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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時間總是過得如此匆匆,就像世間美好的東西總是容易像曇花一現,短暫得讓人還未來得及伸手觸摸便已消失。
我們一家四口住在一幢老式的房子里,懷舊的木窗密密地攀滿了爬山虎,散發著淡淡的香味,讓人深深地沉溺其中;古樸的棕色絮絮叨叨地念著它的故事和一如既往地愛著本身的色彩,斑斕的條紋縱橫交錯渾然天成,并不去理會他人的目光。它如此安心地、沉靜地、永永遠遠地棲在那一堵白墻上,守護著屋內的青春的色彩,屋外的風光,它堅持著它的堅持,它守護著它的守護。但是,我們對于一些人、一些事,又可以守多久?抑或是又可以愛多久呢?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如此看來,倒顯得草木有情人無情了吧。
倘大的院子里種了幾棵樹,春有花香沁脾,紫藤木椅梨花白,寫意的天空裝載著滿滿的回憶,陶醉地穿梭在七彩的云朵之間;夏有群蟬長鳴,小橋流水潤人家,惹得感冒的青蛙也開始嫉妒了,你嘶叫,我比你叫的還要歡;秋有累累碩果,菊花簇簇入夢來,那豐滿悠長的美麗如火如荼地綻放在涼風瑟瑟、落葉紛飛的季節;冬有寒霜作陪,獨憐無葉空枝丫,晶瑩的雪深情地挪動碎步,步步生蓮,冰肌玉骨,看望它相思已久的情人來了。總之是一年四季,各有各的風采,各有各的滋味。正所謂春有盛開的美,夏有熾熱的美,秋有凋零的美,冬有純潔的美。
此時,我披著一件紅色風衣站在陽臺上,看到廣場上修剪整齊的花草樹木,或紅或綠或素凈或嬌艷地在悄悄走向成熟,矗立站成一排的霓虹燈,一眨一眨的似是誰的眼睛,不知名的小鳥在人們頭頂上打轉,或許曾停留于花叢之中,也或許曾停留于高高的電線竿上,匆匆趕回家去的上班族,卻無心去欣賞這么美麗的風景。
然而最能引起我注意的是,在傍晚柔和的陽光下,一群穿著單薄的民工還在揮汗如雨地勞作著,他們面前是一堆早上從別處運來的沙子,現在正一鏟一鏟地填進花壇,認真而迅速。他們顧不上繁華鬧市的每一個聲音,顧不上抬頭去看一眼窈窕的淑女和豪華的轎車,更顧不得去與任何一個人去做物質或精神方面的攀比,似乎在他們的眼里和世界里,只有那一堆沒有生命力但可以勉強支撐起家庭重擔的沙子。
這群卑微地生活在燈紅酒綠都市里的勞動者,沒有人會為他們唱上一首歌,沒有人會為他們捧上一束花,沒有人會為他們寫上一首詩,何止是這樣,他們甚至是喝著最廉價的水,抽著最劣質的煙,吃價格最低的飯菜,盡管是如此,他們還是得不到尊重、認可和愛護,依然生活在這個社會最底層。而又是他們,才令這座城市成為城市,才令這座城市有了文化氣息、都市氣息、藝術氣息,沒有他們,再美的設計圖都是海市蜃樓,成為不可實現的夢想,沒有他們,再嬌的花朵都會枯萎,成為不可裝飾的夢境,沒有他們,我們怎能擁有一個溫暖如春的家呢。
家家戶戶有炊煙裊裊升起,乍暖還寒的春風輕而易舉地讓它們變成了各種各樣的形狀,長的瘦弱,短的精悍,圓的可愛,方的靈巧,匯聚在半空中纏綿嬉戲,潔白的云朵驚羨地低下頭來要跟它們玩耍,但那炊煙卻一縷飄散得無影無蹤,只留下那云彩在獨自惆悵傷感。早晨出去覓食的燕子不知從何處回到家中,巢就筑在屋檐下,可愛干凈的媽媽并沒有把它們趕走,還經常拿出食物招待它們,偶爾還饒有興趣地逗弄逗弄幾下。
廚房里,穿著圍裙的苗文君唱著悅耳的歌謠,甜甜的柔柔的,引得鍋碗瓢盆相擁而至,一個高音,一個低吟,相得益彰,演奏著只有她們才能聽懂的曲子。魚在滾燙的水中跳著舞,懶懶地轉了一個身,一會兒便累得睡著了,青菜褪盡鉛華,安靜地躺在籃子里,等待她的賞閱和疼愛。
哥哥。我喃喃道,要是哥哥也在那該多好啊,不知那座城市是否也有這么美麗的夕陽,這么美麗的風景?這么美麗的情緒?
“丫頭,不冷么?”安迅打開門,便看到我迎風而站,不免心疼地說。
“爸爸,你回來了,”我奔了過去,歪著頭,仔細地看著安迅,手輕輕地撫著下巴,作沉思狀:“嗯,瘦了。”
“哎呀,我還以為發生什么事了呢。嚇我一跳,我說你這丫頭能不一驚一乍的么,心臟病都被你嚇出來了。”安迅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放下了提著的心,慈愛地撫著我的頭,寬容地笑道,這孩子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可不能總這樣冒冒失失的讓人看了笑話才好,更不能再讓別人當著自己的面說,這是你兒子吧,長得可真秀氣。那樣,自己只有陪笑的份,“是我女兒”這么容易的四個字就一下卡在脖子,吞咽不得,尷尬極了。
“爸爸,憶兒來掛衣服。”我接過安迅剛脫下來的大衣,掛在了門口的衣架上,笑得很開心。爸爸,憶兒也可以幫你做事了,雖然是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我知道你也會高興的,對嗎?
“謝謝憶兒。”安迅欣慰地看著我,這還是以前那個刁蠻任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女兒么,何時變得如此溫柔體貼?真真是一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啊。想到這里,又是笑得合不攏嘴了。
“爸爸,你在笑憶兒么?”我撇著嘴,委屈地看著安迅深思的樣子,眼眸暗了下去。
“傻丫頭,爸爸哪里是在嘲笑你,高興都還來不及呢。我的憶兒如今也學會體貼人了。”安迅被我委屈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爸爸。”我滿面通紅地看著安迅。
“有什么可害羞的,真是傻孩子,憶心變懂事了,這是好事,看,爸爸給你買了什么回來?”安迅拎起手中的東西,在我面前晃了一晃。
“相冊?是真的么?謝謝爸爸,你真是太好了。”我腦袋一轉,想起早上要爸爸買相冊的事,頓時眉開眼笑地湊了過來,從他手里接過一個包裝細致小巧的盒子。哥哥,想不到憶兒會送你一份這么特別的禮物吧?你會喜歡憶兒為你準備的生日禮物么?憶兒很期待呢。想到哥哥驚訝的樣子,不禁得意地笑了。
安迅刮了刮我的鼻子:“爸爸還能騙你,小丫頭。”
“爸爸,喝水。”我更加覺得不好意思,快步轉過身去,乖巧地端了一杯水過來,美人如玉,笑靨如花。
“嗯。”安迅滿意地看著我,心里雖也是笑得燦若桃花,但又是疑惑不解,莫非,這丫頭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們,又或者有什么需要我們的幫助,怎么這樣殷勤和反常?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會,不會,憶兒不會是這樣的性格,她一向喜歡直來直去,坦率可愛,哪里會來這么一套做作的法子。那就是她轉性了,變了?要真是這樣,還真的讓人一時半會的接受不了呢。唉呀,我是怎么啦,她是我女兒,又不是那需要烹飪的水煮魚,來來回回地琢磨著,在這里瞎猜,一點意思都沒有,我是忙得糊涂了么?不行,我還是直接問她吧,這丫頭變化多端的,只有人家想不到的事,沒有她做不出來的事。我看,大概是闖禍了吧,而且是彌天大禍。
“爸爸。”我坐在沙發上,睜著好奇的雙眼看著安迅失神的樣子,疑云竇起,發生什么事情了?
“嗯,憶兒,怎么樣,腳還痛么?”安迅拿起水杯,淺淺地喝了一口,清新甘甜溶入心中,漸生暖意。
“現在不痛了,爸爸。”我搖搖頭,有些難過地道,似乎還有一絲淡淡的憂愁掠過心頭,卻不知何故,牽著心里隱隱作痛。
“那就好了,這下,我們也可以放心了。”安迅微微一笑,也不再看我,似是不經意地望向廚房,又靜靜地喝起水來。
“你們父女倆在嘀咕什么,那么開心,是在說我壞話么?”苗文君笑著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擦了擦手,慢慢地解下圍裙:“可以開飯了。”
“耶,爸爸媽媽,你們只管坐著,我來端菜、勺飯。”我又是高興又是期待。
安迅、苗文君默契地看了看對方,閃亮明眸盛滿不解的意味,而我的眼神是這么的清澈透徹,讓人看不出一點偽意和矯情。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嘛。”我笑嘻嘻地道,心里喜滋滋的,在困難面前,我們總喜歡把它放大到超出想像,其實,只要動一動手就可以解決的,而且在經歷的過程很快樂,比如做家務這一刻的感覺,很充實很開心。
“你這丫頭,變得倒是挺快的。”安迅、苗文君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本來就是這樣的嗎,我又沒說錯。”我的臉又是一陣紅暈,羞澀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