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您可算回來了!嗚嗚,想死我了!這些日子在西疆可吃苦了?怎么瘦了這么多!嗚嗚……”
趙麒剛剛從下了馬車,還為站定,翠兒就已經撲到他身上哭成了淚人。一手還在他胳膊上捏來捏去,“老爺您看您這胳膊,瘦成什么樣兒了!嗚嗚……”
趙麒揉了揉眉心,看她哭得花容失色,卻是沒忍心責怪她,只安慰似的在她腦袋上拍了拍,道,“行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本相死了呢。”
翠兒一聽“死”字哭得更慘,道,“老爺!您莫要提死了,翠兒都夢見好幾回了。老爺您在西疆被那賊人害死,真是嚇死我了!”
“……”
王福見狀連忙走上前去扯開翠兒,心想這丫頭真是不要命了,也不知后面還要說些什么,忙打斷了她,道,“翠兒,趙府門前莫要放肆了,讓老爺先入府休息,如此長途跋涉,定是累壞了。”
翠兒這才抽了抽鼻子,“哦”了一聲,幫趙麒拎著包袱,又道,“老爺,這一行肯定是吃盡了苦頭。翠兒方才給您做了些好吃的,可要好生補補,一會兒我再叫人給您燉些燕窩粥……少爺剛才還在這兒呢,也不知道現在去哪兒了。真是奇怪……”
一路聽著翠兒的碎碎念,趙麒也不覺得煩,心中暗道,終于是回家了。這些年不見,也不知小豆兒怎么樣。
剛剛在客廳中坐定,就聽門外王福喊道,“少爺,您來啦!老爺正等著呢!”
話音剛落,就見趙竇從門外沖了進來。年歲長了一些,臉上稚嫩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橫眉劍目颯爽英氣,個子也長了不少,再過些日子都要超過趙麒了。
多年未見,趙竇幾乎有些不肯相信面前人就是趙麒,只愣愣地望著,許久才道,“剛才就聽他們說鎮西大軍從西疆回來了,在門口等了好一陣子也不見人影……”
趙麒笑道,“總是要先面見圣上的。這不回來了嗎?”
“爹……”趙竇眼眶一紅,登時落了淚,哽咽道,“您吃苦了!”
趙麒輕輕一笑,朝他招手,道,“來,過來給我仔細瞧瞧。這一晃眼怎么長這么大了?”
趙竇連忙走過去,坐到他的身側,衣袖隨意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又道,“爹,小敏正候在門外,她膽子小,不敢進來見你。”
說的自然是陸敏,看來這些年相處,這兩個孩子倒是情深意切。趙麒深感欣慰,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這孩子!福叔,快將陸家小姐帶進來。”
福叔“哎”了一聲,連忙退出門外,在門口交代了幾句。原來這陸敏的的確確是一直藏在門外不敢進來。也不知王福是怎么說的,那陸敏仍是不愿進門,只膽戰心驚地從角落探出一顆腦袋,悄悄地打量了屋內一番,最后把那烏溜溜的眼珠子直直地盯著趙麒。
趙麒心中暗覺好笑,朝她招手,“進來吧。”
陸敏又看了一會兒,許久才縮回腦袋,在王福的幾番催促下進了屋。這陸敏比趙竇小兩歲,過了年也才十四出頭,看起來個子也不大,更顯得年幼。
按照之前與王征定下的兩家親事,今年趙竇生辰,就將兩人的婚事給辦了。雖然陸敏年紀不大,不過兩人感情算是深厚,想來成了親也不會出什么岔子。
按理說,陸敏見到趙麒是要行禮的,不過她似乎是沒反應過來,傻愣愣地站著也不說話。趙麒不以為意,頗為滿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點點頭,道,“這孩子不錯。”
“謝……謝謝爹爹夸獎。”陸敏一聽趙麒夸獎,緊張地垂著頭不知所措。
趙麒挑了挑眉,這陸敏還未嫁入趙府,就先稱呼了他“爹爹”,此情此景倒是有些像當年王曼曼,還未嫁給他,就喚他“相公”。
這么一想,趙麒難免心生了一些憐惜之意,溫和道,“不必拘禮了,都是一家人。坐下吧。”
“嗯!”陸敏一聽到不用拘禮,大松了一口氣,連忙坐到趙竇身側,低著頭沒再說話。
趙竇擔心陸敏沖撞,惹得趙麒心生不快,連忙道,“爹,小敏就是這個性子,并非不識禮數。您別責怪她。”
趙麒一笑,心想這趙竇還沒娶親呢,胳膊肘子就已經拐出去了。“行了,知道你心疼,爹哪敢責怪她。”又道,“這次回來倉促,也沒準備什么見面禮。”
“爹,準備那些物什做什么?”趙竇道。
趙麒瞥了他一眼,朝王福說道,“福叔,你將我房里柜子里側的盒子拿過來。”
王福道了聲“是”,連忙退下去辦。
不理會趙竇,趙麒又說,“原本這事兒應該是由你娘來辦的,現在也只能由我代辦了。”
趙竇抓了抓頭發,道,“勞煩爹費心了。”
沒一會兒,王福將盒子拿了過來,徑直遞給陸敏,“少夫人。”
陸敏先是一愣,連忙抬頭去看趙竇,求救似的。趙竇點點頭,說道,“收下吧。”
陸敏這才接到手里,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見里面是一對古舊的翡翠玉鐲。
趙麒道,“這鐲子是你祖母的嫁妝,一代一代傳下來的,以后還要再傳給你們的孩子。務必好好保管,可知道了?”
陸敏連忙道,“謝謝爹爹,我一定會保管妥當的!”
趙麒點點頭,道,“行了,小豆兒,一會兒賀尚書怕是要過來,你們先下去吧。”
果不其然,不出半個時辰,賀祥云就來了,還順帶著把劉長卿也領了過來。趙麒先是奇怪為何他們兩個是一起來的,轉念一想,恐怕還是因為之前閆升彈劾他二人來往過密一事,劉長卿為了避嫌,竟把賀祥云也拉了過來。
趙麒勾唇一笑,墨色的眸子看向劉長卿露出了然的意思來。劉長卿也朝他彎起眼睛笑了一下,熟門熟路地摸到他身邊的椅子就坐下了。
賀祥云早就對兩人關系有所察覺,也見怪不怪,也自尋了一個椅子坐下,朝趙麒說道,“趙相,數年不見,愈發風姿灑然了!”
趙麒一笑,道,“賀大人,奉承話就不用說了。”又朝著劉長卿說道,“長卿,我與賀大人還有要事,你先去我房里坐會兒?”
劉長卿蹙起眉,手指悄悄地勾著他的衣袖,道,“有什么事不能讓我知道的?我也可以幫你。”
“趙相,此事我早已經和劉上卿說了,況且劉上卿是咱們這邊的人,也無需避諱。”賀祥云道。
趙麒點點頭,并未多言,問道,“這么說來,張貫私底下的確有動作?”
賀祥云看了看四周,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些年張貫明面上與那閆升相互爭斗,私底下卻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我派人潛入張貫府中去打探了一番,他府上后院戒備森嚴,守衛滴水不漏,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猜,他要么是在“養虎”,要么是打造兵器。恐怕不出趙相所料,等到時機成熟,這張貫必反。”
趙麒點點頭,上一輩子這張貫的確是反了,其中不乏趙麒暗地推波助瀾,加上那張貫因次子張元被處死一事,心生不滿,才貿然舉兵造反。如今情況不同,這張貫準備了這么久,做事滴水不漏,絲毫證據也無,貿然捉拿自不妥當,但等到他養精蓄銳,恐怕更不好處理。
“賀大人,你手上沒有絲毫證據?”趙麒問。
賀祥云搖搖頭,道,“我派去的人都沒了消息,恐怕是打草驚蛇,張貫已經有所防范。張貫陰險狡詐,現在去找證據恐怕更是難上加難。”
趙麒思索片刻,朝賀祥云道,“此事還須從長計議,等過些時日我手下的密探將消息傳過來再做定奪也不遲。”話題一轉,又道,“這些年你在京城,可知皇上與哪位妃嬪走得近?”
賀祥云沒明白他的意思,問,“這與此事有何聯系?”
趙麒還沒開口呢,莫名聞見好大一股醋味,一回過頭便看見劉長卿望著他,委屈地好像在質問他似的。
想也知道他的小心思,趙麒無奈一笑,道,“今日慶功宴上,后宮似乎是有喜訊。如今宮中的妃嬪不過幾個,倘若有孕的是張貫侄女,恐怕事態會對我們不利。若是慧妃倒還好,不過閆升如今與我們也是勢不兩立,對我們接下來的動作多少也有些牽制。”
賀祥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道,“趙相想得長遠,那我們現在應該先對付誰才好?”
劉長卿道,“我看,既然這張貫做事不留證據,我們就給他制造一些證據。方才賀大人所言,既然我們不能貿然潛入張府打探消息,倒不如光明正大進去搜查,總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制造證據?”賀祥云一愣,心想這可不就是栽贓陷害么?眼神又挪到了趙麒身上,問道,“趙相,你看此事該……”
“倒是值得一試。”趙麒道,“那么此事便交給長卿去辦吧。”
劉長卿聞言連忙道,“嗯,此事就交給我吧。”
賀祥云本來還不屑此等招數,來不及說出口,見這兩人“狼狽為奸”已經將事兒給定了下來,只好說道,“如此也好。”
幾人又商討了一陣該當如何“制造證據”,過了半個時辰,才終于將賀祥云送走了。
書房重地,趙麒向來不許下人進來伺候,這賀祥云一走,便只剩下劉長卿和趙麒兩人相對無言。
幾年前,就是在這個地方。趙麒領皇命去西疆,劉長卿前來道別,而后趁著趙麒不注意親了他一口,后來每每想起來都覺得甜蜜。那時候是覺得能與他一起散散步說說話就是天大的恩賜,沒想到現在,趙麒竟然真的接受了他。
劉長卿兀自笑了一會兒,朝趙麒說道,“非鹿,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偷親你了。回去我兩天都沒睡著,吃什么都是香的,好像味道還一直留在嘴里似的。”
“……”趙麒瞥了他一眼,沒理會他,起身從旁側的書架上方取出幾本書來,道,“我記得從哪本書里看見過一些與巫蠱之術有關的,現在也記不清放在哪兒了。你也過來與我一起找找。”
劉長卿“哦”了一聲,起身站到他身側,卻是不著急去找什么書,彎起眼睛朝他笑道,“非鹿,你平日里要是看一些什么低俗下流的閑書,可千萬藏好了,叫我瞧見了多丟面子。”
話音剛落,便看見書架的上面有一副卷軸看起來很眼熟,劉長卿未作多想,伸手將卷軸取了下來,慢慢攤開。只見朦朧山水間,一人背立于山中,頗有蕭瑟之感。山水空白處寫了一首詩。
枝上愁,枝上愁,暗寄情愫柳梢頭。
鷓鴣不知平生怨,瀟瀟風雨滿花樓。
劉長卿垂下眼眸,望著那人,那畫,那詩。出神許久,才道,“非鹿,你還留著……”
趙麒翻著手里的幾本書,隨手丟到一邊,又取出幾本繼續翻閱,看也不看他,淡淡說道,“隨手放在這兒,都忘記了。”
“騙人……”劉長卿輕輕一笑,又道,“除夕年,除夕年,鵠鵲姻緣手難牽。奈何佳人傾國貌,點點韶光金絲線。”
“你這是埋怨我呢?”趙麒問。
“嗯。”劉長卿點點頭,道,“大好的韶光,你偏偏要辜負了。”
趙麒挑挑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這是有備而來?”
其實趙麒本意是問他懷揣著什么心思來的,誰知劉長卿支吾了一會兒,從袖口中掏出一盒藥膏來,遞到他面前,臉頰緋紅,“嗯,都備好了。”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