觀其變，或是暗中聯絡更多幫手。
    總之他們暫時只守好自家一畝三分地，對長安城踩過界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是想必趕走齊朝眾人的應龍一族，眼下心情極為復雜。
    張東云暫時倒也不難為他們。
    齊朝麾下修行者和鯤鵬一族全軍覆沒，到此為止，葉青鵬明面上的余黨，都被打掃干凈，只剩他一個光桿司令。
    只是眼下如何找到這個光桿司令，叫張東云有些費思量。
    “一步一步來吧。”
    張東云目視茫茫宇宙虛空：“先看看二妹那邊的情況。”
    主宰，與開天祖神……
    毫無疑問是比葉青鵬棘手的存在。
    無敵城還需進一步發展。
    掃蕩南方炎天和中央鈞天，叫張城主大賺兩筆。
    但第三次宇宙超限擴張所需的歷練點數極為夸張，他還有的繼續努力呢。
    ………………
    “二姐，確實在北方玄天活動過，但是……”
    黑暗宇宙星空中，忽然生出更深沉的黑色，“染黑”了廣闊星域。
    濃墨般的黑氣中，高大沉冷的黑衣男子現身，眉頭緊鎖。
    他要尋找的人，被開天祖神追殺，不得不隱匿行蹤，難找是理所應當的。
    但黑衣男子有備而來，預期中該能發現更多線索。
    可現在線索寥寥。
    而且，他隱約感覺，自己要找的人，已經不在北方玄天。
    “五哥可有收獲？”
    一個女子聲音，在身邊響起。
    另一團漆黑出現。
    這次是真正的濃墨。
    墨汁散開，現出個身量漸漸長開的少女，但神情沉穩寧靜，正是沉和容。
    “看來你也沒有。”一身黑衣的雷瀚轉頭看過來。
    不管雙方關系如何，他素來承認，論搜索的本事，沉和容非常出挑。
    少女頷首：“照理來說，應該就在這一帶，但矛盾的是……二姐似乎從這里消失有段時間了。”
    雷瀚聞言沉默。
    沉和容跟他的感覺一致，恐怕不是巧合。
    “北方玄天恐有異動，你們先離開。”張東云的聲音忽然在二人耳邊響起。
    他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通過無敵城，他可以知道，最后一塊仙跡碎片，仍然在北方玄天。
    并且，現在距離雷瀚、沉和容非常近。
    理論上而言，秦凰也該就在他們附近。
    如果說北方玄天太大，雷瀚、沉和容找不到秦凰，還有可能。
    畢竟那已經是一位第十七境的巔峰天魔，又有心躲藏祖神的搜捕，找起來困難很正常。
    但雷瀚、沉和容分明找對了地方，秦凰和那塊仙跡碎片幾乎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卻仍然察覺不到，那就不尋常了。
    縱使是秦凰，怕也藏不了這么嚴實。
    如此近距離，還能不被雷瀚、沉和容發現，那或許意味著……
    同仙跡碎片在一起的，不是秦凰！
    而是開天祖神那般存在……
    秦凰眼下如何了？
    失去仙跡碎片逃走了？
    連仙跡碎片一起被開天祖神拿下了？
    還是說，人已不在，只剩仙跡碎片？
    不管哪個可能，情況都不理想。
    雷瀚、沉和容不宜繼續留在附近，李書樓也當暫停腳步，張東云考慮準備妥當后，親自來這邊看看。
    “循著你們掌握的線索，往北方玄天之外找找看吧。”張東云言道。
    “好。”
    不論是敵是友，雷瀚此刻卻相信張東云不是無的放失。
    一如他雖然深恨澹開雪，卻仍相信對方所言來到北方玄天。
    人品是一回事，能力是另一回事，不管張東云還是澹開雪，皆如此。
    沉和容微微沉吟：“大哥你們在東方蒼天和中央鈞天也多留神。”
    雷瀚、沉和容二人欲動身離開。
    不料雷瀚忽然面色一變。
    他身形微微震動，身體周圍黑氣膨脹，竟然直接顯化一片第十六境魔道混沌霸主才有的混沌海。
    黑色混沌海中，有條條黑龍不斷起伏咆孝。
    但不同以往的沉冷霸道，此刻眾多黑龍竟有癲狂姿態。
    沉和容一驚，仔細看雷瀚，發現自己這位五哥竟然雙目通紅，同樣面現狂態。
    “五哥？”
    少女不多猶豫，自身經典義理作用下，面對第十六境的雷瀚，她也很快見賢思齊達到第十六境。
    文曲星照耀下，沉和容手指做筆，飛快凌空書寫一個“靜”字。
    但這個“靜”字，并未給雷瀚帶來多大幫助。
    “遠離我！”
    雷瀚低吼聲中，體表肌膚有多條青色血管涌動凸顯，使得整個人看上去妖異恐怖。
    沉和容沒有依言遠離，反而繼續凌空書寫：
    定。
    安。
    寧。
    眼見這幾個墨字也無效果，她微微沉吟，忽然連寫“人”和“武”二字。
    這二字一出，雷瀚目光竟忽然清凈少許。
    他不言不語，當即背離沉和容遠去。
    沉和容這次不再追趕，轉而朝另一個方向遁走。
    “大哥？”她輕聲問道。
    張東云若有所思：“走火入魔，意念失控，妖血作亂。”
    這跟沉和容的猜測大致相同。
    但卻離奇，令人驚訝。
    魔道修行者引妖血入體修煉，出現妖血作亂走火入魔失控的情況，本不稀奇。
    但那是對中低修為層次的人而言。
    對雷瀚這般已經修成天魔之身，衍化混沌海的第十六境混沌霸主來說，就顯得頗為離奇。
    他理應早就沒有這方面風險。
    可方才那模樣，分明是血氣逆涌，魔念肆虐，無法把握自身。
    多虧他一身根基并非只有魔道，還是武道古帝之身，這才能在沉和容幫助下，重新定住身體血肉變化，抓緊時間遠遁離開。
    方才那片宇域，確實有問題。
    “老五這般修為，還會被引得失控，第十七境的不朽神魔是做不到的。”張東云徐徐說道。
    沉和容輕聲道：“主宰……本尊？”
    張東云“嗯”了一聲。
    不同于先前雷瀚擒殺澹開雪被阻時，只是主宰留在澹開雪身上一道禁制。
    方才那片宇域，暗藏主宰本尊。
    這位至高萬魔之首，眼下就在北方玄天！
    非如此，不足以引得雷瀚那般強悍的魔頭失控。
    不過……
    拿到秦凰那塊仙跡碎片的是主宰，而非開天祖神？
    還是說，這二者眼下碰面了？
    張東云耐心觀察片刻。
    雷瀚同沉和容分開后，脫離這片宇域。
    他狂亂造反的混沌海，漸漸平息下來。
    主宰沒有繼續追究。
    亦或者說，方才本就是雷瀚靠近對方后，對方無意識間施加的影響，純屬偶然。
    還是說，這位魔道主宰于雷瀚身上暗藏留下什么后手？
    先前大梁神朝事變和雷瀚對付澹開雪，主宰都沒有親自插手干涉，似是被別的事牽絆，眼下仍然如此嗎？
    是否就跟北方玄天這塊仙跡碎片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