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C市，才八點不到，梁家住宅便燈火通明，客人們聚在大廳有說有笑，熱鬧非凡。</br> 今天是梁遠國兩個女兒的十六歲生日，為了這一天，他和老婆籌備許久，邀請了眾多親朋好友。</br> 主角還在房間里梳洗打扮，親戚們扎堆閑聊，話題無非圍著今天的壽星轉。</br> “真羨慕阿梅有雯雯這樣的好女兒，漂亮懂事，成績又好，也難怪她天天捧在手里當個寶。”</br> “是啊，如果是我女兒我做夢都會笑出聲來，對了，梁雯不是還有個雙胞胎姐姐嗎？應該也不差吧。”</br> “你說梁藥？拉倒吧。”說話的女人表情不屑又忌憚，“她可沒少給梁家闖禍，小小年紀就喜歡在外面鬼混，認識不少邪魔歪道，和梁雯根本不能比！”</br> ……</br> 她說這話時沒有避諱旁人，聲音一點沒放小，完全沒注意到不遠處沙發上窩著個人玩手機。</br> 梁藥突然聽到自己名字，懶洋洋抬頭望了那女人一眼，實在沒認出來是誰，又低下頭，注意力回到微信上。</br> 剛剛有個小可愛找她約稿。</br> “再次吹爆藥藥大大的神仙畫風！我想約那個80塊的頭像可以咩？”</br> 梁藥：“可以，只是這個月排單滿了，要等下個月才能出單。”</br> “沒關系噠！我一點都不急！弱弱問一下大大現在手里有多少單鴨？”</br> 梁藥心里數了數，“四十多吧。”</br> 小可愛：“我……我我這次一定要付定金占坑位！上次就是忘付定金才多等了一個月，嚶嚶嚶，藥藥的畫太難約了！”</br> 梁藥：“【害羞.jpg】”</br> 身邊越來越吵，除了三姑六婆，梁雯邀請來的同學也開始嗡嗡作響。</br> “來了好多班上的男生啊，都是沖梁雯來的，果然女神的威力非同凡響！”</br> “我聽說梁雯還邀請了楚晝，不知道他會不會來。”</br> “有可能，自我感覺全校只有梁雯的顏配得上楚晝了。”</br> “不過有小道消息說梁雯被拒絕了。”</br>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br> 小女生的話匣子一開，就嘰里呱啦沒完沒了。</br> 梁藥倒沒受什么影響，左耳進右耳出，繼續和她的小可愛掰扯約稿后續。</br>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從跟前晃過，一杯水潑了過來，打濕了她的褲子。</br> 梁藥愣了，聽到頭頂嬌滴滴的女聲：“哎呀梁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br> 梁藥一頓，緩緩抬起頭。</br> 張萱彤看清她的臉，吃了一驚，笑容凝固在嘴角。</br> 不是梁雯……</br> 眼前的少女有著和梁雯一樣精巧的瓜子臉，卻畫著濃妝。</br> 深色眼影，紅唇焰焰，厚重的粉底掩蓋住本來面目，美得妖冶危險。</br> 她眉形微揚，似笑非笑看著自己。</br> 張萱彤驚訝萬分，沒想到認錯了人。</br> 她是故意潑她水的，她討厭梁雯很久了，她自認不比她差，可卻處處被她壓一頭，同學們討論的也總是她。</br> 還想搶楚晝……</br> 張萱彤不甘心，所以才想弄臟她的衣服看她出丑。</br> 卻不小心認錯了人。</br> 張萱彤看著梁藥，心里犯嘀咕，明明一點不像，她是怎么認錯的？</br> 不過仔細看的話，撇去濃妝，她的臉型輪廓，身材比例，都和梁雯好像。</br> 雖然認錯了，但張萱彤沒有絲毫愧疚，剛想走人，誰知梁藥忽然伸手搶過她手中的半杯水，干脆利落地往她的臉一潑。</br> “抱歉啊。”少女聲音帶笑，慢條斯理道，“我也不是故意的，誰叫你找茬找錯了對象。”</br> 水珠順著張萱彤的臉龐滴落下來，她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么，立刻尖叫擦臉，大叫：“你有病啊！？”</br> 與此同時，梁母正好挽著女兒的手盛裝亮相，梁雯一身白紗裙美若天仙，像只高貴的白天鵝。</br> 只可惜大家還沒欣賞多久，便立刻被張萱彤的河東獅吼轉移注意力，全場的焦點“唰——”地匯聚在了張萱彤和梁藥身上。</br> 梁藥對周圍探尋的目光熟視無睹，淡定地把杯子放在茶幾上，然后抽了兩張紙巾擦拭褲子。</br> 聽到出事了，梁母攜梁雯立即趕來，看見梁藥這副不咸不淡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你一天不給我惹事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br> 梁藥擦著褲子，頭也沒抬。</br> “媽媽，今天我們生日，你別生氣啦。”梁雯撒嬌，一如既往充當老好人，看向梁藥：“姐姐，怎么回事啊？”</br> 梁藥還沒開口，張萱彤惡人先告狀：“她潑我水！”</br> 梁藥涼涼道：“你先潑我的。”</br> 張萱彤：“我都說了我不是故意的！”</br> 梁藥輕嗤：“可我看你潑的時候挺開心啊。”</br> 張萱彤漲紅了臉。</br> “不準對客人無禮！”梁母看不下去了，沉著臉指著房間對梁藥道：“趕緊回房，沒我的允許不準出來，真是丟人丟到家了！”</br> 梁藥淡淡看她一眼，從沙發上站起來，雙手插在外套口袋，晃晃悠悠往家門走。</br> 梁母瞪大眼睛：“你去哪？”</br> 梁藥懶道：“出去透個氣。”</br> 梁母怒道：“你敢踏出這個門就別回來！”</br> 回答她的是很用力的關門聲——“啪！”</br> 滿堂寂靜，親戚朋友們面面相覷。</br> 梁母深吸一口氣，勉強對他們扯出一抹笑，“大家見笑了，我們不管她，開始吃飯吧。”</br> 眾人很識趣，誰都沒提梁藥，舉杯慶祝，氣氛漸漸融洽起來。</br> 梁雯有些心不在焉，不過不是因為梁藥的離開。</br> 她不死心地在大廳里找了好久，可就是沒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眸底不由劃過一抹失望。</br> 楚晝，果然沒有來啊。</br> *</br> 梁藥出家門沒多久，就接到了王芹芹的電話。</br> “你家生日趴結束沒？”</br> “嗯。”梁藥漫應，打了個哈欠，“干嘛？”</br> “幫你慶生啊，”王芹芹理所當然道，“看在你生日的份上，我請客，快點滾出來！”</br> 梁藥一愣，都快忘了今天還是自己生日，握著手機頓了兩秒，輕笑。</br> “地址發來。”</br> 十五分鐘后，兩個女孩在一家燒烤店集合，梁藥不客氣地點了個最貴的285套餐。</br> 王芹芹目瞪口呆，“大姐，你點這么多吃得完嗎？你不是剛吃完大餐？”</br> 梁藥喝了口可樂，“這不是留著肚子等你么。”</br> “少來。”</br> 兩人認識五年，從初中同學做到高中同學，彼此知根知底，王芹芹敏感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勁，開玩笑問：“你媽又凌虐你了？”</br> 梁藥笑笑，輕描淡寫地把剛剛在家里發生的事說了。</br> 期間服務員上完了菜。</br> 王芹芹啃著雞翅津津有味的聽完，意猶未盡道：“所以是你媽被你凌虐了？”</br> “滾。”梁藥白了她一眼，夾了塊牛肉。</br> “你真是她親生的？”</br> 不管聽幾次王芹芹都心有不平，“這家庭地位也相差太大了吧，如果你和梁雯不是雙胞胎，我都懷疑你是她在醫院廁所里撿的。”</br> “還好吧。”梁藥聳聳肩，毫不在意，“習慣就好。”</br> 其實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梁母。</br> 雖然她和梁雯是雙胞胎，但個體差異很大，梁雯一出生就身體不好，小時候動不動就感冒發燒，孱弱得風吹就倒，而她就不一樣了，不僅身體健康，運動神經也是一等一的強。</br> 雖然沒有科學依據，但梁母堅持認為梁雯身體這么差，全都是因為懷孕時梁藥把所有營養搶光了。</br> 所以梁母從小就教育梁藥要多讓著妹妹，自己更是以身作則，對妹妹那叫個有求必應，疼到骨子里，生怕她磕著碰著撞著。</br> 而梁藥當時在家簡直沒地位可言，脆弱敏感的玻璃心每天都被梁母踩在腳下反復摩擦。</br> 作為一名正值芳華的青春期少女，這能不嫉妒、不叛逆、不黑化嗎？</br> 鐵定不能啊！</br> 于是梁藥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再也沒聽過梁母的話，最瘋狂的時候做過很多出格的事，等回過神來，她已經被鄰居當異類，被親戚嚼舌根，高中淪落到全市最差的學校，和梁雯成了兩個極端。</br> 一個模范標兵，一個反面教材。</br> 事到如今，她和梁母之間不僅隔著代溝，更隔著比尼羅河還長的橫溝！</br> 王芹芹仔細看她，確認她真的不在意才道：“升上高二后你變了好多，從良了？”</br> 要知道，梁藥以前可是標準的不良少女，曠課泡吧打架是日常，桃花也從來沒斷過，可暑假過后突然變性，竟然都不出去浪了，天天縮在家里也不知道在折騰啥。</br> 梁藥吃著烤串，漫不經心道：“忙著賺錢，哪有時間。”</br> 王芹芹愣了下，“你還在畫畫呢？”</br> “嗯。”</br> 梁藥點頭，她小時候學過繪畫，又喜歡動漫，自從暑假誤入畫圈，發現畫畫可以賺錢，還能賺不少后，便義無反顧地成為了畫手，每天勤奮地給金主小可愛們畫頭像人設插畫。</br> 賺錢才是王道，有錢才是大爺。</br> ——這是來自前·叛逆少女痛徹心扉的領悟。</br> “……”王芹芹心情復雜，不知道說什么好，親眼看到梁藥從一個熱愛打架的傳奇大佬變成沉迷畫畫的賺錢機器。</br> 這人設變得有點大。</br> 梁藥還想說什么，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視線。</br> 她不由轉頭，只見右后方的一桌人里，坐在外側、穿紅毛衣的女人正陰森森地盯著她，眼神讓人不寒而栗。</br> 梁藥莫名。</br> “怎么了？”王芹芹望過去，脫口而出：“臥槽，許艷，她怎么在這？”</br> 梁藥：“你認識？”</br> “大姐，人家男票前兩天才向你告白，就忘了？”</br> “又不是我告白，關我屁事。”</br> “可關鍵是許艷不這么覺得，認定是你勾引她男票，早就在學校放話說要給你好看！”</br> 梁藥啼笑皆非，隨意點頭，“行吧，讓她來。”</br> 壓根沒放在心上。</br> 她看了下時間，快九點了，便擦了擦嘴站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br> “啥事？”王芹芹問。</br> “代班。”梁藥擺擺手，拿上手機就走了。</br> 王芹芹目送她離去后，發現許艷那桌也結賬了。</br> *</br> 梁藥代班的地點是同學家開的書店，說是收銀員病了，招人代兩天晚班。</br> 梁藥看工資還行，就來了。</br> 書店就在附近，梁藥從正門進，看到老板坐在柜臺前看書。</br> “你可算來了。”老板看見她，立刻脫工作服給她，“這里就交給你了。”</br> “好。”</br> 梁藥穿上，掃了周圍一圈，書店很大，成排書架望不到頭，挺多人，光她看到的座位就已全被坐滿，模樣大多是學生。</br> 梁藥坐到臺前，無所事事地翻著老板留下的書，都是一些雞湯大道理，她沒一會兒便看困了，手撐著下巴打瞌睡。</br> 好無聊，還不如在家趕稿。</br> “結賬。”</br> 頭頂忽然罩下一片陰影，有人靠近，隨后四本嶄新的書被遞過來。</br> 梁藥眼皮微抬，第一時間竟不是去看書，而是那只拿書的手。</br> 骨節清晰，脈絡分明，漂亮得像藝術品。</br> “多少錢？”</br> 他再次開口，清冽的嗓音藏著一絲不耐。</br> 這回梁藥抬起了頭。</br> 面前站著一個清雋挺拔的少年，神情漠然，膚色白皙，很高，穿著藏青色校服，那張臉在燈光下俊美得不似真人。</br> 他眼睫微垂，漆黑的眼淡淡看著她，靜若寒潭，讀不出任何情緒。</br> 梁藥眨眼，有一秒的怔忪，沒想到這種地方還能碰到帥哥。</br> 她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校服是一中的。</br> 和妹妹一個學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