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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14 畫符

    羅玉靜從前用誅邪劍, 都是將它當做刀隨便劈砍,誅邪劍,毫無作為劍, 并且是作為一柄靈氣寶劍的尊嚴。
    苦生教她,便是教她用劍, 御劍術配著輕身的功夫, 練好了和一兩個大漢周旋不在話下。
    “能御劍飛行嗎?”羅玉靜問。
    苦生答:“再修煉兩百年。”
    羅玉靜:“……”
    他教的御劍術,通俗來說,更像是召劍術, 隔著一段距離念咒, 能讓飛劍飛到手中。
    羅玉靜遲疑道:“可是, 我不用念咒,短距離內只要喊誅邪劍, 它也會飛過來的,畢竟是靈劍。”
    苦生不信:“怎么可能。”
    羅玉靜當場為他表演,走出去三米距離回頭喊:“誅邪劍!”
    插在一邊的誅邪劍瞬間出鞘飛來, 被她接住。
    見到這一幕的苦生抓著自己的頭發:“怎么可能,我不用御劍術, 它根本不聽我的!”
    他氣急敗壞, 對著她和誅邪劍大喊可惡。
    羅玉靜:“人和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
    從此, 誅邪劍就由羅玉靜拿著, 她每日將劍擦得干干凈凈, 還配上一個白色劍穗。平日練劍, 誅邪劍也很慈愛隨和地讓她用,與之相比,苦生從前可謂是養子待遇。蹲在一邊將可惡翻來覆去念叨了八百遍。
    不過苦生這御劍術還是有用的,可以控制誅邪劍遠距離與人纏斗, 由近戰變作遠攻。缺點便是要看得見敵人才好指揮,若看不見便如盲人打架。
    為了練習,羅玉靜從苦生背上下來,自己行走。苦生常不走尋常路,什么峭壁山崖、什么茂密森林,尋常牛馬騾子不好走的地方,沒有路的地方,他都照走不誤。可對羅玉靜來說,路途艱險,行走吃力,苦生為了等她,趕路的速度慢下來許多。
    若是從前,他大概要對著緩慢的速度暴躁煩惱,但如今他對此一聲不吭。羅玉靜若走得慢,他便在一旁等著——倒不是他脾氣突然變好,而是他一旦顯露出暴躁的情緒,羅玉靜就要求燃安魂香。
    “看到你暴躁,我也想暴躁。”羅玉靜此話一出,苦生只好抓著頭發遮著自己的臉,拼命忍著,連喊可惡的聲音也沒有從前那么中氣十足。
    如此一日不停地走著,羅玉靜到晚上休息時,腳上盡是水泡紅腫。苦生湊近一看,嚇了一跳:“怎么不與我說!”
    羅玉靜:“我可以忍。”
    身體上的痛,對她來說,比心理上的痛更容易忍受。便是如這般近乎自虐的行為,會讓她覺得好受一些。一旦陷入糟糕的情緒,她就發狠地練劍、狂奔。
    苦生擰眉畫符,給她貼在腳上,隔日又讓她坐著背后的藤椅,帶著她走一天,等到好些了,再放她下來自己走。
    習慣這樣行走的速度之后,羅玉靜感覺身體都輕了不少。
    待到再遇到那種越不過去的溝壑,苦生用手托著她的腳,輕輕將她往前送上一送,羅玉靜便如同乘著風輕飄飄躍到另一邊。
    便是翻.墻,也不需要苦生或是墻邊樹木的幫助,輕車熟路翻上去。
    黃昏時路過一個縣,縣內不知是什么節日,搭了戲臺表演,簡陋的草臺子上熱熱鬧鬧紅紅綠綠,敲鑼打鼓彈琵琶。臺下的人們擠作一團,大人小孩還夾雜著一些精怪。
    見了這場面,羅玉靜不愿意走,說要看上一場,跳到戲臺不遠處一棵樹上坐下。苦生一聲兩聲喚她不下來,無奈只得也跳到她身旁的枝椏上,一起看著這一場不知演什么的戲。
    羅玉靜往臺上看得出神,不像是在看戲,而是在回憶。
    “我小時候,好像家附近也有戲班子搭臺唱戲。”演的什么不記得了,只記得那種熱鬧,那種親人都在身旁緊緊牽著她手的安全感。
    她不自覺看向旁邊苦生的手,他正在不自覺撓著腳邊的樹干,手上有鐵指套,撓的人家樹皮上都出現了幾道印子。
    羅玉靜忽然抓住他的手。
    苦生的身體往另一側傾斜:“做什么!”
    羅玉靜說:“給我牽一下。”
    眼睛繼續看臺上的戲,心里卻想:涼冰冰的,和記憶里溫暖的手掌不一樣。但是,天氣快要熱了,這樣抓著也不難受。
    她漫無邊際地出神,手上松松地牽著那只涼涼的手。想的太出神,一不注意身體一滑險些從樹干上掉下去。那瞬間,被她握住的那只手迅速抓緊她,將她拉了上來。
    不只是在她要摔下樹的時候。
    走在陡峭的山路,腳滑要摔下深澗,這只手輕輕一推就能把她推回去。不管從哪里摔下去,這只手都能拉住她。
    ……真是奇怪,明明以前是一雙想要殺死她的手。
    羅玉靜不愛走夜路,從前一到天黑便要休息,如今偶爾會走一走夜路。
    夜晚最容易遇見鬼怪,羅玉靜坐在苦生背上,提一盞燈籠,這燈籠里油燈添了些定風香,不容易搖晃,一旦開始晃動,就代表著周圍出現“妖風”,有些非人的東西來了。
    誅邪劍歸了羅玉靜用,只要不是誅殺厲鬼僵尸,尋常遇到那些攔路作妖的非人之物,苦生大多用符。
    但他其實并不怎么喜歡畫符,嫌麻煩。
    停下來休息時,見他畫符,羅玉靜說:“我也想學畫符。”
    苦生頭也不抬說:“普通人畫的符只是廢紙,不可驅邪殺鬼。”
    羅玉靜說:“我也想學畫符。”
    苦生:“聚氣才可成靈符,你無法聚氣于符。”
    羅玉靜:“想畫符。”
    苦生憤怒地抓一把頭發,把筆讓給她。
    捏著苦生的筆,蘸著苦生調的朱砂墨,拿著他的黃紙,羅玉靜照貓畫虎,照描畫符。畫完一張,果真沒什么用。
    雖然沒什么用,但她這人有幾分倔性,偏要畫,而且好像畫上了癮,常常亂畫打發時間,哪怕被苦生背著走的時候,她有空都要墊一張紙在苦生頭頂畫符。
    本來只是隨意玩耍,誰知這一日,羅玉靜畫出一張符,覺得看上去還不錯,隨手貼在苦生腦袋上。
    只聽滋啦一聲,苦生的幾根頭發冒出一縷青煙,打起卷來。
    羅玉靜:“?”
    苦生:“……”
    “剛才是不是,有反應了?”羅玉靜訝異,隨即露出一個驚喜的神情,搖晃他的肩膀,“你感覺到沒有?”
    見她露出笑容,苦生心道罷了,也不說話,任她高興地又畫了一打符。
    路上又遇到纏著人的邪祟,苦生剛站出去,被羅玉靜拉回去,她期待地說道:“讓我來!”
    苦生抱著胳膊退后,看她險象環生地將符貼到那邪祟身上——若如此,還不如直接拔出誅邪劍給那東西一下。
    符是相同的符,羅玉靜不曾想換做一只不怎么厲害的普通邪祟,威力竟如此大,符被燒成灰的同時,那邪祟也化作青煙消散。
    “這符……這么厲害嗎?”羅玉靜拿著符看苦生,又朝他頭發上貼了一張,見青煙過后,他的一縷頭發打卷。
    捏著自己打卷的頭發,苦生問:“你是想超度我?”
    羅玉靜再也沒敢往他身上貼符,怕自己萬一當真是個天縱奇才,畫符厲害,一不小心把他消滅了。
    經過幾次試驗,羅玉靜發現自己的符當真是有用的,哪怕拿那些厲害的鬼物沒辦法,對付一些小精怪邪祟完全不成問題。
    炎炎烈日下,她們停在一處綠蔭下休息,羅玉靜捏著筆畫符,對身旁的苦生說道:“你之前還說我畫的符沒用呢,明明就有用。”
    樹蔭下還坐著一位頭發花白,身穿深藍色道袍,風塵仆仆的老道,他突然插話道:“普通人哪怕照著符畫的一絲不差,確實也是無用的。想讓符成為可用的靈符,若非自身修為到了可以聚氣,便是從鬼神處借氣。”
    “這位姑娘……”老道瞧著羅玉靜,笑瞇瞇地說,“你能畫出靈符,乃是有鬼神借氣。”
    羅玉靜不清楚,追問:“什么鬼神借氣?”
    苦生將手指在石頭上叮叮當當敲了敲,那老道哈哈一笑,過來喊道:“苦生師叔,又是九年不見了,近來可還好?”
    “如你所見,一如從前。”苦生回答道。
    老道說:“哈哈哈,從前可未曾見過苦生師叔身邊有什么人,這怎么叫‘一如從前’。”
    老道名延同,是白鶴觀弟子,苦生的師侄之一。苦生在外游歷斬殺厲鬼,每九年便有一位白鶴觀弟子下山,來為他加固封印,從前還是他的師兄師弟,后來成了師侄。
    加固封印,同時也身負監督之責。若他心性有變,濫殺無辜,白鶴觀弟子有責拼盡性命將他誅殺。
    山間野廟,渺無人跡。苦生脫去上衣,坐在蒲團上,讓師侄為他加上封印。
    他脫去衣服后,胸膛與后背以及手臂上,都是紅色的符文,深深印進皮膚,那些紅色正在脫落,變得斑駁黯淡。乍一看去,他整個人充滿一股邪氣,有些可怖。
    羅玉靜第一次看見他衣服下面的身體,原來是這個模樣。她本來在一邊等著,忽然起身走過去。苦生垂著頭,見她走過來,一伸手說:“褲子也一起脫了吧。”
    苦生:“……”
    正準備封印事宜,悄悄聽著這邊動靜的延同老道:“……”
    羅玉靜說:“反正要脫,一起給我幫你洗洗。我說實話,我真的受不了你不洗衣服了。”
    拿著衣服到外面的溪澗去清洗,延同老道展開自己的包袱,拿出畫好的封印,貼在苦生背上,無聲描畫,片刻后符紙自燃,一道鮮紅的符咒如同被烙印燙進皮肉,甚至閃爍著一種燒灼中的金紅色。
    烙印封印十分痛苦,但如這般的符咒,一次性要在身上烙印九十九道。
    苦生閉著眼睛,聽到外面隱隱約約的洗衣聲。
    “苦生師叔,你可是想收外面那姑娘做弟子?”延同老道問。
    苦生:“不是。”
    延同老道奇怪:“若不是,師叔怎么借氣給她畫符?師叔雖然與鬼神無異,但這借氣也不是尋常關系能借得到的。”
    苦生不回答,抬手擺了擺,示意此事不提。
    還能為什么,她一直學不會畫符,很不開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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