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三歲看老”,有幸見過小時候的江宿的人絕對不會認可這句話。</br> 小時候的江宿,臉蛋白白的圓圓的,眼睛既大又亮,安靜得讓羅藝清的一干同事羨慕極了,每次羅藝清帶他去學(xué)校,他根本不用做什么,只是朝著那些阿姨姐姐們眨眨眼睛,就能引來那些人忽然之間的母愛泛濫,在他可愛的臉蛋上猛親,以至于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根本容不得別人碰他的臉。</br> 江博成是什么人,大家都曉得,正因為曉得才會對羅藝清嫁給他這件事這么吃驚,更讓吃驚的是,他的兒子那么乖巧,好似根本沒有遺傳到他的任何一處。那時候的江宿儼然是所有媽媽眼中好孩子最佳榜樣,所有未來媽媽眼中將來自己的孩子,外人對江博成的不以為然,對羅藝清的尊敬有加,對江宿的喜愛寵溺,這種詭異的矛盾始終貫穿在江宿的整個童年中,以致于羅藝清對后來江宿突如其來的叛逆毫無理由地就接受了。</br> 江宿的叛逆期,比一般孩子來得早得多,毫無征兆地就爆發(fā)了,震住了所有人,江宿本人大概不記得是怎么回事了,但作為母親的羅藝清卻未能忘懷。</br> 江宿小學(xué)五年級的時候,甘順南從部隊里轉(zhuǎn)到外公家,就讀江宿同一所小學(xué)的四年級,別看甘順南個子小小的,脾氣卻不小,剛轉(zhuǎn)來就惹了不少事,跟學(xué)校里大大小小的刺頭都打過架,最后跟同大院的孩子王宋淼較上勁兒了,兩人見天打架,鬧得家長和學(xué)校的老師都極為頭疼。</br> 江宿那時候正在學(xué)下圍棋,放了學(xué)回家第一時間會把作業(yè)做完,然后跑到樓下看院里的大爺們下棋,那天他做完作業(yè),跟平常一樣去觀棋,羅藝清正好下班回到院里,看到他,叫了一聲,他聽到了,一聲不吱,只是不耐煩地朝她揮揮手。</br> “瞧你們家阿宿,怎么這么迷呀,跟個小老頭一樣。”一個同事打趣道。</br> 羅藝清微微一笑,說:“大概是隔代遺傳吧,聽他爸說他爺爺也好這個。”</br> “學(xué)下棋好,總比別個男生就知道玩就知道打野架。”同事說道。</br> 說曹操,曹操就到,鬧得正兇的宋淼和甘順南正被各自的家長領(lǐng)著回來了,看大人的無奈臉色和兩個孩子的倔強表揚,肯定又是在學(xué)校里打了架。</br> 宋淼的媽媽看到羅藝清便打了個招呼,自然而然地看到站在一旁安靜觀棋的江宿,不由得嘆氣,對宋淼越發(fā)失望地數(shù)落:“我生你,養(yǎng)你容易嗎?我也不盼你多有出息,就希望你少給我生事還不行嗎?你嫌你媽我每天去你們老師跟前聽訓(xùn)好受嗎?人家江宿跟你一樣都是五年級,作業(yè)早做完了,你跟著好好學(xué)學(xué)。”</br> 江宿聽到自己的名字,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又轉(zhuǎn)回去看棋。</br> 宋淼從小到大不知道聽自己的媽在耳邊念了江宿的好處,本來就反感得不得了,這次還是當(dāng)著甘順南這個對頭的面,他看到甘順南瞟過來嘲笑的眼神,立刻惱起來,大叫道:“你那么稀罕他,干脆讓他當(dāng)你兒子好了,這種只會聽媽媽話的軟蟲,我才不要當(dāng)。”</br> 宋媽媽的臉立刻垮下來:“你以為我不想?誰讓我那么倒霉攤上了你這么皮的兒子?”</br> 宋淼沒想到自個兒的媽說得那么白,小心靈頓時被傷到了,瞪著江宿不說話。</br> 甘順南見狀立刻樂了,結(jié)果被外公拍了一下腦袋,訓(xùn)道:“你笑什么?五十步笑百步,最該學(xué)習(xí)的就是你了,你再不聽話我就把你送回去給你爹媽。”</br> 甘順南嘴一撇,哼哼道:“送就送,就這破地方,我還不愿意呆呢。”</br> 老教授一聽,臉更黑了,可他又不能跟一個小孩子較真,只能對著宋淼媽噓聲嘆氣,兩個人越發(fā)覺得江宿這個孩子很難得,都羨慕起羅藝清來,稱贊她教子有方。</br> “看你們說的,小孩子嘛,還是活潑點好,我們家阿宿,我倒嫌太沉悶了點。”羅藝清安慰道。</br> 江宿聽到這句話,看了羅藝清一眼,有些不快。</br> 羅藝清微微一笑,又跟兩個大人聊了會兒,正要回去,那邊宋淼和甘順南居然又因為一言不合又纏在一塊打起來了,三個大人趕緊去支開他們兩個,但兩個孩子打架都成精了,幾個老人婦人怎么能拉開,兩個人你一拳,我一腳,越打越激烈。</br> 這本來跟江宿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只是宋淼一個用力,就將甘順南推到江宿身上,男孩子誰沒個磕磕碰碰的,這一撞也不算不上什么,可壞就壞在江宿沒防備,直接就撞到下棋的那位大爺,大爺?shù)穆淦宓氖忠欢叮涞街旅牡胤缴先チ耍緛硪徽忻钭宇D時變成臭手。</br> 江宿往棋盤上看了看,小臉黑了黑,扭頭瞪著甘順南。</br> “看什么看!”甘順南扯著脖子叫道。</br> “娘的!我讓你們打!”江宿罵了一句,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一拳揮在甘順南的臉上,然后又給了還在發(fā)呆的宋淼一拳,“老虎不發(fā)威,你們當(dāng)老子是病貓嗎?”</br> 與激動言語相反的,是沉靜淡漠、睥睨一切的表情,與江博成如出一轍,那一刻,壓在羅藝清心底的那塊大石終于落下來了——都說兒隨父,這下終于看到了。</br> 在這一天,江宿徹底顛覆了所有人對他的認知,他一頓狠打,將宋淼和甘順南教訓(xùn)了十足,一躍成為大院及學(xué)校里的打架王,一躍成為所有老師家長眼中最不喜歡的壞孩子,一度讓不少人聽說自己家的孩子跟他同班后立刻要求學(xué)校給自己孩子換班級。</br> 從楷模變成噩夢,江宿的轉(zhuǎn)變讓多少人嘆息,而他和甘順南及宋淼也在不斷地打架中結(jié)下了深厚的情誼,在以后的人生中相互扶持,狼狽為奸。</br> 江博成對江宿的轉(zhuǎn)變倒是很高興,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江家的男孩子哪個不是打架打大的?整天搞那些姑娘的玩意兒,能成什么氣候”,當(dāng)然這句話是背著羅藝清說的,當(dāng)著羅藝清的面,他還是板著臉,以父親的身份狠狠地教訓(xùn)了江宿一番,讓他將精力發(fā)泄在該發(fā)泄的地方,不要整天把家里搞得烏煙瘴氣。</br> 江宿一聽,不樂意了,睨了他老子一眼,慢悠悠地說道:“說到這個,老爸你可要以身作則呢,別再讓外頭人一聽我是你兒子就給我一個怪不得的表情。”</br> 江博成一窒,無言以對,羅藝清背過身掩嘴偷笑。</br> 等到江宿上了初中,他真真就成為一個問題學(xué)生,學(xué)習(xí)成績差,不守紀(jì)律,整天跟同學(xué)打架,羅藝清光顧教導(dǎo)主任辦公室無數(shù)次后終于忍無可忍,將問題拋給了江博成:“當(dāng)初我說了要女兒,你非說要兒子,現(xiàn)在兒子這樣,你自己看著辦吧。”</br> 江博成心想,不就是去一趟老師辦公室嘛,這有什么?他年少的時候去得還算少嗎?可他卻忘了,壞學(xué)生的臉皮自然其厚無比,可壞學(xué)生的家長的臉皮,就不是那么容易厚起來的。當(dāng)他這個四十歲已經(jīng)擁有一家較大規(guī)模公司并且在云城還有點臉面的大男人與江宿一起,站在那個剛從學(xué)習(xí)畢業(yè)對陌生人說話還坑坑巴巴的女班主任面前,低著頭認真聽訓(xùn)的時候,他心里只有一種念頭,回頭非得扒了江宿的皮不可,當(dāng)他再看到班主任遞過來江宿的考卷時,差點就忍不住要在辦公室動手了。</br> 可是不管他好說歹說,威脅利誘,江宿完全沒當(dāng)回事,反倒他自己差點氣得半死,若不是老爺子心疼孫子,他估計要掄起當(dāng)年老爺子教訓(xùn)他的那根傳家棍了,最后還是大舅子羅尚清給他提了建議,讓他換個方法:江宿現(xiàn)在正是好面子的時候,那就給他面子,讓他自個兒琢磨清楚唄。于是他拋下之前的種種不快,跟江宿來了場父子交心的談話。</br> 江博成說:“兒子啊,知道你老爸我是如何從一個鄉(xiāng)下從小子混到今天這個地位的嗎?”</br> 江宿翻了個白眼,說:“你不是說了嗎?混唄。”</br> 江博成一頓,用力掐住自己的手指,面上平靜道:“混也有好混和胡混之分,你老爸我混的就是好混。”回憶往昔,梟雄們都是感慨無數(shù),特別是對待自己的后代,恨不得掏心挖肺,將自己這大半生所得所感全部都托付出去,讓他們少走彎路,少吃點苦,江博成亦不例外。</br> “你以后也不想庸庸碌碌地過這輩子吧?不說要做人中之龍,總得要當(dāng)個小老大當(dāng)當(dāng)吧?”江博成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的成績單,以后給你的小弟們看到了,他們會怎么想?你又該怎么辦?”</br> 江宿一愣:“涼拌,誰敢說?”</br> “你的兄弟當(dāng)然不會說什么,可你的對手呢?”江博成對江宿的態(tài)度不以為然,“別看是這么一件小事,以后你被對手笑話的時候,可別怪我現(xiàn)在沒有提醒你。”</br> 江宿一想,也有道理,班上的那個班長整天鼻孔對著他,不正是因為他學(xué)習(xí)成績差嘛,如果他考試拿了年級第一,別人要說什么呢?想到這里,江宿起了不少壞心思,當(dāng)下便去跟甘順南和宋淼商量,要洗心革面,要當(dāng)混混就要當(dāng)一個好成績的混混。為什么?因為成績好,說明智商高,而其余的都是態(tài)度問題,他們跟別人不一樣的,就是這個態(tài)度。</br> 于是,三個男生的成績一路高歌,從初中一直到高中,然后到大學(xué),成為所經(jīng)學(xué)校的三道奇觀,同級的同學(xué)或低幾屆的學(xué)弟學(xué)妹們對他們?nèi)齻€既不敢茍同暗地里又有幾分欽佩,加上三個人越長相貌越正,在學(xué)校里的人氣一直居高不下,所經(jīng)之處總是會引來女生們的交頭議論。</br> 宋淼第一個談戀愛了,高一的時候,跟高兩個年級的漂亮學(xué)姐來了場轟動全校的姐弟戀,接下來是甘順南,跟同班的學(xué)習(xí)委擦出了甜蜜的火花,相對來說,江宿的感情神經(jīng)比較粗,雖然有不少女生青睞他,但滿腦子熱血細胞的他始終不明白其他兩個為什么寧愿不玩游戲而去陪女生逛街——他們不是最討厭逛街的嗎?</br> 可江宿的感情神經(jīng)再怎么粗,遇到了對的人,也總會細膩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