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把圈畫圓。
　　今天的任務是把圈畫圓。微微抖動的右手執住冰冷的筆.描畫那個圓的外輪廓，傻得可以！僅是為了女人一句：“你要是能畫圓了我就早點回來。” 至少，這樣能早點嗅到一些些關于外面的氣息。
　　把自己縮得小小的，蜷縮在那窄縫陽光中。努力地抽一口氣，他臉上浮現滿足的笑，因為他以為那樣就是聞到了陽光的味道，以為這樣就可以離黑暗遠一點。舒服地閉上眼，只看到一片血紅。多漂亮的顏色！身子向著太陽的一面被曬得暖暖的，隱約聽到草葉被風搖動的蔌蔌聲響。那一定是掛在樹上的鈴鐺吧。知道嗎？他太開心了。因為他終于可以臉迎著陽光去微笑，讓臉感覺到風的吹撫，一屢屢的，像圣潔的金絲撒入皮膚里，即使那皮膚是腫爛腐壞的都沒關系，只要讓他珍惜此刻的光明，像偷來的一樣珍惜。慢慢伸出掌心，那樣就可以捕捉到炫金般的日光，小心翼翼地猛握拳頭，掌心上只是留下了指頭的印子。想象自己站在鋪滿陽光的大道上，向光亮的源泉跑去。不，是沖過去，讓暖得心都融碎的波浪包裹身體，用苦苦的舌頭舔舔那溫柔的味道，將皮膚照得通亮，手穿過透明的風去捕捉逝去的光陰。

　　“媽媽好漂亮，媽媽是世上最漂亮的媽媽！”
　　“我愛爸爸！因為爸爸最愛我！爸爸……”
　　我記得，你們在雨中的笑。你們親吻我的臉頰，你們叫我寶貝。我被擁入母親柔柔的手臂，我嗅到了杜鵑的香味，就像媽媽的低語一樣甜。
　　突然有一天，他的眼睛灰黑一片。然后有變為赤紅，像被人用手指戳進了眼球，連血濺到腦子里。媽媽身上的味道變成了惡丑，她的臉無比猙獰地灼燒起來。那八抓魚般的亂發磨蹭晟南的脖子，于是，他被遺棄在了黑暗中……

　　“媽媽，我什么時候能出去？”當他進來，他還以為只要直直走過去就能離開黑暗。
　　媽媽只是異常溫柔地輕撫他的發，然后瞬間爆發似地摁著他的頭向墻撞去！當臉上感覺到溫熱的液體的時候，他便知道：這個問題永遠不該問。

　　再后來，他的臉上多了一層紗布，剛開始是一層。然后又是一層，直到包了不知多少層……
　　“你的臉壞了，以后再也不能出去了。”
　　“為什么臉壞了就不能出去了呢？”
　　“因為漂亮的人會欺負你的。”女人緊緊蒙上他的眼睛,用那種最為厚實的布料，甚至密得連光都穿不過，在他的臉上深深窩上兩個洞。再一摸摸，窩進去的布上顏色深了一塊，讓灰黃的布料更加麻雜，好象浸著凄楚。從那之后，晟南便遺忘了什么叫做俯視，腳下的寒冷呼呼地送入他的腳心。他的頭高高地抬起，愛便離他而去。

　　一個塑料面具掛在他的臉上，遮擋住他的丑陋。僅有的光線也可以照亮面具下未知的臉，這樣就可以滿足了。

　　拂在身上的光亮突然一明一暗地收縮，晟南極度害怕它消失，他那被照耀得熾熱的心無法接受冰雪。可是，陽光真的是晃了幾晃，然后全部被深黑色堵住了。靜待了幾秒，晟南把頭仰得更高，迫不急待地對準天窗。他深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把房里所有的黑暗都吸近肚子，然后釋放光明。

　　光明之前是黑暗，黑暗之后是……沙子！恐怖的黑暗依然在周圍浮游，一大把沙子卻沉重地跌落，鉆進帶孔的面具。像蛆蟲一般在他的身軀上飛快地挪動。流進面具里，衣物里，在他褐色的頭發上堆積起小堆。他一張嘴，依然流動的沙子就塞進口里。

　　“啊！！真的有人啊！！”
　　是誰?從未聽過的聲調,辨不明的聲音.原來那就是堵住出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