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倏忽而過。冬去春來,西蠻人已經在都城外駐扎了一月有余。京城百姓也都習慣了那些蠻人在城中出入——不過是發色奇怪些,身形高大些,口音生硬些。可其他的,也沒什么。
當然,皇宮內外和達官貴人的官邸不同。若有蠻人接近,依然會迎來嚴格盤問。
尤其是宰相府周圍,居然由御林軍嚴加把守。別說西蠻人,就連大燕人都靠近不得。
“陛下怎么防西蠻人,跟防賊一樣?”
有了御林軍看守,宰相府自己的護院都沒了事做。閑著也是閑著,他們湊在一起聊起天來。
“聽說那西蠻少主不知天高地厚,在西蠻曾經放了話,說要將杜相擄回去!哈,真是笑話!從來只聽說過蠻子搶老婆,這還有搶人家的宰相的?不過啊,陛下多寵信我們杜相啊?能讓他們威脅?所以才派了兵,將咱們宰相府圍得這么嚴實!”
“不過寵信歸寵信,陛下也太小心點了吧。我估計西蠻少主就是吹牛,還敢真來不成?陛下這也能當真?你看看這架勢,估計皇后娘娘門前都沒這么多兵……我防著自己老婆偷人,也沒這么上心!”
幾個護院嘻嘻哈哈,越說越沒譜。這時候,一輛馬車駛近。幾人定睛一看,是宰相府自己的車子回來了,上面還坐了個須發皆白的老人。
“汪大夫來了?”
護院趕緊打開大門,
“杜相已經在等候您了!快請進!”
御林軍們掃了一眼,也沒有理會。
他們把守了許多天,已經認識這老人——是杜相請來給他治療手臂斷骨的。據說之前重傷后沒能好好醫治,留下了后遺癥。現在遇到陰雨天氣,酸疼得厲害。陛下派來的太醫們也沒什么好辦法,還是杜相自己尋訪了個大夫,據說正骨推拿頗有療效。
最初幾次,他們還仔細盤查車子。可現在,都懶得看了——這是杜相自己的車,自己找的人。這要都能叫西蠻人混進來,除非杜相自己里通外國了!
與往常一樣,車子暢通無阻,一路駛到偏廳。這也是杜玉章的囑咐,說是汪大夫年紀大了,叫他少走點冤枉路。
“您來了?快請進。”
杜玉章親自出來迎接。老人也快步走上前,
“老夫來了。杜相,近幾日感覺如何?疼痛可曾稍有緩解?”
……
很快,二人進了內廳。
杜玉章卷起衣袖,露出半截胳膊。若是門前有人經過,也只會認為他們在診治。
可他們所談論的話題,卻與病情毫不相干。
“我師兄回信了么?”
汪大夫從懷中掏出一封信。
“這是木先生的回信。杜大人,每年江南腹地的余糧都會供應到徐家去,再由他們分配給各門閥武將。所以徐家權勢才這么大。但是今年,木先生已經暗中聯系好,將絕大部分多余的糧食付了定金,悄悄掌握在咱們手中。下個月就是糧食入倉的時候,徐家的人就要來了。那時候,徐家就會發現了。”
“所以師兄希望我早些與徐家翻臉,逼他投到七皇子這邊。然后顛覆陛下的皇位。”
“確實如此。但真要那樣,杜大人,你可就危險了。”
汪大夫神色復雜。他本來只是杜家的好友,年輕時曾經受過恩惠,所以幫助杜家做事。但他沒有參與當年的謀逆案——其實這次木朗所動用的杜家舊勢力,很多都沒有參加過那次謀逆。
因此汪大夫心里,杜玉章的安危,可七皇子顛覆皇位成功與否要重要得多。
這時候,管家在外面敲了敲門,
“杜大人,小的給二位端茶來了!”
“進來吧。”
管家進來,原本話題不好繼續。汪大夫盯著杜玉章的手臂看了一會,眉間全是憂慮。
等到管事離開,他輕聲問,
“杜大人,當真不讓老朽替你醫治?你這斷臂才長上,若能在原本傷骨處折斷,再重新接上,是有希望完全康復的。雖然遭一次罪,可杜大人你這么年輕,就顯出骨傷癥狀,想來現在夜間已經疼得難以安眠了吧?若現在不醫治,日后年紀大了……只怕那時候的苦頭,就更難熬了。”
杜玉章手臂骨微微有些變形,若不是細看,倒不太明顯。但行醫幾十年的汪大夫看到,知道這是后患無窮。
“無妨的。汪大夫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見這次還是勸不動杜玉章,汪大夫又嘆口氣。
“杜大人,您當真想清楚了?木先生用杜氏的力量逼迫徐家,就算成功了,徐家難道不忌諱?你能卡住他的糧食,就等于能卡住他的命根子——他一定要除掉你的!那時候,是這支強大的軍隊重要,還是杜大人你一個孤立無援的臣子重要?七皇子他,不一定不會過河拆橋,用你的命去安撫徐家啊!”
二人繼續交談著。院子里,那車子邊突然又溜出個人影,一閃就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