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馬光明走到古井巷,找到那家“徐胖胖鴨血粉絲館”的時候,正值用餐高峰期,不大的店面里人頭攢動,墻壁上的電掛扇吱呀吱呀第轉著頭,將風吹向食客們。
空調自然也是開著的,但效果似乎不太好,如果沒有這些電掛扇,真不知道要熱成什么樣。
隔著一個大的玻璃窗可以看見里面的操作間,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正在兩口大鍋前忙碌著,非常熟練地用勺子從配料盆里將配料抖落在熱氣騰騰的碗里,然后一個服務員打扮的女人就用托盤將幾只大碗捧出操作間,送到食客桌前。
選擇在這個地方吃飯,并沒有問題,但選擇在這個地方約會,就有些煞風景了。
馬光明正探頭準備進去,突然聽見姜娜娜的聲音:“我幫你要了一個大份、四件的。”
順著聲音望去,人群中很容易地就看到了姜娜娜,今天的姜娜娜一頭齊肩發柔順地垂掛著,似乎染的亞麻棕色,顯得格外清新、干凈利落。
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低領短袖T恤,T恤上印著動漫人物的兩只大眼睛,眼睛的位置恰好鼓鼓囊囊的,讓人看不到里面衣服的顏色。遺憾的是,牛仔短褲與上身行頭似乎不太般配。
看到姜娜娜,馬光明沖她一招手,微笑著走過去,因為食客很多,所以兩個人只能擠在一張凳子上。姜娜娜往里挪了挪,給馬光明騰出一個位置來。
馬光明坐下去的一剎那,很輕松地就瞥見她那低領下雪白的一片,以及露出的一道淺淺的溝。饒是他見多了世面,這會兒竟然也是感到體內血氣涌動,若還是當年稚嫩的他,勢必要狼狽不堪了。
“沒想到你竟然先到了。”馬光明落了座,心還在加速。
姜娜娜揚起右手,用小拇指將滑落的頭發撩到耳后,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以為女孩子都喜歡遲到?”
“一般情況下的確會這樣,”盡管被看破,但馬光明并不否認,轉過來道,“但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我沒有看走眼。”
姜娜娜噗呲笑了出來:“沒想到你也是油嘴滑舌的。”
“我沒看走眼,你倒看走眼了?看來你眼光不行啊。”馬光明也打趣道。
姜娜娜三秒鐘后才領會過來,說道:“我剛才距離這兒很近,所以就先到了。”
馬光明奇怪道:“那你為什么還要說三十分鐘后呢?”
姜娜娜嘴角一揚:“你說你在一中對面,一中距離這里差不多兩公里,你肯定沒有車,走過來的話應該要半個小時。”
馬光明暗暗佩服這姑娘的頭腦,依舊想不明白,這樣聰明的人,何以只上了陽江建校這樣的中專學校?
正閑聊間,服務員端來了兩碗鴨血粉絲湯,湯汁濃郁,香氣四溢,鴨血鴨肝鴨腸鴨胗散在粉絲上方,輔以翠綠的香菜,讓人垂涎欲滴。
兩人不再說話,低頭吃了起來,味道與別家的大為不同,末了,馬光明連湯都喝光了。
“我要為我剛才的話道歉。”馬光明放下碗,扭頭看著姜娜娜,一臉的誠懇。
姜娜娜一頭霧水:“道歉?為什么?”
“我剛才說你眼光不行,是我錯了,你眼光真好——這家店的確味道不錯。”馬光明沖著她豎起了大拇指。
姜娜娜忍不住笑了:“你還真是,真是個愛搞怪的家伙!”
“我只是覺得奇怪,你是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
“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姜可健的女兒,就不會來這種館子?”姜娜娜斜看了他一眼。
馬光明一愣,姜可健?好熟悉的名字,應該是聽說過的,一瞬間這名字似乎就在耳邊回轉。
想起來了!姜可健,陽江普豐醫藥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陽江縣首富!省勞模!省人大代表!據說現在已經有三十幾億的身家,在富豪榜上是留有名字的人物。
姜娜娜竟然是姜可健的女兒?
姜可健的女兒竟然只讀了一個中專學校?
看著馬光明一臉的震驚模樣,姜娜娜疑惑道:“怎么,趙遠章沒有跟你講我的事?”
旋即她腦瓜轉得飛快,趙遠章沒有主動講,馬光明顯然也沒有主動問。
一般情況下,一個男孩看到一個女孩,一個漂亮的女孩,并且有機會了解她的故事的情況下,他卻沒有主動詢問關于她的一切,這說明什么?
姜娜娜原本洋溢著無限活力和色彩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
馬光明哪里想到姜娜娜這會兒頭腦中已經轉了幾個圈子,陪著笑:“沒有,我倒是想問來著,但一直沒有好的機會,你也知道,之前一陣子我一直在忙著中考,現在,又忙著預習。”
姜娜娜這才恢復了常態:“沒什么,趙遠章也不是一個喜歡八卦的人,又怎么會無緣無故跟你說我的事。”
馬光明點點頭:“院長的確是這樣,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故事,都是故事里唯一的主角,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有的其他人都是配角,哪怕他高高在上,或者光芒無限。”
姜娜娜若有所思:“很有道理!每個人都是自己世界里的主角!”
但隨即她又帶著一絲惆悵說道:“雖然如此,但很多時候,主角也做不了自己的主啊!”
馬光明更加篤信,這個看似陽光、爽快的姑娘,一定有不為人所知的憂郁和悲傷,只不過,出于種種原因,她不愿意把這不堪的一面讓別人知道。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這樣的人,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誰還不是一個容易受傷的人?誰又愿意把自己難看的一面暴露無遺?
“你在一中對面租了個房子?”姜娜娜突然問道。
馬光明點點頭:“是的,比起住校,我更喜歡住在外面,也不容易受到打擾。”
“能帶我去看看嗎?”姜娜娜繼續問道。
這個……馬光明猶豫了片刻:“好吧,就是地方比較小。”
他倒不是覺得邀請一個女孩去他租的房子里有什么不妥,只是房子實在是過于簡陋。
兩人站起身來,往外走去。這家吃食店盡管有空調有電風扇,但由于人多,加上吃的都是熱乎乎的鴨血粉絲湯,所以溫度并沒有能降下來。
馬光明的前胸后背都冒著汗,衣服也有些濕了,扭頭看向姜娜娜,后背也濕了一片,可以看出背后文胸的帶子,淺藍色的帶子。馬光明沒有多想,加快了步伐。
兩個人并肩走著,中間扯了點閑話,馬光明也漸漸聽出來,姜娜娜的母親在三年前過世,父親姜可健又整天忙于工作,基本上不怎么管她,她唯一的哥哥姜洋去年從國外學成歸來,已經進入父親的公司任職——姜可健在重點培養著二代繼承人。
單親家庭的孩子,又恰好處于青春叛逆期,性格就容易怪癖。姜娜娜看上去雖然談不上性格怪癖,但相比于此時的一般女孩來說,的確有些特立獨行,有一點江湖義氣,行為處事也不太在乎別人的看法。
“那你爸爸沒有找人,讓你讀一個普通高中?”馬光明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畢竟,憑借姜可健在陽江的社會地位,很多學校都是巴不得他的女兒來就讀——成績無所謂的,姜可健以學生家長的身份贊助學校一筆錢,就可以幫助學校解決很多事情了。
這樣的事例很常見。
“上建校讀書是我自己選的,本來我爸爸是不同意的,但我堅持要求,我哥哥又幫我說了話,他就只好讓我到建校了。”姜娜娜解釋道,“其實,以我的成績是可以上一個高中的,我并不笨的。”
說完,扭頭看著馬光明,像是要尋求印證。
馬光明點點頭:“不錯,看得出來,你很聰明。”
“可是我就不想好好學。”姜娜娜賭氣似的說道。
這是叛逆期的孩子常有的表現,馬光明見怪不怪:“所以說,你是你故事里的唯一的主角,在很多事情上,是能做自己的主的,別人強求你的,即使你勉強同意了,但往往還會遵從內心的選擇,采取一些軟對抗的手段去應對。”
姜娜娜停住腳步,直直地看著他:“我發現你的很多想法都很奇怪,但又很有道理,這是不是因為你看的書比較多,所以懂得多?”
“或許是吧,多讀書總不是一件壞事。”馬光明點著頭,隨即又把話題扯開,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隨口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你哥哥還是疼你的,在這個問題上肯幫你說話。”
姜娜娜笑得花枝亂顫:“你想多了,其實,他的意思,是把我放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不至于給家里惹下不可收拾的禍來,可是,我是一個什么都不懂,只會闖禍的人嗎?”
馬光明腦補起來,以姜可健的身家,養活一個女兒肯定不成問題,但這女兒有格外叛逆,自己忙于工作也無暇顧及,只能隨她去作,但出于關心的角度,還是選擇了將她放在身邊,一方面可以照顧,另一方面也可以監督。
果然是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個個不同。
想到這里,馬光明又覺得好笑,人家一個億萬富豪,遇到青春期的孩子稍微叛逆這點小事,就能叫做家門不幸了?
如果這也叫做不幸,那么這個世界就到處都是不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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