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澤堯塞過來的是一張CD。</br> 張霧善立刻想起這應該是他在云城首次演奏會錄制的CD,據(jù)說銷量不錯。回到公寓,她把CD放進碟機里,坐在沙發(fā)上認真聽著,幾個曲目下來還不錯,如果失眠的話勉強可以拿來催眠用。她正想取出來,一首熟悉的旋律娓娓飄過來,讓她一怔。</br> 肖邦練習曲的《離別曲》,是她上初二,而他升高一時經(jīng)常練習的曲子,她彈他拉,幾乎算是他們之間的定情之曲,以至于到后來她覺得冥冥之中就是注定,定情時就想著離別了,怎么能不分手呢?</br> 呂澤堯讓她聽著這個,是想告訴她,他沒有忘記掉以前和她的種種嗎?張霧善有點迷糊了,他究竟想怎么樣呢?如果說他一直放不下她,重生前出國時兩年來一直對她不聞不問,回國后三年也沒有多大行動,可說他沒什么想法,那他現(xiàn)在就沒必要拿那張尊貴的臉來貼她的冷屁股。</br> 張霧善想不通,也懶得想,把CD取出來隨便一丟,沒丟中桌面,滾到地上,她懶懶地彎腰去撿,結果看到江宿讓司機給她的盒子。看到了,順便就拆了,是一套英國皇家道爾頓銀質(zhì)餐具,她看得眼睛直冒泡,拿著勺子摸了又摸,擦了又擦,只差沒貼臉上蹭了。</br> 江宿還附帶了一張紙條,“雖然你只喜歡勺子,但我個人建議你收藏一整套,價值天差地別。”</br> 哼,張霧善把紙條一甩,看也沒看叉子刀子,拿出所有的勺子一個一個擺好,欣賞了好半天才肯去洗漱睡下。第二天早上她用一個長柄大勺子興奮地喝著豆?jié){時,突然想起來,江宿送她禮物后兩天,就是她的生日……因為那晚跟張佑棠鬧翻了,她一直刻意地讓自己忙著,根本就忘了生日……這份禮物就是她二十一歲生日收到的唯一禮物,多可憐,可不知道為什么,她心里反而感到有一種安慰。</br>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喜歡求全責備的人往往很少能嚴于律己。想到呂澤堯,再想到江宿,張霧善已然換了個心境:江宿對她的離棄其實不無道理,有哪個男人愿意跟一個心里還對前男友念念不忘的女人在一起呢?再深情的男人都會有芥蒂,更何況江宿并不算愛她,他和她只是天雷勾動地火,王八看綠豆對上了眼而已。一直無法原諒他的她,其實跟呂澤堯有什么區(qū)別呢?差只差在:她沒給江宿愛情,卻要求江宿給予愛人的對待;呂澤堯給了她愛情,卻違背愛的誓言。</br> 她和呂澤堯是半斤八兩,她根本沒有立場責怪呂澤堯當初的不忠,更沒有資格怪罪江宿的見異思遷——其實算不上見異思遷,她和他本來就說好,在一起只是玩玩,直到其中一個人遇到真正的那個人。</br> 她想笑著祝福他,卻無法面對紀筱筱,人漂亮,學歷高,能力強,知書達禮,善解人意,跟葉蓉卉屬于同一個世界的人。她更不能接受江宿對紀筱筱的態(tài)度,遠不止欣賞,還有包容和期待……后面兩個一直是她的專屬,叫她怎么能不嫉妒呢?所以才會刁難、奚落紀筱筱,一次一次磨掉江宿原本就不多的耐性。她記得撞車事件后,他帶紀筱筱過來,讓她當面給紀筱筱道歉,她當然不肯,他才徹底跟她翻臉。重生后,她被重生這件事占據(jù)所有的心思,根本沒去管張佑棠怎么處理撞車事件,反正江宿沒追究。她感覺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可怎么想都沒想起來,算了,既然江宿沒限制她的卡,還送了禮物給她,就當他們像早前約好的那樣,自然分手了,她從他的女人變成了他的妹妹。</br> 反正都是用別人的錢,用他的比用張佑棠的心里舒服點,她不是那種“不食嗟來之食”的有骨氣的人,在她有本事自己掙錢之前,她依舊會用江宿的卡,算她先借他的,以后再還。</br> 光坐著是不能掙錢的,她也不懂自己能做什么,無聊之際晃到Mike的理發(fā)店,打定決心要當學徒。Mike沒答應,本來他的店就小,平常客人又不多,他一個人還經(jīng)常閑得打蒼蠅,再招一個學徒豈不是要喝西北風?</br> 哪知張霧善嘴一撇,往椅子上一坐,翹起二郎腿,說:“誰說要你工資來著?”</br> Mike一愣,“你吃飽了沒事干是吧?大小姐。”</br> “沒吃飽也沒事干。”張霧善挽起袖子,站起來,說,“來吧,師傅,好好帶你的徒弟。”</br> Mike平時一個人確實挺冷清的,加上李瑞在他面前提到過張霧善幾次,他覺得這個小姑娘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驕縱,讓她在這里看看也不是什么壞事,就由著她去了。</br> Mike并未想到,張霧善并不是玩玩而已,他隨口說的東西她都很認真地聽著,對染發(fā)的顏料,剪發(fā)的工具,燙發(fā)護法的儀器還仔細地研究了很久,還買了假發(fā)回來練習,讓他不得不認真起來。</br> “期末考試你不用準備?”李瑞來過幾次,對張霧善來這里學習沒發(fā)表看法,只是好幾次用手機照了看到不錯的發(fā)型給張霧善看。</br> 張霧善聳肩,“平常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沒用的。”</br> 李瑞看她并不在意的樣子便不再說什么,幫她端著染發(fā)劑,看著她一層一層地刷到假發(fā)上,“你刷的是什么顏色?要多久才能染上?”張霧善抿嘴一笑,Mike扭過頭奇怪地看著他,他不知道說錯了什么。</br> “這種假發(fā)是化纖材料做的,不是真人的頭發(fā)。”張霧善解釋,“真人的頭發(fā)才能染色。”</br> 李瑞訕訕地笑了笑,他來理發(fā)店幫忙不知道多少次了,竟然沒聽說過,“既然不能染色,那你刷它干嘛?”</br> “練習嘛,”張霧善得意道,“反正這些染發(fā)劑已經(jīng)過期了,拿來練手法,不算浪費。”</br> “你還真上心,打算什么時候真人弄一次?”</br> Mike哼哼道:“想實踐?還早個幾百年呢,給我好好練你的假發(fā)。”</br> 張霧善橫了一眼回去,“我早就實踐過了。”她現(xiàn)在的發(fā)型可是她的得意之作呢,雖然后面經(jīng)過Mike巧手修飾,頭一份功勞還是她的。記得她剛剪完回學校,宿舍幾個哇哇大叫好英氣,也想跟著剪,卻都舍不得留了很久的長發(fā)。</br> 李瑞勸她千萬不要當理發(fā)師,因為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她比Mike更不會招呼客人,顧客來了一次肯定就不想來第二次了。張霧善覺得很奇怪,她只是對美發(fā)感興趣,沒說過要當理發(fā)師,興趣不一定要當做工作。</br> 期末考試終于開始,大三必修課不多,組織考試的科目沒幾科,張霧善選的幾門課安排的時間都比較早,她一周就考完了。沒了考試的壓力,她突然松了下來,沒事干,打算去電子城買一個新的感壓板。現(xiàn)在用的這個觸摸不夠敏捷,反應慢不說,常常取值錯誤。</br> 就是這么巧,她在電子城門口遇到了呂澤堯。</br> “善善,這么巧。”呂澤堯驚喜道。</br> 張霧善點頭,進了電子城,呂澤堯默默地跟在后面,逛了老半天也沒看到感壓板,張霧善便問:“你來干嘛?”</br> 呂澤堯一愣,受寵若驚道:“幫我表妹買個電子琴,初中生用的。”</br> 張霧善四處看了看,往電子琴的賣區(qū)走,呂澤堯不明白張霧善的態(tài)度為什么突然改善了,但他不會跟這種好運作對,趁機跟張霧善攀談,張霧善多半沉默,偶爾才回答一兩句,饒是這樣,也足夠他高興很久了。</br> 呂澤堯不想結束那么快,所以看電子琴的時候特別挑剔,這個不滿意,那個不滿意,老板還沒發(fā)作,張霧善就不耐了。“你還不如直接買三角鋼琴得了,要求這么高。”</br> “受人之托嘛。”呂澤堯小心翼翼地說著,選了一架挑得沒那么多的。結賬時,老板松了一口氣,繼續(xù)挑下去,他的生意都沒法做了。</br> 張霧善就爽快多了,找到賣區(qū)后,走了一圈,看中某一款,試了一下,效果還不錯,立刻就刷卡付款。</br> “一起去喝杯咖啡,怎么樣?”呂澤堯提議,附近剛好有一家很出名的咖啡館,這個時候人也不多。</br> 張霧善本來不想去,可看到他希冀的眼神,她轉念一想,就同意了。</br> “你之前說你有男朋友了,”呂澤堯試探道,“什么時候方便介紹一下?我之前問韞楷,他好像不知道。”事實上,他拐著彎向很多人打探,誰都沒見過,他不由得懷疑她在騙他。</br> “張韞楷不知道的多著呢,我又不用跟他匯報。”張霧善翹著腿,靠著椅背,雙手端著咖啡杯,小口小口地咖啡,“他有工作,很忙,沒介紹的必要。”她和江宿已經(jīng)分手了,把前男友介紹給前前男友認識,她沒那么閑。</br> “你是怕他誤會嗎?”呂澤堯又問,“他應該比你大不少,不會那么小氣吧。”他想起剛才張霧善刷卡時用的黑金卡,簽的是兩個字的簽名,應該是那個男人的吧。</br> 張霧善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把杯子放下,笑:“你究竟想知道什么?”</br> 呂澤堯臉一紅,沒有說話。</br> 張霧善不管他的扭捏,“我直說吧,我實在沒有辦法跟你復合。以前的事,我一直沒有給你解釋的機會,我和你都有錯。現(xiàn)在呢,我很滿意這樣的狀態(tài),不想改變,也不想再談什么愛情。本來你的想法你做主,我不能要求什么,但是你也知道,我爺爺和你爺爺他們的想法,我不希望你單方面給他們希望,我不想因為這種事讓我和家里的關系變得更差。”</br> 呂澤堯沉默了半天,問,“你說不想再談愛情,你和他之間不是愛情嗎?”</br> 張霧善慢慢地摩挲著咖啡杯的杯口,“誰知道呢。”</br> “如果以后,我是說很久很久以后,”呂澤堯急切地說著,好看的劍眉微微擰著,“你不和他在一起了,我剛好也是單身,你可不可以再來聽我的解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