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行舟,要時刻保持逆水向前的勁頭,不進必退。</br> 王行舟沒有考究過自家爺爺給他這個名字的含義,但他一直是個有主意的人,打小時候開始,做什么事都是有始有終,最痛恨的事就是無疾而終了。</br> 可偏偏正是這樣的人,初次心動便無疾而終,無法了結,讓他遺憾終身。</br> 其實,那年暑假,他是不該鬧著和表哥一起,跟著舅舅去云城的,那樣他就不會去到部隊參觀,就不會因為受到表哥的挑釁而跟新兵蛋子一起參加訓練,就不會進到那個射擊場,就不會遇到林月桐。</br> 她本來也不該出現在部隊的射擊場里面,是跟著父親拜訪一個老朋友,和當時剛好從首都過來慰問的文藝團一起到射擊場開開眼見。</br> 他也只是湊熱鬧,但不成想就這么遇上了。</br> 那時候的林月桐,白凈恬美,跟他平常見的要不是嬌滴滴就是很要強的女孩子都不同,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安安靜靜地跟在父親的身后,看到有人射出好成績會很驚訝,然后比打靶的人還要興奮地鼓掌。</br> 等到她打靶的時候,她禮貌地詢問了一旁教導的老兵,得到肯定后輕手輕腳地趴下來,認真而好奇地摸索著槍支,嘗試著打了一次,卻被嚇了一跳。</br> 他就趴在她旁邊的靶位上,看到她那嚇一跳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br> 她頓時臉紅了,偷偷地瞄過來,咬咬牙,問:“你笑什么?”</br> “我笑你膽子小。”他直接說道。</br> “我又不是不敢試,有什么好笑的?”林月桐瞪了他一眼,轉頭問一旁的老兵怎么才能射得更好,第二次射擊的時候已經不在受嚇了,還打中了靶,她轉過頭來,對他露齒一笑。</br> 他若是知道這一眼看到的那一抹燦爛的笑顏不僅是照亮了他的雙眼,還照進他的心里,讓他剩余的人生因為沒有她而失去光彩,他定然將全部的精神放在瞄準上,絕對不會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看她。</br> 他第一次打靶的結果如何,他毫不在意,下了靶場便去打聽她的消息。</br> 他才剛上大一,她似乎把他當做弟弟來看,對他的表示并不十分在意,他的追求在她看來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這讓他很焦急。</br> “你不給我機會,你怎么知道我不能認真?”</br> “因為,我知道我自己喜歡的是什么類型的?!彼Φ溃焓置嗣哪X袋,“你們大學里應該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吧,你總會找到那個屬于你的女孩的?!?lt;/br> “那你呢?你又屬于誰?”他急急忙忙地追問。</br> “我嘛……”她望著遠處,嘴角微微揚起,“我也總會找到我的歸宿的。”</br> 她是那樣地期待,讓他既無奈又煩躁,只是因為他年紀小,就不能做她的歸宿嗎?</br> 這種事他怎么能認同呢?</br> 可是,每次別的男人問的時候,她總是對別人解釋,他只是一個弟弟……</br> 她和別人聊天的時候,總是認真地傾聽,然后附議,不像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用教育的口吻對他說,仿佛他是學生,她是老師一樣。</br> 他不要這樣。</br> 歸期已到,他找不到借口再滯留在云城。</br> “我回學校了,我們學校很漂亮,你可以去看看……或者,你等我放假……你不要那么快答應別人……”</br> 他的話說完還沒有幾個月,等到他請假去云城看她的時候,她的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他”,他很惱怒,想去質問她,可是,那個男人身上有他所有的,年長、沉穩、可以給她信賴……而這些都是他沒有的。</br>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學校了,只記得那時候的天空真的很藍很藍……</br> 并不是刻意地去想她,只是后來一直沒有再遇上可以讓他心動的異性,好像他這一輩子所有的激情都因為她而燃燒殆盡了,而他已經開始了自己的事業,沒有精力再去想旁的東西,婚姻大事就這么耽擱下來了。</br> 家里也嘗試著給他介紹過幾個不錯的女人,可他總是抬不起精神來應付,每次都不了了之,到最后,所有人都默認了他這種狀態。</br> 如果不是看到報紙上,她女兒為了讓她離婚而將他丈夫逼到絕境上的事,他也以為他的心早已經成為死水一灘了——原來,這些平靜只是因為她不在,這份平靜只是為了她為蟄伏著,他的心一下子就復活了。</br> 他開始將工作轉移到云城,暗地里關注著她,她一連消失了幾個月,然后終于從馬拉西亞回來了,天知道他是多么害怕她留在那個島國不回來了——其實他不應該害怕的,馬來西亞算什么?</br> 知道她報名了廚藝班之后,他立刻也去報名了,而且在他的用心下,他成了她的拍檔。她已經忘記他了,他有些沮喪,但他會努力讓她想起他并永遠也不會忘記他的。</br> 她不善家事,經常不是切到就是燙到,每次都讓他心疼不已,他很想告訴她,不要再學了,以后家事都由他來做……可是她似乎是不愿意女兒太在乎自己,所以才想學點東西充實自己,他不能打擊她這份心情,可又不能讓自己的心變硬,所以每次看到她受傷,冷嘲熱諷的話不受控制就出來了。</br> 看著她想回嘴卻找不到語言的樣子,他一方面覺得不恥,一方面又覺得很愉快,真是矛盾,他可不想讓她討厭他……幸好,她有一個很聰明的女兒,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圖,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她了。</br> “我就說你怎么這么眼熟……原來是你……”她終于想起他了,他更加不能放手了。</br> 好在老天憐憫他,讓他能在這輩子跟她共結連理。</br> 一眼萬年,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她便縈繞在他的心中,終此一生,他只能是她,非她莫屬……</br> 他以為這份運氣就足夠了,沒想到,沒想到她竟然懷孕了。</br> 真正的高齡產婦!</br> “你瘋了是不是?”張霧善得知消息后,立刻趕過來對他吼道,“我媽都幾歲了,你還讓她懷孕,想要小孩不會去找年輕姑娘生???”</br> 他能說什么呢?他比誰都要擔心都要害怕呀,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么一回事所以沒做任何措施,而她是因為沒想過還會懷孕所以也沒想起這么一回事。</br> “那我們就不要了吧。”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我已經有兩個孩子了,已經足夠了。”</br> “我要……”她的臉很蒼白,卻很堅持。</br> 他也很猶豫,畢竟是她和他的孩子,他曾經想過多少次的孩子啊。</br> “行了,唧唧歪歪的,真受夠了?!睆堨F善發火了,“生就生,又不是請不了醫生?!彼⒖檀螂娫捖撓盗藝鴥软敿壍漠a科醫生過來全程密切跟進,將未來的九個月都安排得滴水不漏。</br> “小子,敢欺負我媽,看我怎么湊你!”張霧善咬牙切齒地摸著她的肚子說道。</br> 可到在最后,張霧善竟然成為最寵溺孩子的姐姐,因為那是一個女兒,他的小女兒,一個集合了他和她所有優點的女兒,叫做王暖暖。</br> “暖暖,暖暖……”她喜歡將女兒抱在懷中輕輕地喊著。</br> 而他每每看到這一刻,眼角總是忍不住變得潮濕。</br> 一萬年或許太長了,就讓他陪伴她走完這剩下的幾十年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