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五分鐘就夠了。”喬茜沖他一笑，禮貌性的，精心設計的弧度，“以及，不需要NG。”</br> 非常自信。</br> 話音剛落，她就上前一步。</br> 只是一個仿佛不經意的小動作，這個女孩瞬間成為咖啡館里的視線焦點。</br> 歐內斯特退后一步，將空間留給演員的表演。</br> 他注意到她站立的姿勢調整了，但動作的幅度并不大，只是肩頸線條格外伸展——她是學過芭蕾還是什么？</br> 無論如何，這很優美。</br> 正如歐內斯特的劇本設定，艾瑞絲盡管出身貧寒，但氣韻不俗，她美而自知且善于利用，因而如何表演出這樣一名美人的獨特魅力，成為試鏡的困難點。</br> 所以，這還不夠。</br> 歐內斯特左手拿著劇本，右手食指扣住了下巴邊緣，說：“開始吧。”</br> 他的態度還是冷淡的，但眼神已經變得專注。</br> 喬茜伸手，解開發繩，任由一頭秀發披散下來。</br> 她好像是順手那樣輕輕撥弄了一下。</br> 這些輕盈的金色發絲，溫順地落在了少女的肩頭，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柔弧度，每一縷都好像透著讓人放松的意味。</br> 整個過程宛如廣告片。</br> 喬茜開口道：“你好，探員，我是艾瑞絲.比克爾。”</br> 她伸出手，目光非常真誠，矢車菊色的藍眼睛微微彎了起來，清澈明亮。</br> 這是個美人兒，而且幾乎沒有攻擊性。</br> 歐內斯特沒有配合這個握手的動作。</br> 因為他正在觀察面前的手：沒有普通女孩喜歡的水鉆美甲，飽滿平滑，保養很好，連指尖都泛著淡淡的健康光澤。</br> 隨后，他抬眸與喬茜對視，念出她對手戲演員的臺詞：“艾瑞絲.比克爾？我聽說死者之前曾經與你來往頻繁。”</br> “你是想說，我和教授存在不正當關系吧？”喬茜的聲線溫柔而平緩，“他是個好人，警官，或許你不太相信，但所有人都很尊敬他。”</br> “請你正面回答問題，女士。”歐內斯特強調。</br> 喬茜微微地笑了一下，弧度似乎很完美，整個人從容自信，絲毫沒有被當作一樁兇殺案的嫌疑人去對待的局促和慌張。</br> 這是一個對著鏡子練習無數次的笑容。</br> 她的蘋果肌微微發力，肌肉牽引嘴角上提，嘴唇邊只形成兩道清爽的小括弧，沒有任何多余的線條，甜美而不失嫻靜的氣質讓人不由得放松。</br> 她開口說：“沒有，這就是答案。以及，證明被害人的私德有虧，并不是兇手能夠殺人的原因，不是嗎？”</br> 如果能將這時的喬茜拍攝成照片，人們就會發現她帶笑的眼睛和微抿的嘴角被分裂成兩個不同的部分，而當真相漸漸浮出水面，探員才會發現，她的強勢和掌控欲從第一次見面就已經表露無疑。</br> 歐內斯特面無表情，飛快地翻動劇本，找到結尾部分的內容。</br> 他語調平而干癟，不帶感情：“是你，艾瑞絲，竟然是你！”</br> ——這位導演正在貢獻自己的全部演技。</br> 喬茜，或者說是艾瑞絲，慢悠悠地笑了。</br> 她的眉眼之間依然沁著蜜糖，但笑容絕對沒有到達眼底，而她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被戳穿陰謀的慌張或愧疚，只有對生命的漠視和挑釁。</br> 仿佛在說：哦，發現了呢，蠢貨。</br> 這個高高在上的笑容，讓人本能地感到疏離和傲慢。</br> 歐內斯特定定地盯著喬茜近在咫尺的臉，視線前所未有專注。</br> 咖啡館內安靜了將近十來秒，歐內斯特突然動了一下，他習慣性喊道：“Goodtake！”</br> 隨即他像是反應了過來，補充說：“很好，非常優秀。”</br> 歐內斯特十分驚訝。</br> 這女孩的表演渾然天成，幾乎像是本色演出，他不知道是她將他頭腦中構建的那個艾瑞絲復制了出來，還是艾瑞絲因她有了具體的形象，但她確實艷驚四座。</br> 所以，她必須出演艾瑞絲一角。</br> 至于制作人莉莉.懷特一直說好話的杰西卡.古德？</br> 誰會在乎一個依靠背景和資源交換，還沒有足夠才能去駕馭的失敗者？</br> 甚至沒有人注意到杰西卡仍在現場。</br> “就是她了，我的女主角。”歐內斯特很肯定地對莉莉說，然后他看向喬茜：“你有一個收藏級別的漂亮頭骨，它真迷人。”</br> 莉莉神色陡然尷尬，在場的其他人也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只有瑪莎還能保持優雅，而喬茜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后竟然笑了起來。</br> “謝謝。”她非常真誠地說，“我很喜歡你的贊美，道森先生。”</br> 眾人一時無話可說。</br> 一方面，眼前高質量俊男美女默默對視的畫面實在有些過于養眼，普通人表示完全沒辦法加入。</br> 另一方面，這兩個人竟然奇妙地達成了和諧相處，甚至都有被對方愉悅到，簡直讓人目瞪口呆。</br> 瑪莎清了清嗓子，提醒道：“那么，懷特小姐，我們是否可以談一談簽約的問題？”</br> 關系戶哪里都存在，無論是投資千萬的好萊塢電影劇組，還是這種臨時組成的小劇組，但顯然面前這位年輕的經紀人還沒明白什么是選角的第一要素，幾次都試圖為自己同校的杰西卡.古德竊取女主角的合約，不惜對其他試鏡者進行打壓。</br> 這不過是一個小人物，卻也反映出來好萊塢最真實的一面。</br> 另外，在電影正式上映前，沒有人能保證自己不被踢出局，因為在好萊塢沒有人是不可代替的。</br> 瑪莎習慣用最專業的態度對待任何一個項目，盡管這只是一部報酬可以忽略不計的小短片，但它將會是一塊不錯的敲門磚。</br> 以及——</br> 不得不說的是，喬茜的表現大大超出瑪莎的預期，這段近距離的演出顛覆了瑪莎此前對喬茜的認知，她的聲音、體態、還有眼神，都是一個沉浸表演多年的老手，還是極具天分的那種。</br> 瑪莎不關心她為什么能做到，只感到了巨大的驚喜，和前所未有的挑戰。</br> 她才十六歲。</br> 真是棒極了，不是嗎？</br> 等到喬茜的托管監護人約翰.特里斯特飛來洛杉磯，她就與CAA簽訂了代理合約。</br> 喬茜成為CAA的客戶，由瑪莎.米勒代理她的演藝事務，暫時不配置聯合經紀人，首次簽約為期一年，續約展期最長三年，收取10%的傭金。</br> ——完全符合加州法律的規定。</br> 然后，瑪莎幫助她從學校請了假，在家研讀劇本以及等待進組拍攝。</br> 說句老實話，喬茜對于目前的高中生活沒有任何期待和興趣，唯一能夠支撐她拿到畢業證書的，只是習慣性覺得高中肆業不太好聽而已。</br> 尤其是這所學校真的沒什么好留戀的。</br> 《完美被害人》講述的是關于一樁謀殺案的故事：洛杉磯警方接到報案，一位大學教授被人殺害了，探員本特利一路偵查，將兇手鎖定了教授的學生肖恩，但在一番斗智斗勇后、肖恩站上審判席時，本特利卻發現一直幫助他的女大學生艾瑞絲，才是一切的操縱者……</br> “Notgood！”</br> 南加大的一間空教室中，歐內斯特皺眉大喊。</br> 他轉頭就沖劇組的燈光師發火：“光線還是不對。我要的是一個頂光，艾瑞絲的眼睛必須不多不少隱藏在陰影中；本特利站在這個位置，側光要通透、明亮，觀眾要能清晰看到他的五官。”</br> 一開始拍攝的時候，還有些人質疑歐內斯特的吹毛求疵，畢竟這只是一支不會公映的短片，但他除才華外的唯一優點可能就是嚴于律人、更嚴于律己，很快就以極其專業的態度和親身上陣的舉動，壓下了劇照中的其它聲音。</br> “還有你，你是白癡么？”歐內斯特開啟新一輪的炮轟，“我需要你緩慢有層次地推進鏡頭，而不是像個陷入中年危機的老色鬼，饑渴地盯著她的臉蛋目不轉睛！”</br> 歐內斯特一把奪過劇組向學校租借的攝像機。</br> 機器非常沉重，但他十分熟練地架在了自己肩上，嘴里還一疊聲發布指令：“金博格，你再往左去一點；史丹利，再給我多一點側光；安德森，花盆的位置偏離了至少兩英寸！”</br> “不行！不行！不行！”</br> “莉莉.懷特，我需要租一臺斯坦尼康，別抱怨了，我知道我們還有預算！”</br> “GoGoGo！按我說的做！”</br> 每當這個時候，沒有人還會關注他過于耀眼的容貌，只會對他的事無巨細感到折服，又或者是反感。</br> “我敢打賭，他是一個處.女座。”劇組的男主角馬基.馬克——又一個馬克，但多數人喜歡叫他“馬基”——偏過頭看向面前的喬茜，臉上帶著自以為完美的微笑，“話說回來，或許今晚我們可以一起吃晚餐？”</br> 喬茜在心底翻了個白眼，臉上只保持基本的社交表情：“抱歉，我要回家寫作業。”</br> 這個二十來歲的大男孩笑了笑說：“你什么時候有時間，我隨時在。”他又湊近了點，“喬茜，你難道不知道，越是冷若冰霜，越是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嗎？”</br> “男人？你頂多算是一只小狼狗。”喬茜臉上帶著微笑，但毫不留情地給予諷刺：“為什么不回到你的主人身邊去呢，還是說，他沒有能夠替你找到工作機會？噢抱歉，我這樣問會不會顯得不夠禮貌。”</br> 她夸張地捂了一下嘴巴，圓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做出單純無辜的模樣。</br> 馬基的笑容一滯，擠出一句：“不會，你真可愛。”</br> 面對喬茜這么一張臉，很難讓人真正生氣，不是說她有多么令人驚艷，而是她一張討人喜歡的小圓臉，笑盈盈的樣子生動鮮活，讓人覺得這姑娘天生就有資格比別人任性和傲慢。</br> 美人到哪里都有特權。</br> 尤其是對于那些迷戀金發甜心的人來說，即使她沒頭腦還有點兒小脾氣，也只會顯得格外有趣，他們總能像蓋茨比一樣寵溺自己的夢中美人。</br> 事實上，男主角有后臺這件事在劇組里并不是秘密，甚至有人能夠明確說出那個名字，那的確是一個好萊塢的大人物。</br> 在轉型成為演員之前，馬基.馬克是一名不溫不火的說唱歌手，負責在臺上脫衣撕褲賣弄身材當然，直到一個熱辣的CK內褲廣告改變了他的職業生涯，好萊塢向他拋來橄欖枝。</br> 之所以他會出現在這個劇組里，實在是因為去年的首部電影表現爛到令人發指，他正在爭取的一部街頭籃球電影甚至不愿意讓他試鏡，所以就被打發到這個小劇組鍛煉。</br> 而目前為止，這支短片成色不錯，或許能為他拿到那個試鏡機會。</br> 馬基又說：“嘿，小姑娘，我們就不能休戰嗎？你可以叫我的馬克或者馬基，我是真的想和你成為朋友，我覺得你很有才華。”</br> 喬茜的回答是回以微笑：“謝謝，我不想，而且我知道自己不僅才華橫溢，還非常迷人。但問題是，我只有十六歲，你最好記住這一點。”</br> 馬基哈哈一笑：“所以呢？十六歲又有什么，噢，你真是一個天真的小東西……”</br> 片場暴君歐內斯特顯然察覺到主演之間的小插曲，毫不客氣地道：“馬基.馬克，別在我的地盤發情，否則我不介意拽出你肚子里的花花腸子把它們纏在你的脖子上，并且打個死結。”</br> “至于你——”歐內斯特看向喬茜，“你很漂亮，但只是漂亮沒有任何用處。鏡頭更需要你的關心，新人小姐。”</br> “謝謝夸獎，導演先生。”喬茜笑容燦爛。</br> 等歐內斯特轉頭攻擊下一個目標時，她大搖大擺地對著他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br> 歐內斯特似有所感，忽然回頭。</br> 他沒有出聲，只是用眼神警告了一下，接著就轉過去繼續和莉莉說些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