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喬茜還是像上次那樣,向克里斯打了個招呼。</br> “嗨。你看起來有些糟糕。”這一次克里斯依然臉色不太好看,卻肯主動拉開椅子在喬茜身邊坐下,與她保持兩臂之遙距離,“還好嗎?我是說,你的手。”</br> 喬茜不在意地舉起自己的手臂,回答說:“只是因為之后還要拍攝,我得戴上裝飾性的手套,所以看起來才比較夸張。”</br> 克里斯頓時放松下來,可馬上又后悔了。</br> 因為他在坐下之后,就感覺到自己距離喬茜還是太近。</br> 雖然這個房間總共就只有那么大,但是如果坐得遠一點,他大概也能自欺欺人自己并沒有那么關心她。</br> 何況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情緒被她輕易控制,可是每次試圖抵抗好像也都徒勞無功,這讓他不免感到了沮喪。</br> 克里斯不由地垂下眼。</br> 他正想著自己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么避免尷尬,或者馬上拔腿就走,卻不經意地看到她隨意地將雙腿交疊,露出腳下一雙金屬編織的高跟鞋,鏤空的鞋面和鞋跟,細細的金絲如同藤蔓般一直纏繞到了小腿肚,華美卻羸弱,好像根本沒辦法踩上去,稍微用力就能被掐斷。</br> 而她細瘦的腳踝恐怕比這鞋子更為羸弱。</br> 克里斯忽然覺得口渴,恰好這時那位助理端來了一杯水,他連忙喝了一口才稍稍止住了渴意。</br> 可他還是忍不住窺視于她。</br> 她仍然一如既往的妝容精致,美得驚人。</br> 但這具美艷的皮囊之下,卻有一顆冷漠又偏執的心,對待朋友都能比對待戀人好上千百萬倍,這實在讓人感到難過。</br> “你在看什么?”</br> 喬茜聲音隨著她抬起的眼睛向克里斯投來,使得他有一瞬間被抓包的尷尬。</br> 一旁的助理眼見著氣氛微妙,果斷溜走并帶上了休息室的門。</br> 這使得氣氛立刻變得更加微妙了。</br> 克里斯和喬茜對視了一眼,這對舊情人非常默契地沉默了下來,而克里斯首先移開了視線。</br> 可是就在這時,他卻聽到喬茜說:“我很高興我們之間的關系有了改善,克里斯。”</br> 聽了這話,克里斯頓時就感到了坐立難安起來。</br> 他也不接話,而是避開她的目光,站起來說:“我只是聽說你受傷了。既然你沒事,那么,我想我應該……”</br> “別。”喬茜的語氣非常罕見地軟了下來,讓人完全無法拒絕,“陪陪我吧,隨便說點什么。”</br> 克里斯抿了抿唇,身體很誠實地坐了回去。</br> 他還是沒敢繼續看她的眼睛,只把視線垂下來盯著自己交叉的十指,問道:“那個襲擊你的人呢?”</br> “被警察帶走了。”喬茜回答。</br> “我聽過你的電臺采訪。”克里斯說,“很難想象,竟然會有人這么恨你。”</br> 喬茜笑了一聲,隨口道:“很正常啊。你不也是嗎?”</br> 克里斯不期然地抬頭,對上喬茜含著淡淡笑意卻又閃著冰冷弧光的眼睛。</br> 化妝臺冷白色的燈光從她側面湊了過來,把她的五官輪廓恰到好處地勾勒,正如某位影評人所形容的,她是披著冰冷薄紗的金發美人,瞳色如同陷入蔚藍深海的漩渦,蘊藏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br> 這讓他忽然感覺,有什么熟悉又令人心痛的東西,再次悄然貫穿了自己的胸口。</br> 貫穿之后,還要留下無法抹除的刻痕。</br> 就像她對他做的那樣。</br> “我倒是沒有那么恨你。”克里斯沒有否認,口吻帶上了自嘲,“只是我可能不夠完美,配不上你完美無瑕的生活。”</br> “好吧,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還真是諷刺。”喬茜傾身往前,手肘支在膝蓋上,雙手托住自己的下巴,“事實上,跟你在一起的感覺不錯,我幾乎不需要思考,做什么事好像都只為了讓自己開心,但是,生活里不只有這些。”</br> “哪些?”克里斯固執地問。</br> “Emmmm——”喬茜頓了頓,抬眼看向克里斯,才說:“約會、親吻、上床?”</br> 克里斯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反問:“難道我沒有問過你想不想跟我定下來嗎,Ah?”</br> “但我對你所期望的婚姻和家庭毫無期望。”喬茜歪了歪頭,“我根本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我連狗都不愛,對毛茸茸的小動物也沒有感覺。”</br> 克里斯下意識皺眉。</br> 他格外敏銳的直覺抓住了某種荒唐的可能性,語氣微妙地說:“所以,你就是為了我想養那條狗要跟我分手。”</br> 喬茜沉默了幾秒鐘,沒有完全否認:“這只是原因之一。”</br> “以及,我讓你覺得無聊。”克里斯的氣焰頓時熄滅了,“我承認,這是我的錯。”</br> 把“分手”兩個字說出口之后,剩下的顯然就變得簡單多了。</br> 喬茜輕笑,搖搖頭:“別傻了,克里斯,那只是借口。”</br> 克里斯只感覺一顆心像是沒有了重量,飄飄蕩蕩,既著不了地,又升起了某種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br> 下一秒,他就聽到喬茜繼續說:“我馬上就要三十歲了,我不想結婚也不想有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所以,這不是你的錯,只是我們對于未來的規劃不一樣。”</br> “撒謊。”克里斯意外機敏起來,凝視著喬茜那張美麗的臉,緩緩地問:“看著我,喬茜,你在害怕什么?”</br> 喬茜微微睜大了眼睛。</br> 她好像有些不甘示弱那樣,竭力迎上了克里斯的視線,這讓后者感到新奇,又忍不住心軟。</br> 但他還是抿緊了唇角,壓低著下巴和眉弓,讓陰影落在眉眼上方,無聲地逼視向她。</br> 喬茜.霍頓竟然也會害怕嗎?</br> 這話聽起來就像她居然會傷心、會哭泣一樣令人驚奇,鑒于她的鐵石心腸如此明顯。</br> 然而此刻的克里斯已經無暇考慮太多了。</br> 他只覺得,在這個間隙,他終于找到了自己對于她不可替代的價值,此刻他是重要的,哪怕他戳穿她的偽裝,哪怕他攪亂她的情緒,也許是出于那點兒她不愿承認的愛情,她向他袒露出柔軟而敏感的一面。</br> 仿佛是在告訴他:她是可以被他傷害的。</br> 于是克里斯順從了自己的心意,立刻湊過去吻住了喬茜微張的紅唇,沒有任何阻礙就撬開了對方的唇齒,并在口腔里肆意妄為地攫取她賴以生存的空氣。</br> 她的唇比他想象的還要柔軟,卻也更冷一些。</br> 但他的那顆心著陸了。</br> 克里斯花了這么長時間建立的堡壘頃刻間土崩瓦解了,他情不自禁地閉上雙眼,全身心沉浸入這個吻中。</br> 只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仿佛只是被動承受著的喬茜勾了勾唇角,旋即用手微微抵住了他堅硬的胸膛和手臂,手指揪緊了他的衣領。</br> 這個動作顯然刺激到了克里斯心里的某根弦。</br> 他睜開眼,伸手穿過她的肋下,從背后插入她的發間,穩穩托起她的后頸,迫使她迎向自己,隨后沿著清晰的脊椎線摸索下去,捉住腰肢將她整個人往上一提,輕而易舉就把她放在了化妝臺的臺面上。</br> 這時她身上的袍子也敞開了縫隙,露出她雪白的手臂和迷人的胸骨,而他才發現她里面只穿著一件領口幾乎要開到小腹位置、下擺卻還敢開到大腿根部的暗金色絲質長裙。</br> 他又開始覺得口渴了,但顯然不是想要喝水。</br>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為典雅的臉,與她身上的這條裙子截然相反,他低下頭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手不受控制地沿著她的腰線一路往下,停留在這條裙子最令人瘋狂的高開口位置,摸到了輕薄的蕾絲襪邊,似乎只要他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撕碎。</br> 撕碎之后,她的裙下風光就能一覽無余。</br> 但是不行。</br> 他不能讓她這么輕易就得到自己,至少不能再一次這樣。</br> 一吻結束之后,兩人額頭抵著額頭,氣息都變得搖搖晃晃,交織的視線仿若黏連不斷的火苗。</br> “克里斯……”喬茜啞著聲音,眼里水光濕潤。</br> “別這樣叫我。”克里斯忍耐著閉上眼,做了一個深呼吸,又睜開眼睛盯著她,“老天,也別這么看我了。我們分開太久了,給我點時間。”</br> 這么說著,克里斯卻沒有要放開喬茜,而是更加用力地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里。</br> 渾身發軟的喬茜任由克里斯摟著,腦子稍微還有點晃神。</br> 但她的視線卻已經越過他強硬的肩膀和手臂,飄到他身后的鏡子里看到他微微隆起的有力背肌,與陡然收窄的腰胯形成一個經典的V形,然后是……</br> 好吧,克里斯也變得狡猾了。</br> 他竟然學會了吊人胃口。——這是好事嗎?</br> 喬茜收回視線,努力平復內心的躁動。</br> 而克里斯又做了幾個深呼吸,勉強克制住了起伏,握住了喬茜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盡量裝作不在意地說:“如果你還愿意收回那句話,我可以當做沒聽過。”</br> ——指的當然是“分手”的那句話。</br> 他們四目相對,他低下頭就能吻上她的鼻尖,距離近到可以數一數對方有多少根睫毛。</br> 這一切都不令人討厭。</br> 克里斯幾乎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確定,喬茜再次喜歡上了自己,因為她也完全投入了剛剛那個吻,并且更為熱烈和纏綿,甚至讓人生出一種他們從未分開過的錯覺。</br> 喬茜沒說話,只是笑了笑。</br> 這么一笑,給人的感覺就好像馬上從剛才短暫的意亂情迷之中抽離出來,重新帶上了冷漠且疏離的面具。</br> 克里斯的心不可避免地直直下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