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晉清的嘴唇破皮了。
    一小塊，在正常距離看的時候異常明顯。
    王助理的表情瞬間變得異常復(fù)雜起來。
    “那個，boss……”王助理欲言又止，晉清接過文件大步流星走在前面，聽到這句話停下來轉(zhuǎn)頭。
    “怎么了？”
    “那個……”王助理閉上眼睛，視死如歸般說道，“最近，最近還是節(jié)制一點比較好。”
    晉清：“……什么？”
    晉氏公司大樓一層有個全身鏡，是員工在進入公司之前整理儀容儀表的時候用的。
    晉清本人也不例外。
    他在全身鏡前站定，抬起手想整理一下有些不平整的袖口，在看到鏡子里的自己之后，少見地愣了一下。
    片刻后，晉清從鏡子前離開，什么話都沒說，只是臉色肉眼可見地差了一些。
    王助理微微低頭，跟著晉清進了電梯。
    現(xiàn)在是工作打卡高峰期，電梯后面雖然還有一堆人，但都識趣的站在電梯外，偌大的電梯最后只進了晉清和王助理兩個人。
    四周都是電梯往上行駛的沉悶聲音，王助理眼睛一瞥，突然發(fā)現(xiàn)自家老板的西裝后擺，似乎比其他地方都皺。
    在心里掂量了下自己的績效和工資，王助理還是決定當個聰明人，不該說的話還是別多嘴了。
    “叮”的一聲，電梯停到了晉清經(jīng)常開會的那一層，王助理也不低頭了，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面色淡淡正色起來，他挺直背脊，在晉清身后半步距離不緊不慢跟著。
    行業(yè)精英的樣子還是得裝一裝的。
    整個晉氏的人都匆匆忙忙，但亂中有序。
    “boss，這是本次會議所需要的全部資料。”
    “待收購公司開出的價碼比財務(wù)部估計的高了兩個億，行政部已經(jīng)將解決方案擬劃好了，最后還需要您過目簽字。”
    在公司常駐的秘書不緊不慢地匯報著，眼神卻忍不住往晉清破掉的嘴唇上瞄。
    “就按行政部那邊來。”晉清大致掃了眼文件，確認沒什么問題后拿起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大概是感受到了秘書的視線，他微微抬眼，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冷淡：“有什么問題嗎？”
    秘書驚慌失措地將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沒，沒什么。”
    “繼續(xù)。”晉清將面前的文件一推，候在旁邊的王助理立刻就將文件收了起來。
    “還有，晉慶民先生……”秘書遲疑了一瞬，說道，“晉慶民先生想要新開發(fā)的直播部。”
    晉清擦著眼鏡，聽聞冷笑了一聲：“還是讓他先把自己手下的事情管好吧，都成一塊爛攤子了。”
    “告訴他，什么時候把自己的工作理順了，給母公司盈利了，再來跟我說要項目的事。”
    秘書輕輕頷首，將事情應(yīng)下來。
    “秦氏那邊今天傳話過來。”秘書說到這，有些頭疼地抬手，“說秦總已經(jīng)很久都沒去上班了，他們也聯(lián)系不上秦總，再這么下去的話，有點不太好辦。”
    “既然秦總的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的差不多了，也該讓秦總過來處理一下公司事務(wù)了。”
    晉清將眼鏡戴上，看著穿著整潔西裝的手下一個一個入座，手指輕輕敲著桌面。
    半晌后，他回答道：“跟秦氏那邊的負責人說，秦縱最近不太方便露面，讓那邊把需要處理的文件整理好送我這邊來，我開完會帶回家讓他處理。”
    秘書躊躇片刻：“秦氏那邊還說，如果可以的話，盡量讓秦總回他們個電話，好幾天了都聯(lián)系不上秦總。”
    “可以。”
    加上車禍這段時間，秦縱確實起碼有一周都沒去上班了。
    將幾條比較緊急的事情處理完，該到場的幾位高管也都在長會議桌前的椅子上坐定。
    本次的會議并不太順利，有好幾條提案都沒通過，會議上又因為剛剛提出的一條提案分成了好幾派，吵得不可開交。
    平常這群人一個個都文質(zhì)彬彬的，誰知道在會議桌上都犟得很，據(jù)理力爭誰都不肯讓誰。
    要不是晉清還在這，估計會議室能當場打起來。1
    負責會議記錄的文書是個新入職的，她指尖都有些顫抖。
    一邊將鍵盤敲得啪啪響，一邊捂住狂跳的心臟。
    這大公司，開會的時候都這么嚇人嗎？
    晉清微抬著眼，翹著二郎腿漫不經(jīng)心坐在首位，好像四周針鋒相對的緊張氣息與他格格不入。
    他聽了半天都不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反而端起手邊的茶杯，淡淡抿了一口。
    司空見慣。
    像今天這種會議，總會有幾個不通過的提案的。
    突然，他一抬眼，看到對面的會議室門前，有一雙熟悉的眼睛在攢動。
    會議室門上有個小窗戶，公司的保潔阿姨將小窗戶擦的像新的一樣。
    那雙眼睛就像含了蜜，在兩人目光對上的那一刻，對方的眼角就不自覺彎了起來。
    還撅起嘴唇朝晉清飛了個飛吻。
    晉清沒繃住，在轉(zhuǎn)頭到地板的下一秒，就將還沒喝進去的茶水噴了出來。
    所幸沒吐到會議桌上。
    剛剛還在吵個不停的會議室突然之間就安靜了，所有高管都仿佛被下了沉默技能，無一例外全都望向他們這位格外年輕的領(lǐng)導(dǎo)者。
    幾乎就要將草案甩到對面張經(jīng)理身上的劉總監(jiān)漲紅了臉，手抬了抬，還是將文件夾訕訕放回了桌子上。
    王助理早已經(jīng)小跑著將紙巾拿過來了，晉清一邊咳嗽一邊抽著紙巾，同時招呼小王聯(lián)系保潔阿姨過來將地板打掃干凈。
    小王得到指示后就出了會議室，晉清手肘撐著大腿，平復(fù)著自己的咳嗽，突然眼前一暗。
    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晉清沙啞著嗓子問：“你怎么來了？”
    “我想你了。”秦縱輕輕說。
    在會議室的高管們虎軀一震。
    這個宛如將利爪收起來的語氣，還是那個他們認識的笑面虎嗎？
    但對面的人卻渾然不覺，他低著頭看向晉清，滿眼都是眼前的人。
    晉清居然還從他眼睛里看出了幾分用情至深的感覺。
    高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都想從對方臉上讀出點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東西，但所有人無一例外全都是一臉茫然。
    ——我漏了什么版本嗎？
    ——不知道啊。
    不是說自家老板跟隔壁秦氏的秦總早就感情破裂要離婚了嗎？
    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
    本來他們還以為昨天的視頻是兩人逢場做的戲，但現(xiàn)在看這情況，哪像做戲？
    結(jié)婚五年了居然還這么黏糊。
    倒是晉總沒什么反應(yīng)。
    不過晉清本來就是個冷心冷情的，就算是有什么感情也很難從他臉上看出來。
    高管們都習(xí)慣了。
    會議室重新被收拾干凈，高管們看著晉清，等待著接下來要做的事。
    “你先出去。”晉清對秦縱說。
    被這么多雙眼睛看著，特別還是跟秦縱一起被看著，饒是晉清這么冷靜的，都有點不自在起來。
    他們結(jié)婚雖早，但鮮少同框，在早期兩人分別在不同的圈子里嶄露頭角的時候，甚至都沒多少人知道他們是已經(jīng)結(jié)了婚的合法伴侶。
    “好。”秦縱答應(yīng)著，手卻還放在晉清的手腕上，一副戀戀不舍的模樣，“你什么時候開完會？”
    “很快。”晉清抿抿嘴唇，抬眼看了秦縱一眼。
    他這段時間其實都不怎么敢直線看對方，因為對方眼睛里盛著的、對他的愛意太滿了，看一眼仿佛就像是要被太陽灼傷。
    說他懦弱也好，說他心里有愧也好。
    “小王，先帶他去我辦公室的休息室。”
    王助理答應(yīng)著，前伸手臂做出一個標準的“請”的姿勢：“秦先生請跟我來。”
    會議室的門關(guān)上，晉清又恢復(fù)了方才那副處變不驚的模樣，他用手指敲了敲實木的會議桌，淡淡說道：“繼續(xù)。”
    “張經(jīng)理，你剛剛想說什么？”
    張經(jīng)理一噎，被這么一打岔，誰還記得剛剛想說什么。
    “沒，沒什么想說的了。”
    “那這個議案就這么過吧。”晉清看了眼ppt，說道。
    接下來的會議都很順利，就連晉清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他的態(tài)度好像真的松動了那么一點，比以往更好說話了。
    一連通過了好幾個提案，會議桌上比起前半段，后半段更加和諧。
    文書小姐姐慢慢敲著鍵盤，懷疑前半段的劍拔弩張只是一場夢。
    這么如沐春風(fēng)的氛圍是真實存在的嗎？
    不僅是文書小姐姐，其他人也都有這種懷疑人生的錯覺。
    難道是秦總過來了的原因？
    終于等到了散會，所有與會成員收了文件夾和筆記本走出會議室。
    在最后一位高管走出會議室，晉清將眼鏡取下來，捏了捏太陽穴。
    然后他將領(lǐng)帶松了松，癱在辦公椅上。
    然后接著捏太陽穴。
    王助理對晉清這副模樣見怪不怪。
    “等會兒泡杯咖啡送到我辦公室，要加糖的。”
    “好的boss。”王助理將桌子上的文件一一整理歸納好，“您現(xiàn)在要去看秦先生嗎？”
    在提到秦縱的那一瞬間，王助理感覺到晉清好像更疲憊了。
    “去吧。”
    晉清終于站起身來，走出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