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鐘后,一輛銀色捷豹停在了南加大附近的咖啡館前。</br> “Cut!Cut!Cut!”</br> 神色陰郁的黑發青年大聲叫停,正在進行角色試鏡的咖啡館里頓時一片安靜,所有人噤若寒蟬。</br> 這就是今年AFI導演養成班中,得到了一支短片拍攝機會的歐內斯特.道森。</br> 他大約有六英尺二高,有著極其標準的金發碧眼和深邃輪廓,比起導演更像是一個演員,但由于眼下工作不順的原因,他的臉色無比的糟糕。</br> 不用懷疑,他的心情和臉色一樣糟糕。</br> “所有人休息十分鐘。”</br> 這位導演深深擰眉,視線停駐在結束試鏡的女孩身上。</br> “真是一場災難,杰西卡.古德,對吧。”他冷冷地說,“你有一種讓任何電影都變成恐怖片的神奇魔力,我建議你馬上打電話給經紀人推銷自己,而不是在我這里浪費光陰。”</br> 杰西卡一臉快要哭了但勉強忍住的表情,抽了抽鼻子,不敢開口。</br> 總攬雜務的莉莉.懷特,一位南加大電影學院的應屆畢業生,也是本片的制作人之一,眼睜睜看著杰西卡從騷擾導演的花癡,變成了面前這個垂著腦袋挨罵的小可憐,不免有些心軟。</br> 她委婉地說:“歐內斯特,夠了,杰西卡已經很努力了,而你的要求過于嚴苛,那些真正的演員也不一定能夠做到。”</br> 潛臺詞是,不過是一支不會上映的短片,來試鏡的也只是一些不計較片酬的新人演員或者表演專業的學生,何必把標準定得那么高。</br> 而且這個小劇組也沒有多少錢和時間可供挑挑揀揀。</br> 歐內斯特挑眉,銳利的目光轉向莉莉。</br> 他實在有一張過分英俊的面孔,足以媲美好萊塢明星,但是他的刻薄挑剔讓接近他的大部分女性都難以忍受,因此這張臉也只是可遠觀不可褻玩。</br> 歐內斯特發出靈魂拷問:“是的,你也承認她根本配不上‘演員’這個詞,看來你還沒昏了頭,莉莉.懷特。”</br> “不,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莉莉據理力爭,“你是導演,引導演員是你的職責。你應該多給杰西卡一點耐心和時間,而不是一股腦兒地否定和諷刺她!”</br> “如果你審美沒問題,就會發現已經我足夠慷慨了。”歐內斯特反駁,“你不能強行要求我去雕琢一根朽木,而且是一根即將擺在AFI展出上任人評論的朽木,這對所有人來說都不亞于一場公開處刑,包括她自己——以及,她還不是我選擇的女主角,我沒義務對她負責。”</br> 把這種糟糕至極的女主角呈現在羅伯特.澤米吉斯和朗.霍華德面前?</br> 哦,那還是殺了他比較干脆。</br> 更別提還有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可能出席觀影會。</br> 莉莉做了一個深呼吸,試圖緩和一下氣氛:“歐內斯特,她已經是最合適的人選了,至少她很漂亮……”</br> 話音未落,咖啡館里已經響起一聲響亮的啜泣。</br> “這實在是夠了!”杰西卡掩面而泣,“歐內斯特.道森,你這個混蛋!”</br> 幾乎是毫無停滯的,這個姑娘狠狠揉了一把臉,又瞪了歐內斯特一眼,哭著跑出了咖啡館。</br> 然后,撞上了正進門的喬茜和喬茜身邊的瑪莎。</br> “是你?”杰西卡的聲線陡然尖銳,她顯然認出了喬茜,“喬茜.霍頓,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br> 喬茜認真回想了一下,把面前這張臉跟腦海中檢索出來的名字對上號。</br> 哇哦,是拉皮條的女兒。</br> 那個下巴可以翹到天上去的,所謂南加大高材生、好萊塢明日之星、天才女演員預備役的杰西卡.古德小姐。</br> “杰西卡.古德小姐——”喬茜揚起唇,慢慢地笑了起來,“我猜,你的父親這兩天一定過得很愉快吧?”</br> 杰西卡猛地瞪大眼睛,垂下來的手緊握雙拳。</br>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理智讓她勉強克制住了。</br> 因為古德先生“不小心”斷了一只腿和兩根肋骨,卻根本不敢報案。</br> 喬茜卻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于是抬了抬眉稍,帶著倨傲說:“沒勁透了,麻煩讓讓。”</br> 杰西卡卻不肯讓。</br> 她盯著喬茜,又看了一眼她身邊的瑪莎。</br> 瑪莎沖她點了點頭,非常社交性的那種,紅唇盤發套裙,全身造型一絲不茍,撲面而來的職場精英氛圍。</br> 相對于西海岸流行的嬉皮士文化,這些混跡于世紀城的經紀人形象太具有標志性了,尤其是CAA等行業領袖,他們喜歡統一行內的各種規則,包括阿瑪尼式的西裝造型。</br> 顯而易見,喬茜.霍頓在一腳踢開杰西卡的父親古德先生之后,無縫銜接了新的經紀人,還是來自那種它都不敢肖想的業內頂尖公司。</br> ——但,這怎么可能呢?</br> 杰西卡忍不住高聲說:“你是哪家公司的,竟然敢簽這個根本不會演戲的家伙?瘋了吧!她的經紀約還在我爸爸手里呢!”</br> 瑪莎仍然保持微笑,只垂眸看了一眼腕表,抬手撥開她說:“抱歉,你打擾到我們了。”</br> ——她甚至懶得自報家門!</br> 喬茜適時發出一聲輕笑,抬腳走了進去。</br> 杰西卡氣瘋了。</br> 明明喬茜.霍頓不過是頭腦空空的蠢貨,像這樣的漂亮寶貝城里有成千上萬個,而且個個比她更聰明,更會審時度勢,更能討人喜歡!</br> 杰西卡完全不認為自己會比喬茜差勁。</br> 而且試鏡?別開玩笑了!</br> 誰還能不知道喬茜不過是一尊木頭美人,她恐怕不知道歐內斯特.道森是多么苛刻的完美主義者。</br> 杰西卡瞬間冷靜了下來,在旁人詫異的目光之中轉身回到咖啡館,走向洗手間整理儀容。</br> 她都做不到的事,那個碧X怎么可能行?</br> 她必須留在這兒,親眼見證喬茜的失敗!</br> 劇組的其他人面面相覷。</br> 莉莉雙手抱臂,正盯著歐內斯特,用眼神說:瞧,你干的好事。</br> 歐內斯特直接翻了一個白眼,面無表情地繼續嘲諷:“我早提醒過了,舞會皇后和演員是兩碼事,是你不肯聽我的。”</br> “如果我們還有選擇的話。”莉莉揉了揉太陽穴,“如果你能收斂你的尖酸刻薄的話……至少杰西卡在一部小成本的恐怖片里演過女主角,還是南加大的學生。”</br> 歐內斯特有些不耐煩,只好抿著嘴角不說話,因為他知道現在自己只會蹦出一些不合時宜的得罪人的評論,但誰讓AFI的撥款都在莉莉手里,他只能暫時閉麥。m.</br> 于是他打量著四周,試圖轉移注意力。</br> Emm,侍應生沒有把吧臺所有馬克杯的手柄擺整齊,有點兒不順眼。</br> Emmm,那些黑膠唱片的封套為什么不能按照顏色深淺排列一下?</br> Emmmm,如果正式拍攝的場景安排在這里的話,他們最好提前做一些整理。</br> 突然之間,這游弋的視線停了下來。</br> 他看到一個女孩。</br> 《完美被害人》的劇本上寫到:探員本特利在校外的咖啡館約見了艾瑞絲.比克爾,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本特利對這個女大學生有所懷疑,她看起來很無害,有一種讓人眼前一亮但并不驚艷的美,與周圍的人大有不同。</br> 除了編劇兼導演本人,整個劇組沒人能明白他想要什么樣的女主角,因為這些形容太虛幻了,對他們來說美人就是美人,甜心女孩或者性感尤物,總是非常惹人眼球的。</br> 而現在,每一個看過劇本的人都在腦海中浮現出了關于女主角艾瑞絲.比克爾的模樣——</br> 一位真實存在的貧窮貴公主。</br> 她柔順的金發相當隨意地綁成低馬尾,露出一張青春洋溢的面孔,穿很常見的白襯衫和牛仔褲,襯衫的質感一般,但很平整和干凈,下擺束進褲子里,以一根細皮帶勾勒出曲線。</br> 這一切顯得她非常年輕而富有朝氣,并且氣質溫和、魅力十足。</br> 明明不是頂尖的那種震撼性美貌,但就是令人移不開眼。</br> “艾瑞絲”走近眾人。</br> 她身邊那位女士出聲道:“你好,懷特小姐,我是瑪莎.米勒,這位是我的客戶喬茜.霍頓,我們約好了試鏡。”</br> 歐內斯特看了莉莉一眼,后者連忙找了一下備忘錄,然后解釋:“找到了。喬茜.霍頓,CAA的新人,她原本是最后一個。而且她才十六歲,其實不是非常符合我們的要求。”</br> 他們要求來試鏡的是二十五歲左右的白人女性,身高在五英尺五左右,體型苗條,不能有大面積的紋身,具備一定的表演能力。</br> 確切地說,喬茜就是被大公司臨時塞進來積累經驗和碰碰運氣的新人。</br> 雖然白種人的女性都很早熟,但十六歲的喬茜顯然有些過于稚嫩,尤其是她在演員簡歷上的那張照片,清純的氣質是很到位,但她看上去過于青澀,并不具備那種成年人的眼神,還有將男人玩弄于股掌間的吸引力。</br> 而杰西卡.古德雖然表演有些糟糕,眼神就很魅惑,身材更是性感火辣。</br> 那才是適合的女主角。</br> 更別提喬茜.霍頓只拍過一支廣告,履歷幾乎是一片空白。</br> 莉莉說完之后有意看了看面前這個與簡歷照片有些出入的少女,以及她的經紀人。</br> 然而這兩人好像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陷阱,臉上的表情幾乎是一個模版復刻的,不變的讓人討厭。</br> “準備讓她試鏡,莉莉.懷特,別讓我說第二遍。”作為導演的歐內斯特恢復面無表情,公式化地說:“喬茜.霍頓是嗎?我只給你十五分鐘的表演時間,三次NG。”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