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每位居住者只要看到外鄉人對眼前美麗的城市景色產生動容,心中便會生出一股不講理的自豪感來。
自己所居住的城市是如此美麗、如此讓人向往。
被這種自豪感沖昏頭腦的瓦尼塔斯在一瞬間覺得被巴黎景色所吸引的諾艾甚是可愛,于是就愚蠢地放松了警惕。
于是下一秒吸血鬼青年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瓦尼塔斯忍無可忍地把他從圍觀的小孩堆里扯了出來。吸血鬼醫生第無數次試圖引導諾艾不要再被路邊的事物吸過去了,乖乖給他去瓦倫丁畫廊見異界領主。
然而,這終究是徒勞。
花都固然不像它所吹噓的那般如夢似幻,但這里確實有它的獨特之處。
而且對于此前一直住在亞威隆尼森林中的諾艾來說,就連街角的臘腸狗氣球都是致命的誘惑,大街小巷滿是都是說著“快來和我玩吧”的惡魔。
紫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吸血鬼驚人的動態視力被不留余力地用在觀光和尋找新事物上。
“哇。”
諾艾非常自然地遠離了在前面領路的瓦尼塔斯,向吸引他的角落走去。
街頭畫家和書攤占據了橋的一邊,業余樂隊的少年歡快地吹奏著小號,動物玩偶被手藝人大咧咧地擺在架子上。
諾艾走走停停,終于來到了原定的目的地。
“哎呀,這位老爺有什么想看的嗎。”
你收起圓頂硬禮帽,原本正在拉手風琴的小熊也伴隨著彩色的飄帶和星星消失在了禮帽中。
原本正興致勃勃觀看的小孩打量起了諾艾,好像是認為是他的到來讓小熊退場了,而諾艾毫不介意這種目光,蹲在了他的身旁。
“我嗎?”
“嗯。”
你半屈著膝蓋,等待這位吸血鬼的回答。
“那就兔子吧。”
你再把禮帽向上一翻,一只棕色的兔子伴隨著雛菊和蝴蝶結跳了出來。
它輕輕地落在地上,紫色的眼睛轉動著,棕色的皮毛看上去很柔軟,但滑稽的是這兔子的半張臉以及耳朵的毛色都是純白。
很眼熟的配色。
“啊!這是我嗎?”
諾艾恍然大悟。
“誰知道呢,要不問問它?”
然而諾艾試圖把手伸向兔子時,它卻非常抗拒地跳了起來,還試圖咬他一口。
諾艾懵懵地把手伸了回來,臉上掛著困惑的表情,你看著他這幅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
要知道當初從但丁那知道這個消息可是嚇死你了,剛下飛空船就被告知有個和瓦尼塔斯同登一班風空船,還在牢房里二人獨處的吸血鬼。
害得你連忙趕來探查敵情,還以為是哪里跑出來的小妖精,果然是你多想了。
“呀,客人你簡直和兔子一樣可愛。”
“?謝謝。”
你愉快地拍了拍手,于是兔子從禮帽中翻出了它的小提琴。
細長的紅毯衍生而來。拿著大提琴的鴿子、拖著尤克里里的豬以及剛才的小熊走了出來,它們站好位置,開始演奏,粉色的小花不斷飄落。
在不成器的交響樂的伴奏下,你向吸血鬼搭話。
“我的名字是阿佩倫斯·挪,你呢?”
“我叫諾艾。”
“姓氏呢?不方便說的話也沒關系。”
“阿爾希溫斯特。”
“是這樣啊,阿爾希溫斯特,嗯……嗯?”
能通過吸血來讀取他人記憶的家族,被稱為【曝血之牙】的阿爾希溫斯特家。
在此前的洛澤爾省之行中你無數次渴望自己有這個能力,要是有你也不會那么麻煩,以至于沒來得及和瓦尼塔斯登上同一班飛空船。
而現在他就在你的眼前,你可以盡情觀賞他的構成式了。
有那么一瞬間你覺得諾艾是瓦尼塔斯給你的禮物,親愛的小瓦尼得知了你內心的愿望與憂郁便把你需要的東西帶到了你眼前。
雖然你是為了探查所謂【狐貍精】才在后面跟蹤的,但這點邏輯沖突無傷大雅……
你甩了甩腦袋,把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和溢出的粉紅泡泡扔了出去。
“你喜歡拉小提琴的兔子嗎?”
“嗯,說不好,但很厲害。”
瓦尼塔斯,謝謝你的禮物,他就和但丁一樣好玩。
你忍不住蹲了下來,那是用一根彩色毛線結成的繩套,你的手指靈活地穿插在其中。
“諾艾,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我不知道。”
本來被忽視的小孩見現在是他該發揮作用的場合,連忙露出了純真的笑容說道:“不會吧,你不知道怎么玩翻花繩嗎?”
諾艾誠實地搖了搖頭,小孩在內心啐了一口卑鄙的大人,但還是任勞任怨地解釋起翻花繩的玩法,講得諾艾那是蠢蠢欲動直沖云霄。
流動的術式在眸中隱去,構成式觀察完畢后,你以慈愛且復雜的目光注視著眼前淳樸的吸血鬼。
你從小孩手中接過繩套,將其編成了另一種花樣,并示意諾艾接過去。
“來吧諾艾,現在該是展現你聰明才智的時候了。”
這下該怎么辦啊。
專注于繩套的諾艾并未注意到動物樂隊一個接一個跳回了禮帽,你將其在空中一拋,動物玩偶和禮帽都回到了它原來該待的小攤上。
“再見了,米哈伊爾。”
你揉了揉男孩的腦袋,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嗯,下次也要一起玩哦,大姐姐。”
諾艾皺起眉頭,仍然苦惱于如何翻出新的花樣,但最終還是認輸了。
“我不理解——啊。”
另外兩人都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到哪里去了?
諾艾站起來,手仍然撐著進行到一半的翻花繩,他試圖走到橋邊眺望四周,然而命運的領子卻被瓦尼塔斯無情地抓住了。
“啊,翻花繩……”
“你給我滾去和異界領主翻花繩吧!”
諾艾依舊在錯誤的道路上滾滾前進,瓦尼塔斯只能在街頭小丑和各類藝人的注視把這塊巨石搬回去。
“這就是——瓦倫丁畫廊。”
“……瓦尼塔斯,怎么累成那樣了。”
正在喘氣的瓦尼塔斯不由得感到一陣怒火攻心:“也不知道是哪個家伙,我一移開視線就馬上消失不見了…!”
諾艾毫無自覺地看向四周:“在這里有設法釋放我們的吸血鬼?”
瓦尼塔斯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來回答對方的問題。
“是的,過去的戰爭結束后,吸血鬼們被禁止吸食人血,它們大部分都消失在了【境界】的對面處。”
“但是即便如此,選擇繼續生活在人類世界的吸血鬼仍不在少數。”
一如時針與分針,兩個種族之間始終在蠢蠢欲動、互相獵殺,無論何時你都能在街道上看到溢散的危險。獵人的武器刺向對方脆弱的眼球,而吸血鬼則露出他的尖牙利嘴。
那日,你前往洛澤爾省,他去往埃羅省。
在那里,瓦尼塔斯看到了十九世紀的硝煙。
那硝煙來自戰爭的殘留,亦或者是新戰爭的前奏。
*
你有什么事情瞞著他。
對于瓦尼塔斯,你一向都是知無不言拼命聊天,多虧你瓦尼塔斯才能時常體會到那些一聊天就坐一個下午的名媛們的生活是多么枯燥乏味。
而每當你想對他做一些惡作劇或者壞事,最近幾天就會安靜下來,去專心準備那些“驚喜”。
長期的相處讓他在空閑中總是忍不住會將目光投向你,雖然不想承認,但瓦尼塔斯確實很了解你。
所以他知道,你主動請纓去洛澤爾省是因為那里危險。
于是就鬧別扭了。
然而這蠢貨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還寫什么【巴黎見】——
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怒氣涌上胸口,滿裝咖啡的紙杯微微溢出,那醇香的液體掉下來,暈染在襯衫上。
充斥著視網膜的亮色。
然而,攻擊并沒有洞穿胸口。
在吸血鬼觸碰到他之前就已然消散,不可見的防御將這位將威脅到他性命的吸血鬼的【真名】像翻花繩一樣不斷翻轉,最后【真名】承受不住這種翻轉,在那一瞬間便消失殆盡,回歸了無邊的混沌。
這是你給他的保護(詛咒),他很清楚。
……你知道他會遭遇危險,而你又去了更危險的地方。
瓦尼塔斯不禁咬牙切齒,盡力在逃亡的過程中把關于你的所有煩心事扔進空中。
剛剛想要殺他的吸血鬼是監視埃羅省吸血鬼行動的【異界領主】的人,要不是他手上有【瓦尼塔斯之書】,而且這位【異界領主】還很騷包地喜歡在自己的仆人小臂上搞刺青,他還真是想不到。
而被殺死的切利亞女士的小臂被撕爛了,根本看不出上面究竟有什么,但這點就足矣讓瓦尼塔斯把“患者是這位【異界領主】的仆人”的可能性考慮進去。
自然,這位【異界領主】很擅長擺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當地的情報販子也查不到什么,只有一些根本無所謂的蛛絲馬跡。
她小時候被吸血鬼襲擊,也因此被打下了所有印,當時救患者的應該不是獵人,而是因為那段時間“恰好”接手洛澤爾省,如今管轄埃羅省的【異界領主】直接或間接救下的。
接下來的情節應該是患者心存感激,于是自愿成為了他的仆人。
也有可能是被恐怖手段脅迫的,但是成為的過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結論——【異界領主】需要一個人類下屬。
用來做什么?
做打響第一槍的祭品。
為什么企圖殺他?
因為覺得他會妨礙打響第二槍。
但他們是為了什么獻上祭品,說到底患者切利亞是第一個死在這點上的人嗎?
瓦尼塔斯在這些問題之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縷硝煙,那應該來自萬能解【戰爭】,但是除此之外他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謎團越積越多,本來站在自己身后的偵探助手卻調到了謎團中心,你對他隱瞞的是什么?你在洛澤爾省正在發生什么?他此前遭遇的危險又意味著什么?
情報不足,不可解。
“令人火大。”
于是瓦尼塔斯丟到了裝滿咖啡的紙杯,率先與其他患者相約,登上了飛空船。
【巴黎見】
“誰要和你‘再見’啊。”
他這么說著,混雜著自我厭惡。
宛如一場國際象棋的比賽,你與旗鼓相當的對手博弈,而瓦尼塔斯站在最末尾,隔著人群看你,但你這次沒有看他。
因為自己既不是棋子、也不是棋手,在這場博弈里自己不被允許入圍。
再次踩上巴黎的土地,瓦尼塔斯盡量把這些變扭的思緒甩出腦袋。
現在他要打開那上鎖的門,而這門后會是真相、謎團還是新的棋盤呢,瓦尼塔斯一概不知。不管是哪個,先來個下馬威吧。
畢竟門鎖的術式很簡單。
門被打開,忠實的仆人露出尖牙利爪,十字交叉抵上咽喉,瓦尼塔斯有些驚訝于自己好像下一秒就會被送上斷頭臺的氣氛。
“別動,無禮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