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那時所交付的紐扣里側，雕刻著“NO.128”的字樣。
看到編碼時的感情仿佛還洶涌在心頭，讓人動彈不得’近乎窒息。
沒有強烈的復仇愿望，因為那是已經久遠的苦難，沉淀在麻木之心下的石子。
但是仍然會恐懼，仍然會痛苦，仍然會因此咬牙切齒。
名叫莫洛的瘋狂男人是因為過于沉迷吸血鬼研究而遭遇流放的人類，在看到這串數字，也就是作品編碼時，瓦尼塔斯已經明白了犯人是誰。
“所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這枚紐扣應該只在但丁他們手上有而已。”
“……我當然不知道。”
“我還沒問你知道什么呢。”
你自覺地閉嘴，等待瓦尼塔斯收斂了他的捉弄之意，開始語氣冷淡地慢慢梳理事件：“那家伙雖然曾經被獵人放逐，但如今還在地下的可能性很高。”
“啊——我明白了，阿佩倫斯，多·謝你的紀念日禮物。”
“不是這樣的。”
你開口回答他，語氣既不焦躁也不惱怒，但這反而惹怒了瓦尼塔斯。他的表情和語氣如常，但卻吐露這仿佛舞臺劇般一氣呵成的臺詞，他似乎總是喜歡借這種平靜扎人的語氣把人推遠。
“不是什么樣？你把紐扣交給但丁，再讓他們把我引到這里。我還真要感謝你給我與過去一刀兩斷的機會啊，那我下一步應該干什么，拿著你送的刀去殺了莫洛，然后接受你的夸獎與安慰？別開玩笑了——”
“不是這樣的，瓦尼塔斯。”
你想與他額頭抵額頭，但是現在的體型并不允許你做這樣的動作。
你坐在他的肩膀上，安撫般摸摸他的后頸，那平靜到令人不安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波動，瓦尼塔斯的臉上帶了一絲遮掩般的不耐煩。
“那你說啊。”
“我對莫洛沒有什么想法，畢竟我和他毫無關系，”你故意以這種冷漠到無情的態度分割二人，好讓瓦尼塔斯暫時如愿，“知道也只是知道而已，一個人類的存亡對我來說無關緊要。紀念日禮物是其他的東西，既然你這么心急，今天晚上就送給你吧。”
“我不需要。”
“但是我想送給你。”
那雙藍眸中閃過一瞬的無措，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像是你過于渴望他的回應而產生的錯覺般。在短暫的沉默后，瓦尼塔斯站起身，有些不自在扯了扯領子。
“那么也該去找諾了，放著那個腦子不好的吸血鬼在獵人的大本營亂晃可不行。”
“嗯，”你說，“之前你們在地下墓穴，啊是那個旅游景點的時候，我給他設下了追蹤術式，走吧。”
“你說謊，”瓦尼塔斯輕快地挑眉，一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態度，“那個時候他身上的術式并沒有變化，究竟是什么時候？”
你老實地說出真話：“假面舞會時。”
瓦尼塔斯毫不留情地罵道：“你這變·態·跟·蹤·狂。”
“嗯，”你從咽喉深處嘆了口氣，像是承認，“你的跟蹤狂。”
＊
“這是什么啊…自動人偶暴走了嗎？！”
在一片混亂的場面，銳利的蛇腹劍如同湖光掠過，精確地奪取了自動人偶的核心。星碧石沉默地浮動著，散發著微紅的光。
“星碧石發著紅色的光…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反應呢。”
身穿斗篷的獵人被同伴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走來。
“……隊長，那兩個人很奇怪，”獵人不斷地大喘氣，終于恢復了平穩的呼吸，“他們不管怎么說都太了解這個地下迷宮了……！明明是我們在追，回過神來時就已經被繞到背后了。剛感覺到有一道奇怪的光，自動人偶就相繼暴走，連原本不會對獵人啟動的陷阱都啟動了——就好像，我們正在被對方狩獵一樣。”
然而，短暫地占據上方并不意味著輕松，起碼現在諾就因為剛才倒立在天花板上，正扶著墻嘔吐。你拍拍他的肩膀，下方展開術式接住他的嘔吐物，不管怎么說這種情況讓獵人事后拖地太不好了，你作為人的良心過意不去。
在整頓好后，你們再度出發。你坐在從獵人那里搶來的星碧石燈上，被諾艾提著。地下墓穴自然沒有光線，陰暗潮濕，或許是被這樣的氛圍影響，諾開口向你搭話。
“看剛才的情況，瓦尼塔斯之書是可以對機械進行干涉嗎？”
你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似乎在諾面前總是承擔解說的角色，不過你樂意開口：“嗯哼——你說的不完全對呢。書干涉的是讓自動人偶動起來的被稱為“萬能石”的星碧石，那個石頭可以通過某種外部進行干涉的方法將‘性質’朝著任意方向進行改變。通俗來說，就是改寫了‘式’。”
“改寫了式……”
瓦尼塔斯走在前頭，黑發一點一點地搖曳著，即便正在被討論的對象是自己也不曾回頭看過。短時間內只有柔和的女聲在回蕩，仿佛屋檐上落下的剔透雨珠。
“那么諾，你猜猜看瓦尼塔斯是怎么做到的？”
“對星碧石進行了干涉？”
“沒錯，”你點點頭，“星碧石是會因世界式的改寫而改變自身性質的礦物，也就是說那種石頭與吸血鬼一樣，持有連接世界式的管道，順帶一提，通過那個管道對星碧石進行干涉和治療被詛咒者是差不多的方法。”
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
一行人又墮入了漆黑的沉默，只有燈隨著腳步搖晃時發出的細微聲響。諾看著前方瓦尼塔斯不曾停下腳步的身影，短暫地失神。
——我還想知道，更多其他的事。
為什么瓦尼塔斯會對這個地下迷宮熟悉到可以愚弄獵人的程度。
那個叫做莫洛的男人的目的是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
你悄悄張開了謝絕偷聽的術式，壓低聲音問道。
“諾，你還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嗎？”
“不，我……”
“想知道關于瓦尼塔斯的事？”
心思被說個正著的吸血鬼慚愧地低下了頭，他感覺恍然之間仿佛回到了在森林里和老師共處的日子：“嗯，但是——”
你狡黠地沖他眨眨眼睛，“不要擔心，他聽不到。快告訴我吧，你想知道什么？”
在短暫的斟酌之后，諾開口說出了自己的疑問。你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盡可能以簡潔的語言為他解惑。
“他的父母被吸血鬼殺死了。”
“唉？”
始料未及的開場白，讓諾愣住了。但你知曉他的大腦尚在傾聽，便接著說了下去。
“獵人將他從吸血鬼手上救了出來，然后教會開始教育他成為獵人。但是在中途被莫洛盯上，于是成為了他的研究對象之一。”
簡短的話語，但卻是最為有力的刀刃。
諾無法開口說話，他捂著自己的額頭，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感情。最終，像是為了求證一般，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
“他不憎恨吸血鬼嗎……”
“這個問題我就無法回答你了，諾，你得自己去問他。”
你聳了聳肩，語氣如常。
那雙紫色的瞳眸帶著迷茫看向你。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事？”
“因為就算我現在不告訴你，為了行事方便，哪怕你不問，瓦尼塔斯也會主動說的，”你看向那張不太擅長隱藏情緒臉，“讓他自己說的話，不如由我提前告訴你，就是這樣。”
不管是誰，撕裂傷口都是會疼的。喊不疼的人只是對于痛苦麻木了而已，但即便如此，被撕裂的傷口也終究會扯開新的傷痕。
更何況瓦尼塔斯的心并沒有麻木到死去，他會像訴說第三者一樣訴說自己的故事，這就是尚能感到疼痛的證明。因為痛苦不堪，所以想逃避，讓自己從悲慘的故事中抽身，讓現在的自己變成只是旁觀的第三者。
已經喪失了復仇的激起，但是那些傷痛已經變成了心里最深處無法忘懷的事，永遠不會消失，所以在無數個深夜，因此難眠。
諾從腦海深處擠出了聲音，之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語氣變得正常起來。
“謝……謝。”
“不，”你微笑著說，“——應該是我要謝謝你才對。”
“為什么這么說？”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要你自己去找。”
術式伴隨著輕笑融化，你聽見鞋跟踩在地上響起的細微而悅耳的聲音，而在下個瞬間，這個聲音停了下來，破壞了一如既往的節奏。
瓦尼塔斯比你和諾都走的快得多，又因為剛才在談話，你和諾遠遠墜在他的后面。他此時停下來，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終于結束你冗長的授課了？冒牌教師。”
諾的腳步加快，為了追上瓦尼塔斯，走在他的旁邊。燈身搖晃著，你看向他，露出發自真心的笑顏。
“嗯，結束了。”
“既然結束了就快走吧，”瓦尼塔斯再度轉身，仿佛永不停歇的腳步編織出讓你癡迷的樂曲，“獵人可不會等你聊天。”
他的話語飄散在黑暗中，就像什么都不知道的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