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鶺鴒會不會被高濃度的毒氣影響?
這需要一個緊急實驗來證明。
但是艦隊中沒有異星生物學家隨行。只能由通訊兵建立穩定的信號網絡, 同時連線遠在光年之外的幾位專家,由他們指導實驗,并且得出可靠結論:赤羽鶺鴒對高濃度的毒氣有非常強烈的反應。
“赤羽鶺鴒樣本在幾秒內出現快速變化:先是莫名的躁動不安;再是失去理智, 在這一階段它已經不會再回應王蟲的召喚;最后是肌肉僵硬, 完全喪失攻擊能力。”某個專門研究星蟲的學者宣判, “從結果來看——以此類高濃度毒性產物來限制赤羽鶺鴒的活動能力是可行的。我們本該考慮諸多變量,進行更精確的實驗,但現在情勢危急沒有時間,只能得出這個粗糙的結論。”
得出結論之后就沒功夫去探究更多細節了——他們馬上將注意力轉移至實戰領域,開始和彈藥武器專家商議,如何制作特殊的氣體彈藥。他們還需要進行一些常規的武器設計和基礎運算,讓彈藥如他們的預想般產生效果。
白沙沒有離開艦長室,她挑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看著底下的人忙忙碌碌, 自己則陷入沉思。
她還在剖析那些突然出現在大腦里的“回憶”,并且試圖從她見到的那些“科技產物”出發,探索更多信息——畢竟她是機甲師兼職半個機械師,這也意味著她對那些特殊的金屬橋梁、陌生的船舶飛行技術更加“敏感”……雖然她的回憶全是肉眼見到的景象, 視角受限,細節模糊不清, 但真想調查也不是毫無方向。
她在軍校的時候, 多少會學習到帝國的科技發展史。那些橋梁、船舶的設計原理和帝國近現代的科技迥然不同。所以她上來就排除了一些調查范圍, 把注意力挪到了時間軸的更前端。
白沙回憶著那些場景的詩意,浪漫,想象, 輕盈……雖然帝國的設計風格一直是百花齊放的, 這些特點并不能精準定位到某一時期, 但她的眼光更專業、更敏銳,她可以查閱文獻和資料去比對、去追本溯源地判斷它們是不是同一個流派根基演化出來的產物——
有那么幾分鐘,她是看這個像線索,看那個也懷疑是線索。她覺得帝國漫長的歷史上到處潛藏著值得她去深挖的兔子洞。最后她頭痛欲裂,把這些資料全部打包捆給她的導師姜歸,讓他幫忙看看。
姜歸語氣很是怨念:“我這邊的時間是早上五點半。你是不是故意的?”
白沙趕緊催促:“一日之計在于晨啊,老師。”
姜歸:“可是我三點半才睡著。”
白沙:“您的作息陰間而且又不準確。我也算不出您什么時候在睡覺啊——”
姜歸抱怨歸抱怨,但白沙帶著疑問來找他的時候,他向來是應對地毫不含糊的。
白沙憑著記憶手繪了那些金屬橋梁的部分結構圖和那些飛行的船舶,其筆觸之潦草讓姜歸好一頓嘲諷,很快姜歸給出了答案:
“你畫出的東西,和你查閱到的這些資料沒有太大關聯。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白沙一時間沒有動作,剛想開口問什么,卻被姜歸堵了回來:“我知道你想問什么,它和聯邦科技的差距更大。”
說著說著,姜歸像是感覺到有意思起來:“這怎么可能呢?難道是一種尚未沒發現的文明?可你發送來的不是遺跡拓印,而是手稿,你的筆觸我還是能辨認出來的……或許我可以多找幾個人問問。”
“不必了。”白沙忽然吸了口氣,語氣淡淡的,“今天的事,請您保密。”
姜歸頓了頓,還是選擇尊重入室弟子的心意。他刻意轉移話題道:“聽說死兆星上出現了王蟲?”
“嗯。”白沙揉了揉眉心,“而且還是兩只。雖然一只還在孵化期……”
“孵化期也至少是成型了,只是沒有破殼而出。”姜歸悠悠地說道,“你知道王蟲本身就是極為珍貴的材料,對吧?很多傳說級機甲之所以能成‘傳說’,歸根究底,它材料的來歷就不一般。就算夠不到傳說級,試著去構建一臺傳世級機甲也是好的。”
白沙頓時覺得萎靡的心情被一掃而光,她頗為躍躍欲試地問:“您是打算……?”
“我什么打算都沒有。”姜歸干脆地說,“王蟲雖然稀有,但也沒有稀有到連我都接觸不到的地步。倒不如說是他們主動把那些東西送到我面前來。所以我沒有那么感興趣。”他在“沒有”二字上緩緩加了重音,隨后又故意給白沙下勾子,“不過,如果你帶來的材料狀態尚可……那我可以考慮教你點新玩意兒。”
機甲師這行也是講究師承的,許多名聲斐然的傳奇機甲師都有不對外教授的獨門秘技。而且按照機甲的分類,“傳世級機甲”的設計者可以考慮將自己的設計圖對外公布,讓大家學習探討,但大部分機甲設計師其實不會這么干;更別提“傳說級機甲”,在過了保密年限之前,傳說級機甲的設計圖和制造過程是絕不對外揭露的。
主要白沙也很好奇姜歸要教自己些什么“新玩意兒”。
白沙的水平能被贊揚一聲少年怪才,但在姜歸眼里還是不行,姜歸時常總說,要她自己把基礎打牢,多做練習,“知識是實踐經驗的總結,實踐能讓你腦中的知識真正轉化為技能”、“聯邦人的機甲技術一直提不上去就是因為他們壽命太短”云云。按照姜歸的觀念,白沙應該接受他的千錘百煉才能快速提高水平,可惜總有這樣那樣的雜事絆住她,所以他教導起來也是束手束腳。
“賽后回校報道,讓我看看你的水準。”姜歸撂下一句話就掐斷了通訊,“反正接下來是二年級的團體賽,也沒你什么事。”
賽不賽什么的……聯合軍演接連出意外,只希望下次不要出現過于離譜的事故。
白沙整理好思緒,從角落里站了出來。
她的身影一動,原本圍成一圈在艦長室里議事的人齊刷刷地停止了討論,把目光轉向了她。
白沙擺手:“我沒問題,你們繼續。”
艦長猶豫半秒,馬上接道:“您想去休息室恢復體力嗎?那里有食物和飲品,還有睡眠艙……”
“我想去宰了那只王蟲。你們已經擬好先遣士兵的名單了嗎?”白沙說道。
艦長:“是的,名單已經——抱歉,您說什么?”他有些干巴巴地反問道。
“我想親自參與宰殺那只王蟲。”白沙用真誠的眼神看著他,實際上她就是想去看看那只蟲子身上有什么能用的,“不用為我更改戰斗計劃,我只要做先遣隊里的一個普通士兵就行。”
雖然先遣隊里的士兵毫無疑問個個都是軍士中的精英,但白沙比起他們確實不差什么。除了她嚇人的背景之外。
“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艦長頓時滿臉苦相,試圖拖延時間,“還需要報告陛下……”
白沙微微挑眉。
“您可以先來看看執行預案再說。”一個語氣低沉、眼神雪亮的高大男人說道,他肩上的軍章顯示他的軍銜比艦長要高一級,對待白沙的態度也沒有那么客套,“這就是我們目前拍攝到的王蟲影像——”
光屏一閃,影像出現在眾人面前。無數的赤羽鶺鴒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如天邊一片蔓延的紅霞。在那些面目猙獰的怪物中間,還有一只巨型的頭目,羽毛上流動著如巖漿般的色彩,赤金色的鉤型利爪,一擊就能將靠近它的一艘小型戰斗艦搗毀。
“我們不打算給王蟲掙扎的機會。派出的先遣隊只是誘餌,目的是吸引王蟲的注意力。最后我們將采用星艦上裝載的、火力最強大的武器‘虹光聚熔炮’對其進行打
擊。‘虹光聚熔炮’的聚能時間很長,有效射程低,我們必須一擊得手。否則無論是原本死亡風險就極高的先遣隊還是我們這些星艦都會有麻煩。”
白沙粗略算了算虹光聚熔炮的熱量傷害,發現如果他們的計劃一切順利,能把王蟲秒地連渣都不剩。很好,很優秀的作戰計劃,唯一的缺點就是……她的材料要沒有了!
白沙輕輕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身形高大的軍官有些驚訝于白沙的反應。他本來以為白沙會被嚇到或者是不得不放棄自己的主意,但沒想到她直接就是一副突然心梗的表現,倒像是在痛惜什么……
在這短暫的沉默里,白沙手腕上的光腦突然響了。
白沙接起來,一看是她舅舅。
塞西爾·羅寧:“你,給我安分呆著。我接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讓烏列爾去你那邊,算算時間他也該到了——”
與此同時,艦長室的門被打開,輕輕的踏步聲傳入所有人耳中。青年一身潔白如雪的裝扮,金色的長發蔓卷至腰后,雙眼如兩泓盈盈碧水。在他進入這片空間的瞬間,仿佛照亮了這個昏暗的艦長室。
“您好,殿下。”他的聲音十分溫和,如蒼山間輕飄飄拂過的風,“我來負責守衛您。”
“?”在場的軍官們都輕輕敲出一個問號。
“烏列爾。”白沙卻像是看到了救星,走過去親熱地和他打招呼,然后直奔主題,“現在死兆星上有兩只王蟲。一只處于孵化期,已經被控制住了。另外一只就是這個——”她指了指光屏上的影像,“你能打敗它嗎?除了那種把它燒成灰的方式。”
白沙一開口,烏列爾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如果這是您想要的,那沒問題。”烏列爾眨了眨眼,問道,“它身上有什么需要保持完整的器官嗎?我會盡量注意。”
在場軍官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