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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安泰小區

    第六十六章
    紅方的人數緩慢而持續的下降著,但是,鎖魂壇卻沒有半點煉成的跡象。
    在這沒有盡頭的減員中,所有主播都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臨界點。
    而正在這時,更加雪上加霜的事情出現了。
    那些被他們親手在黃紙上寫下名字的隊友,居然不知道為什么再次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而且,他們很顯然非常清楚,自己先前究竟為何會落入那樣的田地,很快,在復仇情緒和的催化之下,曾經的隊友一個接著一個得撕破臉,紅方陣營陷入一片混亂。
    【安泰小區】直播間內:
    “刺激!”
    “啊啊啊啊居然是大混戰,好久沒看過這么刺激的副本了!”
    “說起來黑方那邊真的會玩啊,不費一兵一卒就把紅方攪的一團亂,現在紅方已經自顧不暇了,更別說完成主線任務了。”
    “對對,真的好牛,原本的劣勢一下子就扭轉過來了,怪不得這次陣營戰黑方只有一個人呢,副本在實力分配上判定還是真的靠譜的。”
    “啊啊啊啊可惡,我后悔了,不該一開始就直接無腦站紅方的,這波下來黑方的勝率絕對更高啊,不行,我得去黑方直播間里趕緊投一下積分!”
    “我也是!”
    在陣營戰團隊戰這樣的副本之中,觀眾的打賞就是下注,如果他們下注的那方主播贏了,就能在副本結束之后得到分成,但是,在直播過程中,觀眾是可以在不同直播間內流動,兩邊都能進行打賞。
    在副本結束前半個小時,系統會關閉投注功能,并對觀眾的打賞進行結算,在哪一方打賞的數量多,觀眾就算作在哪一方投注成功,如果在兩方的投注積分相同,則所有的積分都算作正常打賞,不參與最后的積分分紅。
    也就是說,如果觀眾在觀看直播過程中,意識到自己現在支持的這方勝率較低,想要改變自己的支持陣營,就必須要到對面直播間內打賞更高的金額。
    在當資本家這個方面,夢魘直播間可以算得上是數一數二。
    “不過說起來,現在局勢不都已經這么明顯了嗎,為什么系統判定的勝率還是沒有發生什么太大的改變啊?”
    “誒確實誒,好像自從陣營戰開始,那個勝率預測條就沒動過……”
    “?是BUG了嗎?”
    在這種分陣營和團隊的副本之中,為了誘惑觀眾進行打賞和投注,系統也會通過副本內數據對兩邊陣營的勝率進行計算,以數據條的方式展現在直播廣場內。
    這個勝率也是會隨時刷新和變動的。
    不過,在【安泰小區】的這個副本的陣營戰模式開啟之后,這個系統計算的勝率條就沒有變過,始終維持著50%上下,無論是溫簡言開始吸納轉換信徒,還是利用信徒的仇恨讓紅方內亂,勝率都沒有向黑方偏移過,甚至還有偏向紅方的趨勢。
    王涵宇的臉色很差。
    在他已經無法為文婆提供新的名字,并且也拒絕將自己的名字寫上去之后,他就被從那間文婆的小屋中趕了出去。
    說“趕”其實不太準確。
    準確來說,是他發現眼前的“文婆房間”開始慢慢變得淡化起來,無論是房間內的裝飾擺設,不遠處坐在桌前的文婆,還是房間內的其他玩家,全都像是虛影一般從他的眼前消散,等他回過神來之后,發現自己居然只身一人站在空空蕩蕩的走廊中,身邊什么都沒有。
    ……媽的。
    王涵宇暗暗咬緊牙關。
    他知道,以現在的這個形勢來看,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角逐主線的機會。
    那么,根據他過副本的經驗,現在最緊要的事情就是自保,兌換足夠的積分保證自己不要在主線任務結束之前去世。
    王涵宇深吸一口氣,低頭掃了眼自己夢魘APP后臺的雙方陣營人數對比。
    沒事的,無論如何,現在紅方應該還占據上風,畢竟……
    王涵宇伸手探向自己的口袋中。
    鎖魂壇壇壁堅硬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令他莫名地有種奇異的安心感。
    根據邏輯,如果他們是要制造第十個鎖魂壇,那么,黑方的任務應該和他們相反,也就是破壞鎖魂壇。
    這個鎖魂壇是他之前在陣營戰開始之前,在那場混戰中得到的。
    也就是說,只要這個鎖魂壇還在他的手上,對方應該就無法完成主線任務,紅方就不至于全部死亡。
    不過……
    不知道為什么,王涵宇心中就是莫名的有種強烈的不安感。
    毫無原因的,那個冒牌貨的預知系主播的言論始終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回蕩著。
    “高塔正位。”
    “你的一切將從深層開始崩潰,解體,你曾經做過的一切壞事將報應在你的身上。
    ……別開玩笑了。
    王涵宇咬緊牙關,蒼白的面孔在強烈的情緒下不由自主地微微扭曲。
    在夢魘直播間中就是這樣,不是殺人就會被殺,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更別提,對方已經成為了自己的阻礙!
    在夢魘中,公會的創建資格是珍貴且苛刻,即使只是小公會,創建的過程也并不簡單,而公會內部也會得到更多的獎勵和優待,許多大公會都會養一些影子公會,以獲得雙倍的福利,增強自己主公會在整個主播市場中的競爭力。
    【黑曜石】公會在整個排行榜上名列前二十,最近的風頭正盛,試圖將他們收入黑曜石之中,將他們的公會作為自己的影子公會,但如此優渥的條件卻被身為會長的陳默斷然拒絕,無論身為副會長的王涵宇如何勸說都聽不進去。
    于是,王涵宇決定為自己未來的打算。
    自從將陳默的名字寫在黃紙之上,直到現在,王涵宇都堅信自己做出了正確的抉擇。
    正在這時,王涵宇的手機卻突然震動了起來。
    “嗡嗡嗡。”
    王涵宇一怔,低頭向著自己的手機屏幕看去,剎那間,他的臉色頓時一白。
    【您的公會會長正在訪問您的位置】
    怎,怎么可能?
    這個功能只有公會內部才能使用,而且花費積分極高,如果不是遇到了十分緊急的事態,幾乎不會有人會使用。
    更重要的是……
    他的公會會長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
    “噠,噠,噠。”
    不遠處的走廊中,傳來了漸漸逼近的腳步聲。
    王涵宇的臉色刷的慘白,他緩緩地后退了數步,然后猛地轉過身,向著聲音傳來的反方向跑去!
    但是,還沒有跑出去幾步,猩紅的鎖鏈就毫無預兆地突兀出現了他的面前,死死地擋住了他的去路。
    王涵宇的額前滿是冷汗,五官僵硬,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敢挪步。
    一個熟悉的,漠然的嗓音從背后傳來:
    “沒想到吧?”
    王涵宇僵硬地,一點點地扭過頭,向著背后看去。
    自己本該已經死去的隊友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走廊的盡頭,臉色蒼白,額上還殘留著猩紅的,仿佛被腐蝕一般的傷口。
    他看上去好像是從地獄深處爬上來的一般。
    “我們居然還能再見面”
    陳默微笑了一下,冷冷地說道:“我也沒有想到。”
    *
    又一個SAN值降低到臨界點的主播洗禮完成。
    溫簡言站起身來,轉身向外走去。
    季觀走了過來,臉上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色:“怎么樣怎么樣?還剩多少個我們就能占領整個副本了?”
    作為最早的一批老教徒,他對發展下線這一點熱情很高。
    溫簡言:“……”
    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打開夢魘APP的后臺掃了一眼。
    黑方的人數雖然還是1,但紅方的人數卻已經降低到了不到10個,除了那些被他轉化成教徒的那些人,應該也還有不少在爭斗中死亡的,無論如何,現在的力量比應該已經發生了絕對的偏移。
    但是……
    溫簡言瞇起雙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奇怪,為什么都明明這樣了,文婆還是持續不斷地向著鏡內世界輸入人呢?如果說第一次和第二次她還沒有意識到是有人在搗鬼,現在她應該也意識到了,之前的幾次失敗并不是意外,但她還是沒有停止行動改換策略。
    難道說——
    溫簡言扭頭看向季觀和蘇成,匆匆交待道:“接下來這個鏡內世界內部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兩個了。”
    “……誒?”
    季觀傻眼了:“啥?”
    剛剛趕來的蘇成也突然警覺:“等等?什么意思?”
    但是,還沒有等他們問出個所以然來,就只見眼前的青年從口袋里掏出那面八卦鏡,慘白的手臂從鏡子內探出,揪住了對方的衣領。
    下一秒,他們眼前一花,青年的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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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剩下季觀和蘇成相顧無言,面面相覷。
    交給我們兩個是什么鬼?!
    你這個教主未免也太不負責了吧!
    溫簡言剛剛離開鏡內世界,手機就嗡嗡地響了起來。
    “……?”
    這倒是他沒想到的。
    溫簡言微微一怔,低頭看向手機屏幕。
    是一通未知的來電。
    溫簡言接起電話。
    陳默的聲音從話筒的另外一端響起,簡單地報出了一個公寓的房間號之后,就立馬掛斷了。
    溫簡言挑了挑眉,但還是根據自己的記憶,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很快,陳默的身形就出現在了不遠處。
    他的一只手垂在身側,掌心處的傷口裂開,猩紅的鮮血順著他的指尖滴滴答答地向下淌去,滴落在地面上,匯聚成血泊。
    陳默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粗重的喘息聲在走廊中回蕩。
    聽到腳步聲,陳默向著溫簡言的方向看了過來,他垂了垂眼,用平靜而壓抑的聲音說道:“有人想和你做個交易。”
    他微微側開身形。
    只見一個狼狽的人影委頓在地,渾身上下不停地微微顫抖著。
    王涵宇抬起一張慘白的,涕淚交織的臉,看向不遠處的溫簡言,用哆哆嗦嗦的聲音說道:“我,我知道最后一個鎖魂壇在哪里!”
    溫簡言挑挑眉,走上前來:“哦?”
    最后一個鎖魂壇絕對在某個主播的身上,只要他繼續同化主播,漸漸地將大部分的紅方都拉進自己的陣營,找到它的概率就會逐步提升——當然,這前提是他一開始就準備得到鎖魂壇的話。
    溫簡言在王涵宇面前蹲下身,凝視著對方扭曲的面孔,輕聲道:
    “你知道的吧?如果我得到鎖魂壇,完成了主線任務,你們紅方剩余的主播都會死,包括你。”
    王涵宇膝行上前,死死地拽住溫簡言的袖子:“但是,但是你知道如何讓主播們擺脫陣營的束縛!對吧!”
    他用渴望的眼神注視著溫簡言:“我愿意把鎖魂壇給你,只要你也把我轉換成你的人!”
    “即使其他的紅方主播因此全滅也沒關系嗎?”
    溫簡言確認道。
    “我,我也不想這么做,但是……”王涵宇仰起涕泗橫流的臉:“規則本來就是這樣!這個直播是殘酷的,為了活下去大家都會不擇手段的——”
    陳默無言地站在一旁,面容蒼白而冰冷。
    他垂下眼,手指無聲地攥緊,平整的指甲狠狠地戳進柔軟的掌心中。
    “但是,不夠哦。”
    溫簡言輕飄飄地打斷對方。
    王涵宇一愣:“……什么?”
    “僅僅只是知道鎖魂壇在哪里,是不夠的。”
    溫簡言微微瞇起雙眼:“副本里的形勢變化太大,你的知識可能已經作廢了,甚至還不如一個指引之手來的簡單,雖然我的指引之手的兌換次數已經耗盡了,但是我相信多的是紅方主播愿意拿指引之手來換取一個活命的機會,不是嗎?”
    王涵宇的表情僵住了。
    “你應該明白這一點吧,但即使如此,你還是向我提出了這個交易……”
    溫簡言笑著湊近一點:“因為壇子就在你的身上吧?”
    這種程度的謊言是在不夠看。
    王涵宇心下一顫,下意識地咬緊牙關,嘴里瞬間嘗到了鮮血的味道。
    ——他知道,如果自己說鎖魂壇就在自己的身上,對方完全可以殺掉自己,再從自己的尸體上尋找,所以他才會欺騙陳默,對他說自己知道鎖魂壇的位置,讓對方叫來黑方主播,好給自己留下一點交易的籌碼。
    但沒想到的是……居然會被對方直接識破,毫不留情地揭穿。
    王涵宇的心頭涌起一陣強烈的絕望感。
    這下真的完了。
    溫簡言眨眨眼:“不過,可以哦。”
    “!!!”在聽到對方的答復之后,王涵宇的臉上露出了又驚又喜的神色。
    明明發現了他在說謊,但黑方主播居然還是同意了這個完全只對他有利的交易!難道說……
    王涵宇隱晦地打量著眼前的青年,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這個直播中居然還有這種愛心泛濫的圣母嗎?
    為了防止對方反悔,王涵宇匆匆將鎖魂壇掏出,遞到對方手上。
    溫簡言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鎖魂壇,耳邊傳來系統熟悉的聲響。
    沒錯,是真貨。
    在這個過程中,陳默始終安靜著,定定地站在幾米之外,視線移開,像是木雕泥塑一般站在。仿佛整個人已經融入到了黑暗之中。
    王涵宇半跪在地上,仰著頭,用熱切的視線注視著面前的青年:
    “您,您現在能讓我入教了嗎?”
    “當然。”
    琥珀色眼眸的青年垂下眼:“你知道我們這個教派的宗旨是什么嗎?”
    “什,什么?”
    “誠實與贖罪。”溫簡言微微俯下身,愛憐地撫了下對方的臉頰,然后緩緩地側了側身,露出了背后不遠處的陳默:
    “所以,誠實地向對方贖罪吧。”
    他溫柔地笑著,像是披著天使外殼的魔鬼:“只有我珍貴的教眾同意了你的贖罪,我才會允許你的加入,明白了嗎?”
    王涵宇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呆呆地注視著眼前的青年,視線在自己的曾經的隊友和黑方主播的身上移動徘徊著,很快,在意識到對方究竟在說些什么之后,他的面孔開始一點點地褪色,到最后看上去和紙張一樣慘白脆弱。
    遠處的陳默愣住了。
    他抬起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不遠處的溫簡言,嘴巴微張,但是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為什么?
    按照他的習性和做派,是決不允許這種背叛背刺自己的人活著的,但是,陳默也同樣知恩圖報,雖然他發自內心地想要弄死眼前這個兩面三刀的小人,溫簡言也曾說過,他并不準備完成主線任務,但是,在聽到王涵宇涕淚交加的懇求之后,他還是選擇停止了復仇,給溫簡言打去了電話。
    他始終記得,無論是出于什么目的,這個人救了自己,將他從幾乎必死的絕境中撈了出來。
    陳默不喜歡欠別人的恩情。
    溫簡言走了過來,輕輕地拍了拍陳默的肩膀,笑瞇瞇地低聲道:
    “交給你了。”
    說完,他將鎖魂壇放進口袋里,轉身走了。
    陳默愣愣地注視著對方的背影。
    青年修長的身形,莫名其妙地和自己因為SAN值降低,而混沌混亂的記憶中,那被血腥圣光籠罩的那抹身形重合。
    他感到自己的心臟被狠狠地敲擊了一下,先前一直被刻意壓制的震撼與感動,甚至是……懾服,剎那間,像是打開了閘門一般,無數種情感仿佛洪水似的涌出,令陳默一時有些混亂。
    就好像……
    他真的是對方的信徒一般。
    太奇怪了。
    太……可怕了。
    他不喜歡欠別人的恩情。
    但現在不知道為什么,欠的反而越深了。
    王涵宇呆滯地坐在原地,他的腦海中回蕩著四個字:
    【高塔正位】
    “你的一切將從深層開始崩潰,解體,你曾經做過的一切壞事將報應在你的身上。
    *
    和陳默他們分別之后,溫簡言重新向著自己一開始就決定好的目的地走去。
    他有一件事需要確認。
    溫簡言熟練在地圖中七歪八繞,最終在一扇熟悉的門板前停下。
    1326。
    他伸出手,將房門緩緩推開。
    在最開始的表世界內,它正正地位于1304的對面,只要一出門,跨過走廊,就能進入那扇發生過滅門慘案的房間內。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邁步向著房間內走了進去。
    熟悉的香灰味傳來,逼仄而凌亂的窄小房間在眼前敞開,小小的菩薩像前亮著猩紅的電子蠟燭,勉強驅散了濃重的黑暗。
    搖椅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著。
    在聽到房門被推開時,搖椅的聲音停頓了一瞬,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房間深處響起:“秀清啊,是你嗎?”
    “是我。”
    溫簡言邁步向著房間深處走,應道。
    隨著距離的拉近,老婆婆的身形已經近在眼前,和溫簡言離開前一樣,她仰靠在搖椅上,下半身蓋著厚厚的毯子。
    她抬起那雙渾濁而慈愛的雙眼,在空中尋找著來人的身影,然后緩緩地向溫簡言顫顫巍巍地探出手:“你怎么走這么久啊,秀清,有時間多陪陪媽吧。”
    溫簡言站在原地沒有動,視線垂下,輕飄飄地從對方的身上掃過。
    他的聲音溫柔輕緩:
    “當然了。”
    溫簡言房間內環視著,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很快,他的視線落在房間的一角,眼前不由得微微一亮。
    “我工作畢竟很忙嘛。”溫簡言一邊俯身撿起墻角的晾衣桿,一邊用毫無異樣的,甚至帶著笑意的聲音應答道。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金屬制品,瞇起雙眼瞄了一下和對方的距離,然后無聲無息地掄圓了胳膊:
    “不過您放心,我之后一定會多陪陪您的。”
    “呼——”
    晾衣桿揮空了。
    “……”
    搖椅上的老婆婆緩緩站起身來,她的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變化,轉眼間就變成了文婆的樣子。
    她的眼珠被白翳覆蓋,布滿皺紋的松弛臉皮隨著說話的頻率抖動著,臉上的微笑雖然和先前無異,但卻怎么看都有種格外險惡陰沉的意味:
    “年輕人,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尊老愛幼嗎?”
    可惜,沒打到。
    溫簡言有些遺憾地將手中的晾衣桿丟開。
    “老人家,老而不死是為賊,聽說過嗎?”他笑瞇瞇地說道:“生老病死,這可是自然規律。”
    文婆臉上的皺紋再次哆嗦了起來,那雙被白翳覆蓋著的眼珠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青年。
    被對方砸了房間,毀了菩薩像的新仇舊恨疊加起來,令她的表情看起來格外的猙獰。
    文婆冷冷地問道:
    “你是怎么發現的?”
    “你是說,如何發現你是冒牌貨的嗎?”
    溫簡言背靠著門板,笑著說:“一直待在搖椅上倒是無所謂,但是,動作沒有改變,右手始終放在胸口偏下的位置,正好在我掖的毯子正上方五厘米的地方,和我離開時沒有任何差別。”
    溫簡言的視線從落在地面上的毯子掃過
    “只要是活人,都不可能在這么長時間一動也不敢動吧?”
    “這是第一點。”
    “……還有第二點?”文婆緩緩地瞇起雙眼。
    溫簡言點點頭:“自然。”
    他松松垮垮地靠在門板上,顯得輕佻散漫,吊兒郎當:“因為這里其實也不是真正的外部世界吧?”
    “……”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文婆的神情頓時變得陰沉起來。
    這一點溫簡言一開始也只是猜測。
    畢竟,即使在意識到自己在背后動了手腳,對方始終持續不斷地向著里世界內輸入著新的主播,溫簡言可不覺得文婆會是如此不知變通的死腦筋。
    恰恰相反,對方的鬼腦筋可是多的很。
    從她一開始就試圖讓所有主播獻祭就能看出來了。
    是文婆一以貫之的手法出賣了她。
    欲望與屠殺,只有這二者才能煉成鎖魂壇,而那些為了求生不斷地將自己的隊友出賣,將對方的名字寫在黃紙之上的主播,本身也正是一場無情的自相殘殺。
    關于他們現在身處的地圖,溫簡言一開始以為是將外部世界和內部世界相融合了,但是,在發覺文婆行為的異常點之后,溫簡言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先前下的結論,然后意識到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
    副本內的文婆是不知道副本和夢魘系統的存在的,她更不可能知道副本的異化,那么,如果把這個前提刨除,但從對方已知的情形出發來看的話——自己將對方房間內的神像搗毀,從神像底座中找到了關鍵性的手札,然后轉頭逃入了鏡中。
    作為一開始就不準備進入鏡子內的始作俑者,文婆會怎么做呢?
    最有效率的方式,自然是順勢而為,按照原計劃繼續煉制鎖魂壇了。
    她甚至不需要完全改變整個地圖,只需要在許多細節上向著現實世界進行一些改變,就能誤導主播們,讓他們以為兩個世界已經融合在一起了,然后再以現在這種方式讓他們彼此互相殘殺,彼此出賣。
    這也是為什么文婆無法影響到溫簡言之前所在的區域——鏡子和鏡子之間的次元是相互疊加的狀態,而并不是套娃狀態,根據溫簡言從對方房間內找到的那個手札上的內容來看。文婆只能影響到距離她最近那一層,也能夠將主播送進更深一層,但是卻無法直接對第二層施加控制。
    當然,這些只是溫簡言的猜測。
    他沒有什么非常切實的證據,有的只有對文婆本人行為邏輯的懷疑,不過這一點對他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在進入1304之后,看到了文婆偽裝成的老婆婆,溫簡言才徹底確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
    如果他現在真的位于最外面的那層表世界,無論內外世界是否重疊,房間內的人都是不會發生改變的,文婆還沒有那么大的力量將現實世界也跟著操控。
    既然婆婆不在這里,那這里就絕不是最外層。
    文婆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青年,臉上的皺紋微微抖動著,蒼老的面孔上看不出什么多于的情緒:
    “可惜了。”
    “你真是個聰明的年輕人。”
    在文婆話音落下的瞬間,身邊的景象在瞬間發生了改變,由326內雖然雜亂,但卻不乏溫馨內部環境像是褪色的油畫般一點點地消失變淡,逼仄的空間內,掛滿了各種各樣奇詭的法器和許多一看就很邪惡的道具。
    一人多高的黃銅菩薩像出現在了溫簡言的面前。
    暗淡的光線中,唯有菩薩像前猩紅如血的兩只電子蠟燭沒有改變,仍然在幽幽地亮著。
    文婆沖著溫簡言露出一個慈愛的,甚至算得上是快意的微笑:
    “——你還是踏入了我的房間。”
    “既然你都猜到不少了,那么,再向你透露一點也沒什么關系。”
    文婆拄著拐杖,緩緩地走到桌前坐下,用那雙被白翳覆蓋著的渾濁雙眼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青年,臉上的微笑緩緩加深:“確實,我在這個世界的影響力是有限的,但是只要你在這個世界里,踏入了我的房間,也就是進入了我的世界里——即使你再怎么聰明,沒有我的允許,也無法從這里走出一步。”
    文婆那蒼老丑陋的面容露出險惡的微笑:“真是可惜啊,你明明已經那么接近真相了,但還是——”
    她剩下的話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眼前的青年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究竟在說些什么,他左瞧瞧右看看,最后踱步至那座一人多高的菩薩像旁,俯身湊近端詳,甚至還伸出手,微微曲起指節——
    “你在干什么?!”
    文婆的嗓音驟然尖銳起來。
    溫簡言動作一頓,毫不害臊地收回手,扭頭向著文婆看去:“啊,沒什么,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我之前應該沒有把它摔壞吧?”
    他的臉上露出可惜的表情:
    “現代工藝能做的這么精細,可真是不多了。”
    文婆:“……”
    她氣得鼻子都歪了,五官都在強烈的憤怒下移了位,嗓音中裹挾著仿佛能夠將一切燃盡的可怖怒火:“你要為自己的不敬付出代價——”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只見青年慢條斯理地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什么。
    “當。”
    一只通體漆黑的陶制壇子放在了桌上,發出了輕微的一聲響。
    在那瞬間,文婆的脖子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卡住了,她的眼珠微微顫抖著,幾乎難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的那個鎖魂壇。
    “這個夠嗎?”
    溫簡言笑瞇瞇地問道。
    他拉開椅子,在文婆的對面坐了下來:“你應該知道吧?這是最后一個鎖魂壇了,只要將它破壞,邪靈就會被釋放出來——而且,就只剩下最后一個步驟了,只要我想,現在就能將它解開。”
    溫簡言用指尖輕輕點壇口,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瞇起,眼底笑意閃爍:
    “你猜我為什么會主動進入你的地盤?”
    “當然是因為我也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溫簡言微微俯身,神情真摯誠懇:
    “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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