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男生話落，刺耳的上課鈴聲驟然響起，教室內細小的嘈雜聲也瞬間消失。
　　鄔俊和遲遲沒轉身，眼神打量似的在兩人身上游轉，像是要從中看出什么似的。

　　“行了。”宋池從書堆前抽出一本書橫在他眼前，淡聲提醒著：“老師來了，轉過去。”

　　這一舉動，正好完全遮擋前面不斷傳來審判的目光。
　　也是這一瞬，喻語禾躲藏在少年課本后，才緩緩松了口氣。

　　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課本，鄔俊和伸手扒開，欲言又止似的，好半天才開口：“下課說。”

　　沒一會，走廊外傳來一道腳步聲，隨著腳步聲的逼近，端坐在桌前的同學不禁也挺直了脊背。
　　李慧霞手上拿著教科書，腰間別著白色的小蜜蜂耳麥。她站在講臺視線在下面掃視一圈，最后落在靠窗那塊兒：“咱們班來新同學了，大家也都見過就不在課堂上過多介紹了。”
　　接著，她又照例說了些日常老師們的話術。

　　而經老師這么一提醒，班內不少人視線都齊落在她身上。
　　隨著視線的落下，還有起伏的議論聲。
　　很低，但聽的很清楚。

　　來學校之前，喻語禾在父母談論中聽過李慧霞這個名字。
　　說她管理學生很有一套，別看年紀不大，但帶高考沖刺班很有經驗，不少學生在她手底下考進名校，而學生們對她的評價也是出奇的高。
　　李慧霞站在臺上很快就進入了狀態，連帶著周遭氣氛都變得異常緊張。
　　仿佛身后有萬馬追趕。

　　每個學校教學方式不一樣，進度也不一樣。余光瞥了眼身旁座位，看清桌面上擺放的課本。
　　是數學。
　　手指在抽屜里摸索，她從中拿出相對課本，逼著自己快速進入狀態。

　　老師講課效率很快，碰到平常類型題基本過一遍就結束。
　　許是因為剛到新環境沒完全適應的原因，幾乎整堂課下來，喻語禾始終保持著渾渾噩噩的狀態，兩節課下來，只覺得腦子脹痛。
　　臨近下課時，教室逐漸變得躁動，不少學生都有點按捺不住。

　　“對了，宋池。”鄔俊和翹著凳子往后仰，手上捧著書，刻意壓低聲音說：“昨天去店里買到了嗎？”

　　聞言，喻語禾下意識抬眸看了眼講臺，老師正背對著他們在黑板上寫著板書例題。
　　她也隨著悄悄松了口氣，攥緊手中的筆，耳朵卻總想往那邊靠攏。

　　宋池手上動作沒停，翻過草稿紙另一面繼續寫題，嗓音懶懶地：“買了。”

　　鄔俊和暗暗叫好，看了眼講臺方向，索性直接轉過身說話。
　　“你先看，你看完給我看。”他雙手合十，不停地晃著：“我排你后面，不能讓人插隊，行嗎？”

　　“我昨天晚上看完了。”宋池說完，手上動作頓了一秒，隨后視線緩緩偏移，定定的落在身旁同桌上。

　　窗外微風拂過，吹動旁邊斜落在桌角的窗簾。翩影的光影隨著窗簾浮動，時而落在女生身上。
　　喻語禾自然感受到男生傳遞來的視線。
　　她緊抿著唇，抬眸望去：“怎么了嗎？”

　　兩人視線毫無目的地在空中交錯，但僅一瞬，她看清了少年藏在碎發下微蹙的眉頭。

　　宋池搖頭，漫不經心地扯唇笑著：“沒事，想點東西。”

　　所以，話說到一半，發呆想事情？
　　她斂著眼眸暗想，耳邊卻又再次傳來兩人的談話聲。

　　鄔俊和攤開手：“看完了給我吧，我放學帶回家去看。”
　　宋池：“忘拿了，明天給你帶過來。”
　　“行。”話落，鄔俊和像是想起什么，又說：“還是算了，我放學跟你回去拿，我真怕一晚上過后被人截胡。”
　　“都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臺上老師看到多半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沒一會，大課間鈴聲打響，李慧霞關掉別在腰間的小蜜蜂，自顧自收拾著東西，臨走前只留下一句：“喻語禾，你跟我來辦公室一趟。”

　　教室寂靜片刻，下一秒又像菜市場的叫賣似的吵鬧。
　　“要轉出去了嗎？”
　　“那她去哪個班？三班？三班不也是好班嗎？”
　　“誰知道，說不定還要按照往常做測試吧，留不留咱班還說不準。”
　　“你們真傻假傻？這時候轉學，而且人都已經坐咱班里面了，不是狀元，就是……家里有關系。”
　　“……”

　　此起彼伏地討論，一聲接著一聲。
　　向清清轉過身，手上還拿著老師剛剛講的例題，問：“你報道那天老師給你摸底卷子了嗎？”

　　摸底卷子？
　　這種摸底考試，一般不是在高一新生入學后嗎？難道高三也要？
　　喻語禾慢吞吞地搖頭：“沒，我報道那天來的挺晚的。”

　　向清清啊了聲，替她哀嚎：“那你等會慘了，估計真讓你去考試。”

　　接著，向清清趁著這個時間給她科普了桃寧二中的歷來傳統。
　　譬如分班和入學考試，半路轉學或者轉走，都會被單獨拉去辦公室上一堂說教課，之后老師會拿出一套卷子，一對一監考。
　　喻語禾聽完這些，又問：“那考完試之后呢？”

　　前排的鄔俊和順勢接話：“之后就按成績分班。不過你也別多想，你人都已經在這個班了，就算成績再差那能差到哪去？”
　　說著，他故意看了眼向清清，語氣賤兮兮地：“她都可以，你必行。”

　　“你是不是欠？”向清清沒好氣白他一眼，又說：“要不我跟你一塊兒去？”她從桌上隨手抽出一本書，表情更是有一種視死如歸：“我就借著問問題，跟你一起。”

　　瞧著好友的這般模樣，喻語禾沒忍住彎唇笑了笑。
　　最終，她還是拒絕了好友的好意，一個人跟在老師后面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除了李慧霞還有其他幾位老師，其中有一位像是生了好大的氣，正一邊喝茶一邊向旁邊同事不斷地嘀咕著學生成績。
　　看到眼前這一幕，她不禁想起來之前喻盛興的叮囑以及對這所學校的評價：別看整體師資建筑一般，但高三每個老師都非常優秀嚴格，嚴格到幾乎所有畢業學生都忍不住夸贊的地步。
　　由此看來，是這樣的。

　　“先過來。”李慧霞整理著教案，邊說：“上了兩節課感覺怎么樣？還適應的過來嗎？”

　　喻語禾雙手慣性背在身后，一副聽話好學生的模樣。低聲道：“還好。”
　　“那就行，高考也沒剩多長時間了，你盡快讓自己適應當下環境。”李慧霞語速很快：“我昨天晚上又看了眼你之前在另一個學校的成績，挺穩的，繼續保持。”
　　她輕聲應下。
　　“你近視嗎？”
　　“不近視。”
　　“那行，座位就不調了，以后上課有什么不會的多問問宋池。”
　　藏在身后的指腹緊緊纏繞，她扯著外套，抿著唇嗯了聲。

　　之后的幾分鐘，李慧霞又照例說著在課堂上說的那些話，又分享了一些到新環境快速適應方法以及學習上的事情。
　　本想趁著機會多嘮叨幾句，可她看面前女孩乖順的模樣，似乎還有點怕她。
　　“行了，我要說的就這些。”李慧霞擺擺手，又從工位下面拿出一摞書：“這是你的課本，和你以前的課本結合一起用。”

　　喻語禾小幅度地點頭，剛想說話，身旁突然傳來一道低吼。

　　“宋池呢！？”

　　喻語禾明顯被嚇住，伸出一半地手指僵滯在空中。
　　她抬眸順著聲音方向望去，這一眼，剛好與說話的老師視線對上。
　　心跳驟停一秒。
　　是剛剛生氣的那位老師。

　　“你……”老師指著她，半天叫不出名字：“你幫我去樓上把宋池找來。”

　　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身后依稀傳來李慧霞詢問的聲音。
　　“宋池怎么了？”
　　“這小子成績下降的那么厲害就算了，還不主動來找我……”

　　原來是因為成績的事啊。
　　可剛剛聽李慧霞說的意思，他學習應該挺好的吧……
　　偏科嗎？

　　快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她抬起的腳步忽地頓住。
　　垂眸望著自己空落落的雙手，這才想起來走的太急，課本還在李慧霞辦公桌上。
　　算了，都走到這兒了，等會再去拿吧。

　　教室很靜，和其他高三教室都一樣，不是趴在桌上假寐就是埋頭刷題。
　　而靠窗的角落，此時圍了幾名男生，刻意壓低的聲音似乎在談論著什么。
　　宋池就在人群中，身子懶散地倚靠著墻，松垮的校服外套顯得整個人消瘦，唇角和往常一樣，始終掛著笑。
　　似乎談論的話戳中了他，他身體笑得發顫，笑罵了對方一句。

　　陽光和上天一樣，總是眷顧著惹眼的少年。
　　喻語禾站在門前想了想，還是選擇繞路從后門進去。
　　她還未走近，正在與人閑聊的宋池余光注意到她，腳尖碰了下身旁凳子，提醒著：“起來，我同桌來了。”　

　　很平常的一句話，但在十八歲的青春期里，同桌這個詞，單是聽著便會讓人止不住的遐想。
　　一群男生哼笑，開起玩笑也沒個把門的。
　　“少來，你哪來的同桌。”
　　“就是啊，怎么對兄弟說話還這么曖昧呢？”

　　“差不多行了。”宋池忍不住笑罵一句，揚著下巴示意：“人就在你們身后站著呢。”

　　一行人聞言，齊刷刷地往后看。
　　見真有個妹子在身后站著，在座位上坐著的男生見狀立馬跳到一旁：“不好意思啊，不知道這兒有人了。”

　　頂著一眾男生視線，喻語禾搖頭說了聲沒關系，接著又說：“老師找你。”

　　宋池視線明顯遲疑，手指慢吞吞地反指著自己：“我？”
　　“嗯。”
　　“哪個老師？老李？”

　　啊……
　　她微張著唇想了想，又意識到自己目前認識的老師只有李慧霞。
　　“我不認識。”回想著剛剛辦公室的場景，她描述著：“是男老師，年紀看上去有點大。”

　　得，還是來了。
　　宋池揉著后脖頸，從雜亂的書堆中拿出被捏成一團的試卷，起身說道：“成，我知道了，謝了。”

　　隨著他的離去，一行聚眾的男生也紛紛散開，臨走前嘴上還互相嘀咕著放學見。
　　想到遺忘在辦公室的課本，喻語禾順勢跟在少年身后。

　　高三這棟樓的氣氛不似另一邊歡快，盡管是下了課，走廊上除了要上廁所的三兩同學，幾乎沒有身影。
　　他們二人一前一后，中間始終間隔著一米的距離。
　　瞧著男生的背影，喻語禾思忖著加快了步伐，和他并排行走。
　　她小聲說：“那老師好像挺兇的。”

　　宋池悶著聲嗯了聲，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

　　也對，挨批的路上，誰能高興起來。
　　喻語禾暗暗聳肩，也沒再說話。

　　只是下一秒，耳邊倏地響起一道聲音。
　　少年故意拖著干凈清冽的嗓音，帶著一絲玩味的意思：“新同桌，擔心我？”

　　呼吸稍滯，喻語禾下意識秉著呼吸，藏匿在身后的手指也漸漸覆上一層薄汗。
　　她看得出來，他好像是故意的。
　　故意在捉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