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一名拒絕接受官方那“調查失蹤患者”的委托,因為她覺得這里面事情并不簡單。再說,正如邢素之前所言,她才做普通公民十幾年,安穩的日子著實還沒過夠。
如果不是因為“肉干”的危險,像陰影一樣揮之不去,而龍井又與之有關聯,她才不會答應邢素去調查,也不會主動說來渠陽挖墳。
“為什么?”老頭兒詫異問道。
一旁的邢素也看向時一名,明顯也不理解為什么拒絕。
“你怎么會在這兒等我們呢?我倆兩個多小時前,才決定乘列車來渠陽市。在此之前我們自己都預估不了出行方式?!?br />
“這是巧合,我帶隊來渠陽做任務,才到這里,在站臺另一側看到你們倆,我就在這兒等了?!崩项^兒哦了一聲,反應了過來,語氣沒變,臉上還是笑瞇瞇的,“你懷疑我?”
“哦?”巧合?又是巧合?我信你才有鬼!時一名現在對巧合十分敏感,沒管老頭兒的問話,繼續問道“那你來渠陽做什么任務?”
“調查空氣污染?!崩项^兒說了一個讓時一名與邢素都沒想到的理由。
今天一直腦子不在線的邢素,這會兒也察覺到不對了:
“空氣污染歸哪家管,也輪不到歸軍方管啊?”
“具體就不能跟你們說了?!睙煻吩诶项^的手指上轉了兩轉,“這是規矩,你們知道的。”
“噢。那不耽誤老頭兒你的任務了,我跟邢素先走了。”時一名見問不出什么,抗拒態度更明顯了。她拽了邢素一下,抬腿就走。
“真不接委托?”老頭兒不甘心,又問了一遍。
“真不接。”
見時一名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老頭兒只能放棄勸說,問了個剛一見面就想問的問題:
“你倆來渠陽是做什么?”
“給朋友掃墓?!?br />
時一名說完,與邢素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老頭兒一人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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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井的老家——七星村,坐落在七星山群周邊,是渠陽市眾多小山村中的一個。
這一帶近幾年被圈為旅游風景開發區,依山而建的人類定居點像是鎖鏈一樣,在一點點扼殺著自然。
時一名與邢素乘出租車抵達七星村村頭的時候,天更黑了,好像夜晚已經來到,七星村內許多民宿、商店都點了燈。
龍家祖墳在一座沒有被開發的小山頭上,要從七星村村頭前往那座無名矮山,得穿過一處集市。
因為天氣原因,逛集市的人并不多,這也導致集市上的攤販也不多,只有零零散散幾家,支起了防雨棚。
時一名舉著相機走走停停。
這些年,時一名除了喜歡拍特殊氣象,還喜歡拍街景。因為不論是熱鬧的,還是冷清的,都與生活密不可分,邊邊角角都透露著濃濃的市井氣息。
邢素背著琴箱跟在后面,一臉苦悶。
這一路上,他幾次想跟時一名聊聊官方委托的事兒,可時一名只是閉嘴不說話。這種情況下,即便他是單口相聲演員,也說不下去。
離埋葬龍井的地方越來越近了,不知道是那疑似硫化氫的氣味兒在作怪,還是心理問題,他覺得喉嚨越來越干。
他咳嗽一聲,隨口找了個話題,希望時一名能像個人一樣說兩句話:
“這邊不像渠陽市區那樣,這里硫化氫的味道就很淡了?!?br />
“是啊?!睍r一名的眼都沒離開相機的取景器目鏡,隨口應和。
態度敷衍到讓邢素覺得,她應該都沒聽清他說的是什么。
邢素總覺得她這不專心走路的毛病不改的話,早晚有一天會扭斷腳脖子:
“拍照不走路,走路不拍照,安全比美更重要。大姐你有點自覺,行嗎?”
“親愛的少女漫畫家邢素先生,如果您還想從我這兒拿素材,就把嘴閉上?!?br />
好歹說長句子了不是,互懟也行啊。邢素把期望值調到了最低,美滋滋開口:
“這三年你人都不見蹤影,你……你干嘛去?”
時一名招呼沒打一個,就跑了起來。
“發生什么事了?”邢素跟在后面喊,時一名也不吭聲。他現在特別想把這矮子暴打一頓。
但是不能,至少目前不能。邢素想。況且,誰暴揍誰還不一定呢,畢竟這幾年他疏于訓練,可那矮子不一樣。
其實什么事也沒有發生,時一名只是不想聽邢素叨叨,而集市那頭又恰巧有個賣糖葫蘆的,就一個箭步,奔著買糖葫蘆的躥了過去。
邢素跟在后面跑了兩步,時一名一個急停,讓他差點撞了上去。
這矮子今天刺激受大了?他一腦子莫名其妙,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個賣神奇贗品的攤子,攤子兩側挑著兩只大紅燈籠,里面的白熾燈發出耀眼的光芒,透過燈籠的紅布后,變得溫和了許多。
攤主是個絡腮胡大叔,擁有一張美麗紅唇。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攤子前直立著一只黃皮子,黃皮子胸前掛著一塊硬板牌子,牌子上寫著幾個大字:
“救命!我被困在黃鼠狼的身體里了!”
這老板攬客的手段可以的??!放個這么可愛的黃皮子,再掛個腦洞大開的牌子,擱誰誰不多瞅兩眼?
時一名俯身摸了摸黃皮子的頭,那油光水滑的皮毛蹭過手心,帶來的滿足感由下而上直抵天庭。
那黃皮子也甚是老實,瞇著小眼兒昂著頭,享受著時一名的撫摸。
乖乖,這黃皮子可真乖,一看就是家養的。時一名不無羨慕。
“老妹兒老弟買點啥?哥哥這兒要啥有啥?!奔t唇絡腮胡見這倆人光看黃皮子不看他,主動開了口,吸引注意力。
他那溫柔又細膩的聲音,與外貌反差極大。要不是在場只有她們三人,時一名肯定不會認為是紅唇絡腮胡發出的聲音。
那聲音十分悅耳好聽,邢素激動得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城里人,第一次見到用絲瓜絡刷碗一樣。
他一個勁兒捅咕時一名后背,還小聲嘀咕著:“反差萌反差萌!我下一部作品的男二號就是他了!”
呵,這就是少女漫畫家,不管多大年紀的都一點都不成熟,一點都不穩重。
“先看看先看看。”時一名禮貌回答,盡量不讓自己笑出聲,好維持住這副端莊穩重的樣子。
“看看,你就在攤子上隨便看看,買古董來咱這哈就對了??!老妹兒老弟,不是哥哥給你吹,這些古董都是真真兒的!比珍珠還真?!?br />
比珍珠還真?我看你是比巴豆還逗。
時一名看著攤子上那只綠油油藍汪汪的多啦B夢,嘴角抽抽著。
就這?它能是古董,我把它吞了還不用蘸料。
時一名突然心中一動,總覺得這大叔透著股熟悉的感覺。但可以拿她過目不忘的記憶打賭,他們一定沒有見過面。
邢素這會兒被紅唇大叔的聲音迷得魂兒都沒了,他蹲在攤子前,借著那兩盞紅燈籠的光,研究了起來。
時一名就待在一旁,擼著黃皮子,黃皮子揣著小爪,仰著頭瞇著眼,一臉享受。
“這個這個?!毙纤刂噶酥笖偽簧系奈锲?,那是一根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釘子,有兒臂長,“這個是不是千年釘?”
“對!千年釘!驅惡鬼殺僵尸用的。老弟感興趣嗎?”紅唇大叔似是天涯遇知音,將這根千年釘的“歷史”娓娓道來。
邢素聽得連連點頭,讓時一名有種錯覺:這大叔不是做傳銷出身,就是小說家轉行。
當然,做人還是要嚴謹一點的,即便是猜測也不能說得這么絕對,他還有可能是個什么神奇的出道素人。
“買了!多錢?”邢素蒼蠅搓手,望著紅唇大叔,兩眼冒著光。
“不貴不貴。我跟小老弟你這么投緣,給你打個三折,賣你三千?!奔t唇大叔也在搓著手。
“成交!”邢素掏出手機,掃碼轉賬。
這倆人的臉,在那紅彤彤的燈籠旁,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再配上這陰沉沉的天氣,黢黑的四周,怎么看怎么詭異。
黃皮子瞅了瞅那倆人,又瞅了瞅時一名,伸出小爪抱住了時一名的腿。
紅唇大叔聽到到賬的聲音,心滿意足,終于想起來邊兒上還有個人。
時一名正在那兒使勁兒抖腿,而那黃皮子死不松爪。
紅唇大叔被這滑稽的場面逗笑了:“老妹兒啊,挺招小動物喜歡啊?”
“是你家養的黃皮子太粘人了?!?br />
“這可不是我養的,它自己跑來的。”
“怎么可能,它還掛著牌子呢!”邢素不信。
“它跑來的時候就掛著那個牌子了,沒準兒真是個人呢?!奔t唇大叔說道。
真的嗎?我不信。邢素聳聳肩。捏著黃皮子的后頸肉,想給拎下來,結果卻讓黃皮子更加用力抱著時一名的腿了。
“老妹兒真是招小動物喜歡?!奔t唇大叔又感慨道,“不如帶走吧,相逢就是緣分啊?!?br />
這“緣分”倆字兒劃過時一名心頭,她知道為什么這大叔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了:
“大叔,你是不是有個兄弟?或者兒子?左耳戴紅寶石耳釘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