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諸葛明前來求見,趙麒當時正在看沐建成送過來的花名冊,抬起下巴示意帳外護衛讓他進來。
那諸葛明一進門便是深深一拜,道,“草民諸葛明拜見元帥!”
趙麒合上手中的冊子,道,“諸葛先生不必多禮。”瞧向一旁的侍從,道,“快給諸葛先生取來凳子。”
這諸葛明穿著一身白衫,渾身的書卷氣。趙麒曾經見過他一次,那還是在去年的大年三十晚上,這諸葛明化身一個畫攤老板,揚言若是有人能在他畫上題詞,便送上自己畫作,不收分文。
趙麒想起往事,不由得一笑,道,“沒想到當日街頭上的商販,竟是大名鼎鼎的永樂先生。”
諸葛明笑笑,倒并沒有因為趙麒的身份而生出什么局促來,就與往常一般道,“元帥過譽了,當日草民只道元帥與劉大人品貌端正出口成章,還以為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公子,沒想到一個是狀元郎,一個是家喻戶曉的當朝丞相。草民當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在大人面前班門弄斧了!”
趙麒道,“當日一見甚是倉促,還不知曉諸葛先生姓名,后來才聽長卿說起,原來竟是京城四大才子之首的長樂先生,可見本帥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這一番抬舉話說得諸葛明是心中十分歡喜。他未見趙麒前,心中原是十分驚疑不定。原來這諸葛明雖然空有一身才華,卻不喜與人打交道,對官場仕途更是不愿接觸一分一毫。平日里便時常待在家中詠詩作畫,賞賞花喝喝酒,約上幾個知己好友一起研討文學詩畫。然而,他素來雖然表現得十分喜愛詩詞歌賦,但內心真正最感興趣的還要屬排兵布陣。如今恰逢戰亂之際,國難之危,心中報國之志頓起,又得劉長卿引見,一番才華有了施展之地,諸葛明心中自然是歡喜。現在一聽趙麒言語間似乎對他也是贊許的意思,不由得定下心來。
兩人又說了幾句,趙麒心中有了計量,這諸葛明的確是值得一用的人才,況且如今戰亂,正是需要諳熟兵法的謀士軍師之時。想到這里,趙麒便傳令下去,封諸葛明為大韓軍師,職司帶兵布陣,出謀劃策。
兩軍交戰,影響勝利的因素有很多。元帥固然是帶動士氣的一方面,將士們本身的戰力也很重要,不過,更值得關注的還是兩軍背后出謀獻策的軍師。他們一個錦囊妙計,便可敵得過百萬雄師。
歷史上以少勝多的戰役很多。能做到以少勝多,關鍵之處除了天時地利,便是人和,這方面還是要靠軍師來調控。趙麒對這方面研究不多,自然是全權交給了諸葛明。那諸葛明深知責任重大,連忙跪地領命。
兩人說完話已經是傍晚,往常正是用晚膳的時候,不過將士們還在帳外練兵,一招一式伴隨著震天動地的喊聲,士氣正是驚人。不久前的一場敗仗激得眾人心中憤慨,恨不得面前是廣羅敵軍,長刀□□揮舞著砍斷他們的狗頭。
趙麒站在一旁觀看,也被他們震天的喊聲激得氣血翻涌。
沐建成正在練兵,一見趙麒站在下面,連忙伸手示意將士們停下手上動作。將士們不知所以,紛紛收回手中武器立在地面上,整整齊齊排好了隊伍。
“將士們!”沐建成聲音低沉,在空曠的草原上顯得異常宏闊嘹亮,他喊道,“將士們!廣羅敵軍攻破我屠蘇城!一場大火將城中房屋全部燒毀,殘忍殺害我大韓無辜百姓,此等仇恨怎能不報!如今朝廷已經派來三十萬援軍支援我們,我們應該怎么做!”
一個千夫長大聲喊道,“殺了敵軍報仇雪恨!”
眾將士紛紛舉起手中武器附和道,“殺了敵軍!報仇雪恨!殺了敵軍!報仇雪恨!”
沐建成點點頭,又道,“將士們,如果我們讓敵軍攻破西疆,接下來被殺的,被燒的就是我們的家人!是我們的家園!為了將士們的榮譽!為了我們的家人!此次一戰只許勝利!不許失敗!”
“只許勝利!不許失敗!”
“誓死跟隨元帥!”
“誓死跟隨元帥!”
趙麒神色凜然,抬手示意他們停下,道,“將士們!大韓的江山在你們手上,大韓千萬百姓的性命在你們手上!握緊手上的長刀□□,決不讓廣羅敵軍靠近我大韓半步!”
“決不讓廣羅敵軍靠近我大韓半步!!!”
“決不讓廣羅敵軍靠近我大韓半步!!!”
“決不讓廣羅敵軍靠近我大韓半步!!!”
將士們嘶吼著,吶喊著,重復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早已經氣血翻騰,只想現在就沖進廣羅敵營內殺敵泄恨!
趙麒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眸色漸深。戰爭無情,每一場勝利都是由無數將士的軀體血肉堆積起來的,而這些人,現在活生生地站在這里,為了保護身后的妻子孩兒,保護他們的家園,握緊了手中的利器,毫不畏懼地等著沖進敵營。
君不見,沙場英魂百千萬,當年英姿氣沖天。
君不見,憑欄高處妻兒怨,新婚燕爾云鬢斜。
守得西疆三百城,不破廣羅人不還!
趙麒驚覺自己竟然開始悲天憫人了,不由得垂眸一笑,不復言語。
按理說來,劉長卿應該是一人獨住一個帳篷的,下面的人正準備的時候,劉長卿幽幽地飄過去,道,“本府只在這兒住兩天,剛好與趙元帥有要事相商,不用備了。”
于是,劉長卿名正言順地住進了趙麒的帳篷。
趙麒目瞪口呆地看著侍從將劉長卿的衣物用品一件件搬進來,好一會兒才道,“這是何意?”
劉長卿道,“唉,我看將士們生活艱苦,因為帳篷不足,有些竟露宿在外頭……”又嘆道,“我心中不忍看他們再騰出一間給我住,左右也只是兩日,我和你住一起就好了,也省得麻煩這些下人們。”
趙麒瞧了他一眼,沒說話。那露宿在外頭的士兵分明只是夜間巡邏的吧!
劉長卿見他不反對,頓時是心花怒放,喜樂之情溢于言表,朝他柔柔一笑,道,“非鹿想必是不介意吧?”
“無妨。”趙麒淡淡回答,抬手撥了撥桌上的燭芯。燭光悠悠地跳了幾下,暖黃的光映在趙麒臉上,讓他看起來少了些冷漠,越發顯得溫暖柔和。
劉長卿只覺得心頭直跳,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心想著今天白天趙麒說的話是不是他心中想的那個意思。小心思越飄越遠,直到門外侍從抬著熱水進來,“元帥,熱水送來了。”
趙麒抬起頭,伸手指向一旁屏風,道,“放那后面吧。”
“是。”
幾人將泡澡的木桶放好,倒上熱水,用干凈的毛巾擦干凈一旁濺出的水漬,才規規矩矩地退了出去。幾人剛一出門,劉長卿便道,“我還擔心非鹿身在軍營要吃些苦頭,沒想到下人伺候得倒是周到,竟然連洗個澡都這么麻煩,我還以為隨便在外面找個池塘大家一起洗洗就好了。”
趙麒瞅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這劉長卿是在編排他貪圖享樂了?倒是膽子不小。
趙麒站起身,也不管劉長卿就在一旁看著,徑直脫下了自己的外衣,隨手搭在屏風上,走到屏風后脫下里面的衣裳,悠閑自在地泡澡去了。
再說劉長卿,聽著后面的水聲,直愣愣的盯著那屏風,仿佛要將之看出一朵花來。就在這時候,聽見屏風后的趙麒忽然開口,大約是蒸騰著水汽,聲音帶著些氤氳曖昧,“長卿,幫我擦背。”
劉長卿只覺得腿一軟,不由自主吞下一口唾沫,好一會兒才說,“我去趟茅房,回來再說。”
劉長卿沒看見此時屏風后的趙麒正勾著唇,帶著些許柔和的笑意,低聲道,“硬了?”
“(sf□′)s┻━┻”劉長卿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發出一聲濃濃的鼻音,“嗯……”
“幫我擦背。”細聽,卻帶著些笑意。
劉長卿哦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越過屏風走到他面前。此時趙麒正坐在木桶里,水沒過他的胸膛,玉簪被放在一旁的矮凳上,墨色長發泄了下來從耳邊一直延伸到胸口,復又沒入水中。
劉長卿愣了許久,只覺得他劍眉入鬢鼻梁高挺,自然是生得俊秀無比,此時房間內氤氳著一層熱氣,似乎整個空氣中都帶著些暖意來。尤其是趙麒看著他時帶著些柔和笑意的眸子,劉長卿覺得自己差點就被對方的眼神勾了過去,連忙咳了兩聲,強作鎮定道,“非鹿,我來幫你擦背。”
趙麒笑了笑,“甚好。”說著便轉過身背對著他,自己悠哉地趴在木桶邊緣,閉上眼睛休憩去了。
徒留劉長卿一人目瞪口呆著看著他赤裸的脊背,趙麒畢竟是從小便出生富貴,皮膚是一等一的好,只是那白皙的背部赫然一道猙獰的傷疤,從肩膀蜿蜒到腰部,新生的部位還泛著粉嫩的肉色。
劉長卿湊上前去,手指摸了摸這傷疤,道,“怎么弄的?”
“別說話。”趙麒低聲說道,“讓我休息會兒。”說著呼吸便沉了下去,似乎是睡著了。
劉長卿一愣,心想他定是許久沒有休息好,才命人備了熱水泡會兒澡好休息一下。只見他皺著眉頭,伸手拿起一旁的干毛巾,沾了沾水幫趙麒擦背,又小聲嘀咕道,“心疼死我了。”
趙麒倒是沒有睡著,只是覺得累了,便閉上眼休整一下,誰知卻聽見劉長卿這番話來。又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劉長卿對他的確是盡心盡力,不由得感慨這孩子直心眼,勾起嘴角輕笑起來,忽然問道,“長卿,你是真心喜歡我?”
劉長卿一愣,支吾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想起趙麒看不到,又‘嗯’了一聲。
“我知道了。”
“!”什么叫做我知道了?劉長卿不明白了,難道之前都不知道嗎?可是自己告白好幾次了啊?嗯……等等,這不是重點,面對自己告白不應該是接受或者委婉地拒絕嗎,‘知道了’是幾個意思……
劉長卿又失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