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飛雪小了許多,但依舊飛棉吐絮般地飄個不休。完顏亨疾奔了多時,眼見四處深林寂寥,石亂山高,才在一棵老柏樹前頓住步子。完顏婷見他動也不動地凝立在沉沉的夜色中,雪白的身影薄得像一張紙,不由顫聲,“道:“爹,您受傷了嗎?”完顏亨咳了兩聲,舉頭望著天上紛紛飄落的雪花,沉思不語。余孤天忽道:“恭喜芮王爺,一番大戰(zhàn)連敗當(dāng)世兩大宗師,古往今來,未之有也!這‘天下第一人’之稱,當(dāng)之無愧!”
“天下第一?”完顏亨慘笑一聲,緩緩搖頭,“還是羅雪亭說得對,跟超凡入圣的天道相比,這天下第一卻又算得什么?我雖頓悟死關(guān),卻因這一念之差,終究難破天道之秘!”說著長嘆一聲,“垂絲千尺,意在深潭,離鉤三寸,子何不道?天道,天道,終究還差著這三寸之功!”完顏婷只覺他言語深奧,聽得不甚明白,急道:“爹,這有何難?待養(yǎng)好了傷,天道這玩意兒,您慢慢去參!”
一道幽深如海的光芒倏地劃過完顏亨的眼底,定了定,他才苦笑道:“逝者如斯,一去難再!”聲音蒼涼無比。兩人一愣之間,完顏亨忽對余孤天道:“你盤膝坐好,五心朝天!”余孤天一愕,不知他要如何,但還是依言坐下,雙手手心和雙足足心朝天,正擺了個修習(xí)內(nèi)功的五心朝天的姿勢。
完顏亨將左掌徐徐按在了他的頂門百會穴上,聲音冷定得如同天邊飄來:“勿忘勿助,神氣內(nèi)守!不管你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只當(dāng)是虛無幻相。”余孤天心中疑惑,忽覺一股舒緩的熱流自頭頂緩緩灌入體內(nèi)。
余孤天不敢再胡思亂想,凝神靜息,只覺那熱流初時細如筆管,旋即粗如兒臂,跟著漸漸放大,片刻之間便似天河倒瀉,將自己的每一個毛孔盡數(shù)籠罩,四肢百骸全是暖融融、溫潤潤的。這時他心神安寧一片,便如邁入了一個無限美好的世界,鳥語花香,山光春色,一切都那么幽靜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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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雪亭一眼打見葉天候那志得意滿的笑容,登時心神劇震,道:“怎地是你?”羅雪亭北上燕京途中,便知道了葉天候被龍驤樓侍衛(wèi)“南雁”擒殺之事,心底既疑惑卓南雁不是見利忘義之人,又悲憤葉天候之死。而即便是卓南雁,也是在昨晚才察覺出葉天候詐死,羅雪亭自然不知其中蹊蹺。他適才早覺出有人暗中跟蹤,這才故意說出卓南雁和自己重傷,便要誘得此人現(xiàn)身,哪知這人竟是葉天候!羅雪亭一時不由呆了一呆。
“正是,”葉天候向他遙遙一揖,“天候見過堂主,羅堂主萬福金安!”羅雪亭何等機敏,察言觀色,不由沉聲笑道:“原來你早就降了完顏亨?”卓南雁冷笑道:“羅堂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人先是降了完顏亨,不久又暗中歸了完顏亮。想必不出半年,江湖中人便會公推此人為天下第二位厚顏無恥、陰毒狠辣之人!”這一句話罵得急了,牽動傷處,胸口鮮血又出。羅雪亭“哦”了一聲,道:“天下第一厚顏無恥之人卻是誰?”卓南雁笑道:“自然是咱大宋的圣相,秦檜秦相爺啦!”羅雪亭不禁嗤嗤冷笑。
“老弟這話說得未免過于小氣了!”葉天候瞥見卓南雁胸前傷處流血不止,臉上笑意更濃,“風(fēng)云際會,勝者為王!秦檜憑著厚顏無恥在江南做了圣相,咱大金也有人憑著陰毒狠辣做了皇帝,相形之下,葉某這點翻云覆雨的小伎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姑且博些富貴罷了!”
卓南雁忽地想起一事,目不轉(zhuǎn)瞬地盯著他,一字字道:“葉天候,那個暗中偷下咒饜之人,是不是余孤天?”
葉天候悠然道:“不錯!什么事都逃不出老弟的算計!本來最好的人選便是你,但愚兄怕你臨事猶豫,便又想起了余孤天!這余孤天女里女氣,完顏亨卻一直對他青睞有加,當(dāng)真好生怪異!嘿嘿,這小子本是個膽小鬼,就在你大婚前兩天,見我死而復(fù)生地出現(xiàn)在他眼前,險地沒有嚇?biāo)馈@献記]工夫跟他細說,只跟他說了一句話一扳倒完顏亨,完顏婷便可歸你!這小子的眼睛立時紅得跟兔子一般!”說到這里,心下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狂笑聲中,身形疾晃,揚手便向卓南雁臉上戳來,掌上陰風(fēng)颯颯,激得雪花亂飛。
卓南雁正自心神激蕩,眼見指到,急斜身疾退。但葉天候這一戳詭異絕倫,正是夢回神機指的精妙殺招,卓南雁身法雖快,倉猝間肩頭衣襟仍給他一把撕碎。葉天候暴然出手,原擬能將卓南雁擊成重傷,但見對手全身而退,心底驚駭更甚,當(dāng)下如影隨形地貼了過來,雙掌翻飛,瞬息之間撕、抓、點、扣,連環(huán)四勢,招招狠辣。
“葉兄這等大才,留在世上委實可惜!”卓南雁心中怒潮奔涌,口中卻呵呵笑道,“不如這便去陰曹地府,到閻羅王那里去博些富貴!”辟魔劍疾抖,呼呼兩劍,將凌厲的指風(fēng)蕩開。葉天候揚聲長笑:“那便麻煩二位先去閻羅王那里知會一聲,葉某八十年后再去陰曹地府當(dāng)差!嘿嘿,二位一死,葉天候這一石三鳥之計便大功告成,皇上少不得會賞我做那龍驤樓主!”兩人手上全力相搏,口中也一直唇槍舌劍。卓南雁右臂傷處作痛,長劍難以使得圓轉(zhuǎn)如意,數(shù)招之間竟是捉襟見肘。
猛聽羅雪亭喝道:“拋了長劍,只用掌法!”羅雪亭重傷之下,又跟卓南雁一番提氣急奔,這時再沒半點氣力上前相助,但法眼如炬,出言指點,仍是一語中的。卓南雁眼前一亮,右臂一振,辟魔神劍脫手飛出,直插在老樹之上,左掌斜斜揮出,一招“蕭蕭落葉”,反手拍在葉天候掌上。這一掌真氣澎湃,震得葉天候身子微微一晃。
卓南雁一掌得了先機,長嘯聲中,“漏雨蒼苔”、“浩然彌哀”、“百歲如流”、“富貴冷灰”連綿而上。這幾招全脫自龍虎玄機掌法中的悲慨品,意境悲昂,正與卓南雁此時的心境相和。他右臂雖傷,但左掌上勁氣彌漫,帶得四周積雪狂飛。葉天候連接這幾招,只覺他掌上勁力一招大過一招,心下又驚又怒:“這小子傷了多處,仍是內(nèi)力驚人,當(dāng)真邪門!”眼見卓南雁左掌斜斜印來,這一招“富貴冷灰”虛虛實實,將四處退路盡數(shù)封死,葉天候大吼一聲,猱身直進,化掌為拳,一拳擊在卓南雁掌上。
拳掌交擊,竟發(fā)出金石交擊之聲,一股勁風(fēng)呼地蕩起,險地將插在樹上的火把吹熄。卓南雁身子斜退兩步,沉聲道:“天衣真氣?”葉天候呵呵笑道:“這功法高明絕頂,可得多謝賢弟啦!”原來當(dāng)日他自卓南雁手中得了天衣真氣的密錄,一直暗中偷偷修習(xí)。他性子謹(jǐn)小慎微,不敢貪多求進,但淺嘗輒止之下竟也收效不俗。
卓南雁目閃怒火,正待飛身撲過。忽見葉天候正色道:“且慢,有件要緊事,須得告知賢弟!”卓南雁身形一頓,冷笑道:“天候兄想必有遺言要吩咐?”葉天候卻愁眉苦臉地嘆道:“當(dāng)日我曾對余孤天說,給我辦了那件事,完顏婷便會歸他。想不到美艷無雙的婷郡主在這場大變之后果然一直跟這小子在一起,嘿,這時候他們必是躲在某處風(fēng)流快活吧?”卓南雁雖知此人詭計多端,但聽他忽然說到完顏婷,仍不禁心中又痛又怒。
猛聽羅雪亭大喝一聲:“小心!”葉天候已然電射撲到,翻掌疾戳他右肩。卓南雁心神恍惚之間,料敵先機的忘憂心法便運用不靈,他右臂有傷,只得翻起左掌迎上。哪知葉天候變招奇快,順勢斜揮,一掌重重斬在了他左腿之上。卓南雁只覺一股鉆心般的痛楚襲來,幾乎摔倒在地。
“我早就說過,老弟兒女情長,不是英雄之才!”葉天候口中冷笑,腳下龍行虎步,雙手倏忽又化拳為指,將天衣真氣的澎湃內(nèi)勁融入“夢回神機指”中連環(huán)進擊,狠辣中更增猛悍之氣。卓南雁內(nèi)力修為雖深,但右臂、左腿受傷,招式上便威力大減。葉天候拳腳穩(wěn)占上風(fēng),嘴里兀自滔滔不絕:“時世造英雄,十幾年前是完顏亨,現(xiàn)今卻該輪到我葉天候啦!”羅雪亭忽地冷笑道:“你這臭狗屎一般的人物還要做英雄?”葉天候傲然道:“完顏亨一去,仆散騰這一勇之夫有何懼哉,大金國內(nèi)英雄,舍我其誰?皇上南征在即,正缺我這等熟悉大宋民情的奇才。我先坐穩(wěn)了龍驤樓主,再于南征之際大展宏圖,便是拜相封侯,也是指日可待!”口中長笑,手上忽拳忽指,招招勁急如電,猛如重錘。
卓南雁先機一失,連連踉蹌后退,閃耀的火把光芒下,卻見葉天候滿面猙獰,他心內(nèi)不由一沉:“難道我和羅堂主終究要喪在這廝手中嗎?”急忙提氣叫道:“羅堂主速退,我便是拼得一死,也不讓這天下第二厚顏無恥之輩得逞!”左掌拼力疾揮,但此時氣勢一餒,便連忘憂心法也運使不靈,登時左支右絀,險象環(huán)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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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孤天只覺那熱氣愈發(fā)炙熱,似乎要將他五臟六腑和全身骨頭烤熟一般,丹田內(nèi)更是熱如火熾,兩腎猶似湯煎一般,耳后風(fēng)聲呼呼作響。他心頭一震,卻聽完顏亨的聲音緩緩傳來:“抱元守中,神氣合一!”余孤天也知這時摻雜不得半絲憂喜之念,當(dāng)下凝定心神,將諸般念頭盡數(shù)拋開。忽聽耳中轟然一響,整個心神似已融入無窮無盡的天地之中,日月星辰,天光云影,全在眼前飛速晃過,從兒時直至青年以來的諸般美妙經(jīng)歷潺潺流水一樣地在心底匯集涓涓細流,終成浩浩長河,他心內(nèi)被一股難言的澎湃真情感動著,忍不住淚水盈眶。
忽聽耳畔響起輕輕一聲嘆息:“成啦!”頭頂上的那只手終于移開,余孤天重又回到這個冰冷的雪夜。黑沉沉的夜色中根本看不清完顏亨臉上的神色,只是覺得往日那雙銳利如電的眸子這時黯淡了許多,余孤天忽然翻身給他跪下,哭道:“王爺,余孤天何德何能,受您如此大恩!”完顏亨揮手將他攙起,低笑道:“不管你對我如何,我終是有愧于先帝!你若受不得我這一身內(nèi)力,天下誰又受得?”余孤天聽得他說“不管你對我如何”,心底便是一顫:“難道我做的事,他全知道了?”
“什么?”完顏婷一驚,杏眼圓睜道,“爹爹,您竟將一身內(nèi)力輸給了他?”完顏亨點頭道:“爹的身內(nèi)已蘊奇毒,卻又不得不應(yīng)戰(zhàn)這天下兩大高手,強悟天道而不得,毒發(fā)歸真之時就在眼下!”虛軟的聲音中透出無比的憾然。原來當(dāng)初完顏亨接連約戰(zhàn)羅雪亭和仆散騰,本是想借此兩大高手之力,使自己置身于死地而后生,悟解出“最后一招”的天道之秘。但那晚金主完顏亮對他驟下毒手,大喜婚宴變成家敗人亡,又兼體中奇毒,對他實在是個慘烈至極的打擊。但完顏亨性情強悍,內(nèi)憂外困之際仍要決戰(zhàn)雙雄。為求勝果,他不惜將修煉未成的天衣真氣強運到第八重境界,可惜最終功虧一簣,仍舊難窺天道之秘。突圍之后,完顏亨便覺體內(nèi)真氣躍動,五臟如焚,這時才知道這“天衣真氣”講究借宇宙間的浩瀚真氣為己所用,但若不參透天道,心性難趨廣大無邊的至境,便會被匯集體內(nèi)的澎湃真氣擠壓而死,迫不得已之下,才將身上殘余的功力盡數(shù)傳于余孤天。這道理完顏亨自是心知肚明,卻不愿把話說得過于明白。
完顏婷只覺眼前一黑,一把抱住了父親,哭道:“爹,您瞎說的您怎么會死?”完顏亨撫摸著女兒的發(fā)梢,眼中透出罕見的慈和目光,緩緩道:“人孰無死?父王終究有一日會離開你的!”說著黯淡的目光陡然一燦,直視著余孤天道,“你以先帝皇子之名,對著大金太祖太宗之靈起誓,自今而后,要好好待她!”
余孤天聽得渾身發(fā)熱,知道他已將自己朝思暮想的婷郡主鄭重其事地托付給了自己,當(dāng)下想也不想地便又跪倒,賭咒發(fā)誓,只要他這大金皇子還有一口氣在,便決不讓完顏婷受了半點委屈。完顏婷更是驚得目瞪口呆,愕然道:“什么,爹,這這小魚兒竟是先帝的皇子?”
“不錯,他便是當(dāng)年的晉王殿下!”完顏亨說著仰頭望著頭頂無際的蒼天,嘆道,“我長恨此生不能阻止完顏亮篡位。但愿九泉之下,能看到先帝之子重整河山!”余孤天的心咚的一跳,心內(nèi)一陣熱辣辣得難受,幾乎便想將自己偷放咒魘的事情脫口說出。卻見完顏亨望著他道:“我雖不能了悟天道,但死后當(dāng)能尸身不腐,你們先將我的尸身藏匿三日。這三日之間,我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完顏亮自是寢食難安,必會將封賞的價碼一升再升。第四日間,你再斬下我的人頭,去獻給完顏亮,只說是假意被我收服,卻又伺機將我刺殺!”他語調(diào)冷冷的,似乎說的全是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完顏婷聽得大叫一聲:“不成!爹爹,若是你再有個三長兩短,婷兒也不想活了。婷兒更不會讓小魚兒動您”悲慟之下,忍不住又大哭起來。
“你若是滄海龍騰的女兒,便不該這么哭哭啼啼,”完顏亨長吸一口氣,森然道,“我與先帝都是死于完顏亮之手,你該與余孤天一道,同心協(xié)力報了此仇!”完顏婷渾身一震,哭聲頓止。透過老父那森冷的眼神,她忽然看到一條自己不敢直面的茫茫不歸路,從今而后,自己再也不是從前無憂無慮的完顏婷了!
“完顏亮野心勃勃,侵吞南朝之心早萌,”完顏亨的目光重又落在余孤天身上,“但他若要席卷六合,便不得不倚重龍驤樓!蕭別離和耶律瀚海已死,葉天候又不通曉駕馭龍須之道,完顏亮必然會重用你這龍驤樓的惟一舊人!只是那葉天候居心叵測,你要想重掌龍驤樓大權(quán),便要及早動手?jǐn)貧⒋巳恕:俸伲阌形覕?shù)十年功力在身,要想殺他,也是輕而易舉!”
余孤天料不到他到了這時候仍舊一條條地說得縝密精詳,當(dāng)下頻頻點頭。完顏亨又道:“你受了我一身內(nèi)力,今后若要更上層樓,須得參究天衣真氣。那《沖凝仙經(jīng)》在龍吟壇耶律瀚海所居的丹房內(nèi)。這丹房機關(guān)重重,你要記住進退口訣”余孤天當(dāng)日便已入過龍吟壇,聽他說了出入丹房的方位竅訣,便即牢牢記在心中。完顏亨跟著又細述這天衣真氣的諸般兇險,囑他十年之內(nèi)若是修為不足,萬萬不可強自修煉。余孤天頻頻點頭,暗道:“這天衣真氣被江湖中人傳得神乎其神,但以芮王爺之能,卻也難逃這走火入魔之途。我練后若是覺得兇險,便一把火毀了,可不能讓旁人撿了便宜!”
“羅雪亭此時功力大耗,只怕已是廢人一個。剩下的人嘛,便是那卓南雁了!”完顏亨說著幽幽一嘆,“此人對‘龍蛇變’之策略知一二,我生前沒有殺他,也算對得起義兄。若是你們覺得他礙手礙腳,孤天便可下手將他除去!”完顏亨低緩的語調(diào)之中卻似蘊含一股出奇的魔力,余孤天漸覺體內(nèi)熱氣涌動,心底忽地生出了無限的信心:“自此以后,我完顏冠定要大干一場,完顏亮他們欠我的,全要加倍償還!”
完顏婷聽得父王要余孤天將卓南雁下手除去,心卻咚的一跳。完顏亨卻冷笑道:“嘿嘿,我已給卓南雁吃了龍涎丹,便是你們不下手,幾個月后,藥性發(fā)作,他也要死得慘不堪言!”完顏婷早就知道龍涎丹的厲害,聽了這話,不知為何便有些心亂如麻。
完顏亨又對余孤天道:“龍蛇變之策三日之前已遵照完顏亮的旨意發(fā)出,但江南龍須不見我的令牌和解藥,還是不會施行!我待會兒便將令牌和解藥秘方交予婷兒,你得了完顏亮重用之后,即刻請纓南下,主控龍蛇變之策。當(dāng)日你曾去過江南的,這次前去,還是要先找尋‘老頭子’。你跟婷兒同赴江南,一來可以避開完顏亮的耳目糾纏,二來早在江南扎根,他日完顏亮南侵之時,自然會更加重用于你!”余孤天聽得佩服無比,心底更涌出不少愧疚之情,眼眶便又是一片潮濕。完顏亨卻揮手讓他退開,跟完顏婷細述聯(lián)絡(luò)和控制“龍須”的諸般竅訣,這在龍驤樓內(nèi)是只有他跟耶律瀚海獨知的機密,這時卻只傳給他女兒一人。
完顏亨吩咐了多時,眼見女兒已將諸般條細背得爛熟,才淡淡一笑,忽地又吐出一口血來。完顏婷慌得渾身發(fā)抖,連叫“小魚兒,小魚兒!”余孤天疾步趕來,卻見完顏亨身子晃了晃,忽地一指完顏婷,對他道:“婷兒就交給你了!”余孤天怔怔地點頭,卻見完顏亨的目光已向天上瞧去。余孤天不由自主地也抬頭望天,卻見這場突如其來的怪雪不知何時已停了,一鉤月半遮半掩地正從云隙間探出來,那抹輕輝若有若無的,瞧著無比虛幻。
忽聽完顏婷痛叫一聲:“爹”余孤天驚得伸手去觸,只覺完顏亨的渾身不知怎地已變得堅硬冰冷,渾然不似人軀,心下正自驚疑,忽聽完顏亨低緩無比地道:“天下第一,呵呵,天下第一!”驀地仰天大笑三聲,震得樹頂?shù)姆e雪簌簌落下。他身子挺立不倒,卻是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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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雪亭驀地哈哈大笑:“南雁你這渾小子說得什么話來?你我身懷天下蒼生厚望,死不得,不能死,更不會死!咱二人若有個三長兩短,日月必為之變色,天地必為之粉碎!打點精神,七八招間,你便能收拾了這跳梁小丑!”說來也怪,卓南雁本來心底沮喪,但聽得羅雪亭這有幾分大言不慚卻又豪氣十足的大吼,陡覺心底浩氣彌漫,反掌一揮,力道大得異常,竟將疾撲過來的葉天候逼得退開半步。
葉天候雙目一寒,低嘯聲中,又再撲上,招式益發(fā)狠辣精奇。卓南雁奮力擋得幾招,忽聽羅雪亭喝道:“大用外腓,真體內(nèi)充。反虛入渾。積健為雄!”這正是龍虎玄機掌中“雄渾品”中的招式,當(dāng)日在建康雄獅堂,兩人密室長談,也曾論及武功,羅雪亭對施屠龍這套師門掌法甚是推崇,這時眼見卓南雁勢危,便即順口吟出。
卓南雁聽得這幾句話,心神登時一震,抬眼望見天地山河盡被白雪覆蓋,那在頭頂盤旋起伏的雪花此時映入他眼中,竟覺雄壯無比。“大用外腓,真體內(nèi)充。反虛入渾,積健為雄”這幾句描摹天道雄渾的詞句在腦中一閃,跟著天衣真氣的第五重境界的修習(xí)竅訣也在心底流水般閃現(xiàn)。
原來這天衣真氣雖然神速,卻是兇險無比,卓南雁傾盡全力,也只修習(xí)到第四重境界。第五重已進入天人合一的高深境界,他修為不到,對其中的經(jīng)句似懂非懂,只是他性子執(zhí)拗,雖然不懂,卻是時時暗中咀嚼。這時在這性命攸關(guān)的拼爭之下,聽得羅雪亭長吟的這四句辭文后,福至心靈地忽有所悟,照著經(jīng)文所說內(nèi)氣潛轉(zhuǎn),不知不覺之間已邁入第五重境界。
霎時間卓南雁只覺一片發(fā)自內(nèi)心的祥和歡暢,不由得依著經(jīng)文竅訣,將心量放至最大,天上運轉(zhuǎn)的星辰,晦暗的冬月,翻騰的蒼云和飄飛的白雪,全被他一起收入了心底。瞬間他便覺得自己的耳目心神全比往昔靈敏了百倍,他聽到腳下深埋在積雪里的陳年落葉的沙沙聲,嗅到叢林中濃烈的草木幽香,甚至四周巖石的堅硬、雪花的清涼,都感悟得清清楚楚。
葉天候見卓南雁面目安寧,頭頂百會穴上更突然現(xiàn)出一道碗口粗細的白氣,筆直如線地高飛麗起,直接蒼穹。他心內(nèi)連叫“邪門”,狂嘯聲中,飛身撲來,一招“黃梁夢覺”,揮指急向卓南雁頂門百會穴點去。卓南雁這時意念心神籠罩八方,葉天侯這快如鬼魅的一擊,在他眼中竟覺得出奇得慢,當(dāng)下想也不想地翻掌劃個圈子,正是雄渾品中的那招“得其環(huán)中。”
這隨手一擊,掌上勁力竟是大得異乎尋常。兩人雙臂一交,“咔咔”兩響,葉天候的左手小臂臂骨已斷成三截。葉天候慘呼一聲,要待翻身退開,卻給卓南雁這綿綿不絕的一招粘住了身形。他一愣之間,卓南雁掌上勁力便如怒海狂瀾般地滾滾而來,只聽得“格格”幾聲,葉天候左臂的臂骨骼又?jǐn)啵亲蠹绾屠吖怯謧鞒龉趋罃嗔阎暋?br/>
葉天候驚駭欲絕,知道這樣下來,只怕全身骨骼都會給卓南雁洶涌的掌力盡數(shù)壓碎,急忙跪倒在地,慘叫一聲:“龍蛇變!”
卓南雁恨他入骨,知道此人狠逾蛇蝎,早動了除他之心,但聽得“龍蛇變”三字,還是心頭一凜,猛然收手喝道:“龍蛇變怎樣了?說得清楚些!”葉天候低聲呻吟:“我說了你便饒我一命!”卓南雁喝道:“事到如今,你還要耍什么花招!”話一出口,忽覺體內(nèi)氣息突突躍動,雖然極力壓抑,手掌仍舊微微抖顫。
羅雪亭也道:“龍蛇變到底是何內(nèi)情,你盡數(shù)說來!饒不饒你,要看你狗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來!”葉天候痛得幾欲昏去,卻掙扎著道:“我當(dāng)日遵照完顏亨之令假死,便得以出入龍吟壇。三日之前,我曾見完顏亨在龍吟壇內(nèi)秘召江南龍須的總壇主,交與了他一批龍涎丹的解藥,更遵照圣上旨意,已將龍蛇變的密令發(fā)出”
卓南雁心頭一震,喝道:“那江南龍須的總壇主是誰?”葉天候喘息道:“便是那日你見過的那人。我也不知他姓甚名誰,只聽完顏亨叫他老頭子。這人身子微胖,只臉上有個銅錢大小的黑痣!”卓南雁皺眉道:“那龍涎丹的解藥是何配方?”卻覺體內(nèi)氣息就如大潮翻涌,難以抑制,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葉天候眼見卓南雁身子突突亂顫,便將聲音壓低:“這解藥名為龍肝,原只耶律瀚海一人知道配方,那藥方是”聲音越說越低,乘著卓南雁凝神細聽之際,忽地奮起殘余真氣,提起右掌當(dāng)胸擊來。
卓南雁早就對他暗中戒備,急翻掌拍出。雙掌一交,葉天候卻已借著他的掌力飛身飄起,冷笑道:“你不知解藥藥方”他雙腿靈便,半句話的工夫,身形已電閃出數(shù)丈之遙。
卓南雁腿上有傷,難以遠追,但他的忘憂心法最重對身周局勢的算度,眼見葉天候飛遁,虎目電閃之下,忽地斜步躥出,猛然一掌擊在辟魔神劍的劍把上。辟魔神劍原是插在那老樹上的,受了他這雄渾一擊,登時透樹飛出。
“來日必定死得啊!”寒芒乍閃,辟魔神劍電射而到,葉天候的頭顱忽地疾飛上天,那道冷笑陡然間被硬生生斬斷。他那無頭身子兀自飛奔出數(shù)步之遙,才撲倒在地。
黯淡的火把光芒下,仍有零星飛雪簌簌飄落,辟魔神劍無聲無息地斜斜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劍身上寒光閃閃,竟不帶一絲血滴。
“你這狗賊,也有今日”卓南雁哈哈大笑,忽覺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幾乎栽倒。他急忙盤膝坐下,要待凝神調(diào)息,但覺丹田的內(nèi)氣翻江倒海般四處亂撞,身子顫抖不停。
“南雁!”羅雪亭蹣跚而來,探掌搭在他頸后大椎穴上,喝道,“靜心內(nèi)守!”猛覺手掌一顫,一股雄渾之極的勁氣自卓南雁體內(nèi)飛撞起來,險些將他手掌震開。
卓南雁這時只覺丹田內(nèi)猶如火燒一般難受,渾身大氣鼓蕩,卻找不到一個出口宣泄出來,低頭一瞧,只見自己雙手不知何時已變得鮮紅如血。他這時再也坐不下去,只想跳躍而起,口中呵呵亂叫道:“我我要脹死啦!”羅雪亭一驚,卻見卓南雁脊背呼呼起伏,這片刻之間,整個人竟似粗大了兩圈,便連腮后的肌膚都在鼓蕩不已,不由驚道:“南雁,適才你練的是什么古怪功夫?”卓南雁耳畔陡然響起完顏亨的話語:“你不識心性,卻強修天衣真氣,不出十日,便會功力盡廢!”忍不住苦笑道:“完顏亨說得是,我強練天衣真氣,適才更突進到第五重這時只怕會經(jīng)脈脹裂而死!”原來天衣真氣第五重功法已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吸納體外浩瀚真氣以為己用。但凡越是高深的功法,越要有相應(yīng)的心法修持相配,若是心性修持不足,便是大金武圣完顏摩詰、龍驤樓主完顏亨也不敢妄自修煉。適才卓南雁誤打誤撞地強運起了第五重功法,全身經(jīng)脈吸入了無數(shù)虛空中的純陽真氣,這種真氣吸納猶如江河倒灌,可遠勝于他忘憂心法中的《九宮先天煉氣局》,無盡的真氣在他體內(nèi)澎湃流轉(zhuǎn),幾乎便要將他全身經(jīng)脈脹裂。
“你不能死!你得給老子好好活著!”羅雪亭口中大喝,奮力運起殘余功力,便向卓南雁大椎穴送入,要助他導(dǎo)氣歸元。哪知一股純陽內(nèi)氣直送入卓南雁體內(nèi),竟如泥牛入海,旋即無影無蹤。
“他年紀(jì)輕輕,便算上其母趙芳儀的內(nèi)氣修為,也到不了這等境界!這天衣真氣當(dāng)真古怪到了極點!”羅雪亭性子執(zhí)拗,奮力將自身功力盡數(shù)送入。他雖然元氣大耗,但這剩下的不足一成的功力仍是不容小窺,猛然間一股渾厚內(nèi)氣已和卓南雁體內(nèi)澎湃的勁氣融會一處,在卓南雁體內(nèi)打了轉(zhuǎn)。忽地又倒撞了回來。這股內(nèi)氣竟如長江大河,沛然難御,直送入了羅雪亭體內(nèi)。羅雪亭微微一驚:“這小子的內(nèi)氣全送到我身上,他豈不元氣大虧?”正待將內(nèi)勁回送過去,卻見卓南雁長出了一口氣,膨脹的身軀竟似回復(fù)了許多。
羅雪亭陡然眼前一亮,暗道:“原來他是內(nèi)氣膨脹瘀塞,實則瀉之,或能助他解開此厄!”起身轉(zhuǎn)到他身前,翻掌連點他雙腿“足三里”、“三陰交”兩穴,喝道:“將勁氣下送!”足三里穴為胃經(jīng)之要穴,能調(diào)一身氣血,與“三陰交”相配,可使氣血下行,達通經(jīng)絡(luò)。
卓南雁適才一股內(nèi)勁送入羅雪亭體內(nèi),已覺神智稍復(fù),立時依言導(dǎo)氣,內(nèi)氣源源下行。這天衣真氣吸納而得的浩瀚真氣,便源源不絕地直送入羅雪亭體內(nèi)。這時若是換作旁人,修為不足或是見地不高,難免驚惶失措,說不得便會將二人一起葬送,最多也只能勉強救他一命。好在羅雪亭卻是當(dāng)世罕有的武林宗師,手眼絕高,立時察知其中利弊,當(dāng)下一邊助卓南雁導(dǎo)出體內(nèi)膨脹的真氣,一邊出言指點,讓他導(dǎo)氣歸元。
片刻之后,羅雪亭覺出卓南雁體內(nèi)涌來的真氣不似當(dāng)初那般洶涌如潮,知他已無大礙,才將體內(nèi)真氣緩緩反送回去。兩人真氣貫通一處,循環(huán)流轉(zhuǎn),周流不息。卓南雁身上的煩熱腫脹之感早去,心知已過了一場大劫,當(dāng)下凝心靜養(yǎng),漸漸進入恍兮惚兮的虛無境界。
過了不多時候,似覺非覺之際,卓南雁忽聽腦后響如雷鳴,一股粗壯的氣流從腦頂降下,帶著一路滾滾嘯聲,從頭心透體滾下,直入丹田。待得那雷鳴般的轟響停息,卓南雁只覺周身舒暢難言,便連右臂上的傷處都不怎么痛了。
睜開眼來,卻見對面盤膝而坐的羅雪亭面色也舒展了許多,只聽羅雪亭笑道:“好小子,適才你因禍得福,中黃大脈已開,不久便可得窺天元之境!”卓南雁奇道:“中黃大脈?”羅雪亭正色道:“正是!中黃大脈不屬奇經(jīng)八脈,卻是人身正中大脈,為道家修煉的不傳之秘,素來知者寥寥!此脈一開,全體關(guān)竅俱開,一氣遍達周身!”卓南雁大喜,忙要拜倒謝恩。
“也不必謝!”羅雪亭卻揮手扶住他,搖頭嘆道,“老夫這一場大敗虧輸,只當(dāng)內(nèi)力大損,即便不死,也是武功盡廢。哪知適才給你雄渾無比的內(nèi)氣貫注體內(nèi),竟覺生機勃勃,這門奇功便是天衣真氣嗎?”卓南雁道:“正是,這功夫好不古怪,適才晚輩妄自提升到第五重境界,忽覺無數(shù)真氣從空中貫入頭頂百會穴,雖然大勝了葉天候,但這內(nèi)氣卻再也收束不住,險些喪了性命!”跟著將當(dāng)日在龍吟壇內(nèi),偷讀《沖凝真經(jīng)》之事略略說了。
羅雪亭雙目一亮,道:“這是道家修煉的天人合一之相啊!好,你且將《沖凝真經(jīng)》中修煉天衣真氣這一段背誦一番。”卓南雁便即老老實實地背誦,這些經(jīng)文早就深印在他腦中,這時脫口而出,流暢之極。羅雪亭沉思靜聽,忽而眉頭緊蹙,忽而拍腿低呼,有時又讓卓南雁將幾句話反復(fù)背誦。待卓南雁背誦之后,羅雪亭便凝眉沉思,一言不發(fā)。卓南雁也不便發(fā)問打擾。
一時只有頭頂?shù)募氀c點落下,飛雪到了卓南雁身前尺余便即融化,卻在羅雪亭頭臉身軀上覆了薄薄的一層白晶。羅雪亭便似木雕般一動不動,頭臉上全是積雪,只一雙眸子灼灼閃動。忽聽“嗤”的一響,那火把燃到盡頭,天地間便是一片黝黑。
卓南雁忍不住低聲道:“羅堂主”羅雪亭才“啊”了一聲,緩緩道:“天下竟有如此奇功!”眼神在暗夜里熠然一閃,揮手抓住卓南雁的手臂,道,“老夫適才連催兩次三昧真火,只當(dāng)這身武功已廢,但這天衣真氣或能使我武功盡復(fù)!”卓南雁大喜:“那晚輩這便護送您南歸,回雄獅堂中靜修!”羅雪亭搖頭道:“只怕來不及啦!仆散騰雖敗,卻是受傷不重,他必不會容我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啬舷隆D阄涔﹄m高,但若帶上我這個老累贅,走不出兩日便會誤事!況且,這時我真元大虧,須得及早修習(xí)天衣真氣,半日都耽擱不得。”說著仰頭望著浩淼蒼穹,緩緩道,“我當(dāng)初選在此地決戰(zhàn),其實也算好了退路。此去西行三十五里,有處碧云谷,內(nèi)中有座叫鐵佛寺的冷清古廟。那主持苦竹上人卻是我的老友,待會兒你送我去那里潛修。”
卓南雁蹙眉道:“那晚輩便也留在鐵佛寺中,守護堂主直到痊愈!”羅雪亭道:“不成!龍蛇變的密令已然發(fā)出,老夫要你即刻南下,成敗只怕在此一舉!”卓南雁心頭一凜,緩緩點頭。羅雪亭又道:“龍驤樓的龍須密布江南,你回到江南,萬勿輕泄老夫蹤跡!十幾日后,待我功力稍復(fù),自會回歸中原!”卓南雁若有所思地又應(yīng)一聲。兩人都是爽直的漢子,也沒許多話,當(dāng)下卓南雁拔出雪地上的那把長劍,便送他前去鐵佛寺。
這時雪早停了,羅雪亭適才吸納了卓南雁體內(nèi)的多余內(nèi)氣,身上元氣稍復(fù)。卓南雁卻仍是執(zhí)意將他背在身上,展開絕頂輕功,片刻工夫便進了碧云谷。遙遙地只見一座冷冷清清的古廟孤零零地聳立在夜色之中,羅雪亭吁了口氣,說聲“到了。”
寺廟主持苦竹上人是個須眉幡然的老僧,與羅雪亭相見,二人均是不勝之喜。只是羅雪亭卻無暇跟老友多說,先要了紙筆,在燈下刷刷地寫了一封短書,交與卓南雁,沉聲嘆道:“雁兒,江南武林人士對你誤會已深,你此次南歸,只怕他們會對你多加責(zé)難。你且先回雄獅堂,將我這封短信交與殘歌,信內(nèi)已將你北上臥底的前后緣由說了。他們見了此信,自不會再對你生疑。你告訴殘歌,讓他見信之后即刻發(fā)動雄獅堂,全力看護太子和張浚的安危!”想了一想,又自腰間解下一塊黑沉沉的令牌,道,“這是雄獅堂的雄獅令!危急之時,或能對你有些用處!”
卓南雁應(yīng)了一聲,收過短信和令牌揣入懷中,這時心緒起伏,卻也不便多說,施了一禮,便即飄然出屋。羅雪亭又送他走出寺來,眼見他大步要走,卻低叫了一聲:“雁兒!”
“羅老,何事?”卓南雁聞聲回頭。兩人立在濃濃的夜色里,卓南雁看不清他臉上神色,只瞧見一襲瘦小的黑影,偏這瘦小的黑影卻給他鐵一般剛硬的感覺。
“我羅雪亭一生都以家國大事為重,世人的毀譽榮辱,從不放在心上!”他的聲音沉沉的,卻透著一種說不出得堅毅,“你此次回歸江南,仍要以連結(jié)天下雄豪為重,只盼咱們早見四海歸心、共抗外虜那一日!”卓南雁聽得心頭一熱,慨然道:“不錯,四海歸心,重振華夏雄風(fēng)!”聲音驀地一哽,再不愿多說什么,拱了拱手,轉(zhuǎn)身大踏步便行。
飛步轉(zhuǎn)過那道山崖,卻見天將放明,那鉤殘月薄得像紙一樣斜掛天際,一抹清亮如洗的月光揉著淡紫色的薄明,灑遍天涯。
《雁飛殘月天》第一部《拔劍抉云》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