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官退出了匯報。
他看著手中兩份有著細微差距的建筑設計圖,輕輕吸了口氣,扭頭對自己身邊的下屬說:“馬上聯系賽場的建筑設計師和工程部的人。"
“是。”下屬回答。
之前他們在調查的時候已經整理過一次相關情報,所以這些人的聯系方式都是現成的。
“等等。”調查官猶豫片刻,滿臉肅容地說,“把他們請過來,我要面對面問詢。”
如果他們的敵人是“白銀中樞”……那尋常的通訊方式可能已經失去可信度了。有些問題,還是當面問最清楚。
幾小時后,負責賽場設計的四位建筑師及他們的助理、工程部的人統統到場。
調查官把原來的設計圖發送給他們。
“看一看,這幅設計圖有沒有什么問題。”
建筑師和工程師們早先經歷過一輪調查,猜到他們被再次傳喚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于是態度謹慎地打開那幅設計圖,仔細看了半天。
“這設計圖……沒問題啊。”其中一個建筑師以找茬的精神仔仔細細地把設計圖的每根線條都看了一遍,硬是沒找出不對勁的地方。
調查官:“修建賽場的時候,你們拿到的都是這幅設計圖?”
“等等———不對。”工程部的驗收員露出驚訝的表情,“雖然我也說不上來具體哪里不對,但我們工程部收到的設計圖不是這一張……有些細節對應不上啊。”
調查官:“你們還保留著系統記錄嗎?”
“我的光腦里還剩一些下載好的文件。”驗收員說道,“當時為了與聯邦合作,我們使用的網絡、通訊軟件等都是特別編寫的。現在我們回到帝國,那個臨時的工作軟件已經沒法再使用了。”
帝國和聯邦在星網通訊上的技術有些不同。為了讓兩方的工作人員能順利交流,他們利用當地的信號塔建立了一個臨時信號網,來自聯邦和帝國的光腦都能自由接入。比賽結束之后,網絡也就隨之永久關閉。
但驗收員保持著良好的工作習慣,他好歹還是保存了一些工作記錄的。
他調出系統發送給他的"驗收圖",和調查官展示的"設計圖"一對比:"看,我就說有些地方對不上。”
建筑師一愣:“可我發給你的圖紙不是這張——”
話音未落,兩人仿佛明白了什么,面面相覷。
“看來圖紙被人中途調包了。”調查官點了點頭,“很好,至少我們手上有了新的線索。”
那工人呢,他們又是按照哪張設計圖去建設的?
調查官思考片刻,吩咐左右:"工程隊的人數比較多,一晚上無法召集起來,那就安排人去他們家里問詢。問清楚,他們工作的時候到底是按照哪張設計圖去做的。”
很快,調查官得到了回應。
所有工程人員的設計圖都是同一張,是由建筑師直接下發的原始設計圖,和驗收員見到的那張不同。
“聯邦私自改了設計圖?”之前和驗收員對峙的建筑師暴怒,一拳砸在桌面上,“有變動的地方都是他們的工程隊負責的!”
“是我們部門的錯誤。”驗收員面沉如水,“我也沒想到,這份驗收圖居然是假的。”
“圖上改動的地方不多。倒不如說,做改動的人很聰明。他利用了建筑結構和視覺死角,讓最后建成的建筑從外觀上看來和原本的設計圖沒有半分差別。”建筑師斟酌幾秒,自光警惕地說道,“這算是""""暗改""""。動手的人是個行家。"
調查官腹誹:或許動手的還真不是個人……
“行了,感謝幾位配合。現在,我希望各位盡全力回憶————負責這些暗改部分的聯邦工程隊,你們還記得那些人的姓名嗎?如果記不住姓名,那提供外貌和性格信息也可以。"調查官把兩張設計圖展示在光屏上,輕輕吸口氣,"能想出幾個是幾個。"
某個建筑師打開光腦:“我這里保存了工程人員安排表。”
“很好。”調查官對他微微點頭,“感謝您的幫助。”
拿到名單的下一步就早去聯邦尋找這些"關鍵人物"對后算到召單的下一步,就是去聯邦尋找這些大地人物對購質。
但調查官覺得,如果就這么貿然殺上門去,效果不太理想。
那天,賽場上有那么多的聯邦觀眾,也有不少聯邦的工程師和警衛停留在賽事現場。如果不是白沙利用“共鳴”將星蟲殺死,那現場的那些人也要遭殃。
以調查官的個人見解來看,聯邦工程隊里可能混跡著白銀中樞的支持者……而聯邦人對此無知無覺。
要越過聯邦軍部去調查這些名單上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要挑一個可信的人,將名單和繼續調查的事情都托付給對方。
調查官將所有的情報整理好,向皇帝報告,同時轉達了自己的顧慮。
"……我們得挑個合適的人去做這件事。"魏歷摘下自己的單片鏡,鄭重地在旁對皇帝建議道,“難得有一條可用的線索,哪怕不知道最后能有多少收獲,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看它從我們手里溜走。”
“該把名單透露給誰?情報部有篩選出合適的人選嗎?”塞西爾·羅寧問道。
"聯邦議會里有親近帝國的黨派。名單倒是可以移交給他們。但我們篩選出的名單,教給親近帝國的黨派……這會讓調查程序受到信任危機的影響。”魏歷平價道。
現在聯邦和帝國雖然在合作,但內里還是并不信任對方。親近帝國的黨派還好說,對于那些不信任帝國、甚至對帝國懷有敵意的人來說,帝國提供的名單是不可信的—————說不定他們還以為帝國是在試圖把責任和罪名都推到聯邦頭上……他們甚至會懷疑,帝國是“栽贓嫁禍”,是在趁機鏟除異己……總之,當同時進行調查的兩方陷入信任危機,那局面就會更加混亂,真正的嫌疑人也就揪不出來了。
“這可真是夠麻煩的。”白沙的視線掠過自己的光腦,忽然說道,“如果,把這個名單交給我那幾個朋友呢?”
魏歷搖頭,委婉地說道:“您在聯邦的朋友們固然可信,但他們都還是學生,自身能量不夠大,背后的勢力又不可信,無法推進調查流程。”
白沙認識的聯邦朋友里,最有勢力的就是周家兄弟。但周家的立場曖昧不清,而他們的舅舅寧鴻雪就更不用提了———作為軍部統領,寧鴻雪卻被帝國情報人員列為“不可信任的對象”。其危險級別甚至排在周家前面。
“但他們可以是非常好的傳聲筒。有件事我沒有提"我沒說讓他們出力調查。"白沙微微挑眉,
到,最開始,那份真實的建筑掃描圖就是他們傳給我的。”
意思是,周影那里還有原件。
設計圖被人暗改的事,可以是帝國發現的,也可以是"周影他們發現的"。只要周影直接將這個發現上報給可靠的人,就可以把帝國從這件事里暫時摘出來,讓聯邦那邊自行推進調查。
魏歷馬上理解了白沙的意思,笑了一聲,說:“這也算是沒辦法的辦法了。陛下,您覺得呢?”
塞西爾·羅寧點了點頭,表示首肯。
白沙當即和周影商量了這件事。她讓周影想想,在他接觸到的人里,有沒有可靠的托付對象。
“這確實有些為難。要瞞過我舅舅,周家的勢力就不能動……”周影思忖片刻,忽然發出一聲低笑,“不過,我倒想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白沙:“誰?”
“公治禮。上任聯邦軍部的大統領。”周影和白沙對視,“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他。”
當然記得。
聯邦軍部中的鐵血派,一力主張審問白沙的公治禮將軍。
“他現在不是已經退出軍部了嗎?”白沙問。
“人已經退出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留下的根系還在。而且軍部是個講究資歷的地方。即使他被迫離開軍部,但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周影說道,“人家老驥伏櫪,留下的勢力還在不遺余力地給我舅舅找麻煩,算我舅舅的半個政敵。而且,由他出面推進調查,絕對沒人會牽扯到帝國頭上。”
大家都知道公治禮將軍和帝國皇儲的陳年舊怨。
“這么看來,那老頭倒是個不錯的人選。”白沙嗤笑一聲,“你有把握能把這個消息‘合理地’透露給他嗎?”
“我手上還是有幾個人可用的。”周影回答,“而且,白銀中樞是人類共同的敵人————我這么做也不是為了誰,只是為了清除威脅,動機很合理啊。"
與此同時。
聯邦軍部,大統領的私人辦公室。
寧鴻雪坐在辦公桌后,雙肘搭在桌面上,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十指交疊著,肩上的星章在黑暗中閃著光。他面色如常,只是眼中一片暗涌。
刺啦。
一面極薄的雪亮光屏出現在他面前。
光屏上緩緩顯出一個人影。是個穿著深紫色長袍,臉上卻戴著半面銀色面具的男人。男人的頭發梳的一絲不茍,身上的衣料質感也頗為名貴。
“夜安,寧統領,我的朋友……”
“你還好意思來聯系我。”寧鴻雪臉上浮現出一個刻薄的笑容,“你說,在那些星蟲面前,即使是帝國的宗室也逃不過一難……結果呢?”
"要怪,只能怪那些帝國雜種把消息瞞地太好了。"面具人的半張臉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皇室的嫡系,和一個默默無聞的宗室,這完全是兩個概念。”
“總之,這次計劃幾乎是白費心力。”寧鴻雪一字一頓地說道,語氣不甚友善,“還花了我很多心力去善后。”
“寧統領,你生性謹慎,思慮周全,所以我們‘不死蟬’才選擇與你合作。”面具人說道,“您這樣的人,應該更有耐心才對。"
“如果我們的交易順利,那我當然會有耐心。”寧鴻雪抬頭,冷眼盯著對方,"可你們都辦了些什么事?無論是你們提供的技術,還是你們執行的計劃,全部漏洞百出。我無法想象,如果‘不死蟬議會’真如你們自己所言,是由白銀中樞引導你們的行動……那也太可笑了。”
白銀中樞是什么?
是人們諱莫如深的、無法驅逐的噩夢。
寧鴻雪語氣里的嘲諷幾乎露骨。
“白銀神跡的輝煌,是不容置疑的。”提到白銀中樞,面具人的目光瞬間危險了起來,但那危險的目光仿佛只是瞬間,下一秒,對方又恢復了玩笑似的神態,語氣溫柔似水-
"說一干道一萬,如果您能憑借自己的力量扳倒帝國,也就不會和我們不死蟬合作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