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將早間用晨露泡好的茶倒入那瓷杯中，隨后靜靜地站在一側。

蘇曼目光一頓，只見明貴妃親自遞給自己茶杯，她恭順地接過。

“你不必如此緊張。”明貴妃見她十分拘謹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我這蘭若宮從未有人來過，你是第一個客人?！?/p>

蘇曼聽后忍不住抬頭看著她，神色有些疑惑。

明貴妃莞爾一笑，似是陷入了沉思卻又飛快地抽回思緒：“是的，我雖身為貴妃，可是皇上從未召見過我，所以那些嬪妃自然更不會踏足我這蘭若宮。”

蝶衣聞言，緩緩低垂著頭，替自家主子有些可惜，如此嫻靜柔美的女子，皇上卻不多看一眼。

蘇曼心下一驚，不由得握緊了杯子，那溫熱的杯身似乎能夠消缺一些涼意。

明貴妃的眼神驟然變暖，眼中夾著笑意看向蘇曼道：“所以你能來，我很歡喜。”

“奴婢不過是沾明大人的光，多謝貴妃不嫌棄奴婢的身份。”蘇曼對視著她，淡淡一笑。

外頭的天色有些迷蒙，明貴妃側著腦袋托著腮幫子凝望著窗外，抿了抿嘴道：“貴妃，嗯，我這個貴妃也只有你會記在心里?！眲傉f完，她胸腔里好似被什么擠壓著，有些窒悶，不由得一頓急促的咳嗽聲響起。

蘇曼正一籌莫展之際，蝶衣慌忙走上前伸手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神情緊張道：“娘娘，您不能受風吹的，今日想必是在湖邊冷到了?！?/p>

明貴妃想要說什么可惜咳嗽一直都沒有止住，她連忙用絲巾掩口，搖了搖頭示意不礙事。

蝶衣看了看一側的銅漏，眉頭抖了抖道：“娘娘，您該吃?！?/p>

明貴妃立刻打斷她，強忍著心中酥癢，聲音有點不太自然：“蘇曼，今兒個我身子不爽，下次你若再來，我一定好生招待你?！?/p>

“貴妃保重身體。”蘇曼忙起身，面朝著貴妃行了個禮。

蝶衣趕緊扶著明貴妃走了進去，那一陣咳嗽聲沒有間斷，貴妃似乎有意克制，可聲音卻越來越響。

蘇曼站定在原地，今日相見雖匆忙，可她有直覺，這位貴妃似有什么話想要對自己說，卻沒有說出口。

蘇曼目光閃動著，沿著之前來的路欲離開，走到轉角處，便聽見前頭在灑掃的兩個婢女的對話，她有些尷尬，自己是走還是不走。

只聽見一個婢女拿著掃帚掃落葉道：“咱們這蘭若宮，連只鳥兒都不愿意留在這里，留在這里只怕沒什么前途?！?/p>

另一個婢女環視四周之后，連忙噓了一聲道：“找死啊，這好歹還是在蘭若宮中，咱們的主子再不受寵，她也是個貴妃?！?/p>

“什么貴妃，打從進宮皇帝就沒踏進過蘭若宮半步。”那婢女咋舌道，“這明貴妃待咱們下人確實溫厚，從不曾言語苛責。可是明貴妃不受寵，那些個下人見著咱們也是愛答不理，好幾回我去索要東西，那管事的太監都裝作沒聽見，布匹是去年的，炭火也少了幾筐，諸如此類的事情可不少。”

“唉可不是嗎？”之前不打算說什么的婢女，也放下了手中是掃帚，嘆了口氣道，“這里的人一個個眼尖著，最會見風使舵了。明貴妃雖然位分高，可是那些個下人都不拿她當回事，更何況咱們這些當奴才的?！?/p>

“娘娘分明是喜歡皇上的，要不然也不會在睡夢中時常喚著皇上二字，可既如此她為何不使些手段？”

“咱們這些下人，哪里能夠非議這些，留點神，咱可不能再說了。”

站在墻角良久的蘇曼沒有吱聲，直到她們聊完天掃完地，適才離去。

心悅君兮君不知，這是不是明貴妃心中的一個過不去的坎？

蘇曼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回到了耳房，奇怪的是，素日里總是比自己早早回去的秀兒卻還沒有回來。

留給她的烤地瓜有些涼了，蘇曼燃起了爐火，熟練地拿著鉗子夾著炭放進爐子里。

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多的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蘇曼恍惚間等著秀兒，突然嗅到了空氣中有股熟悉的味道，是淡淡的龍涎香。

是自己在做夢吧，蘇曼搖了搖頭，低眸之際隱約聽見了衣服摩擦的聲音，她警覺地起身轉身望去，只見皇上就站在她身后。

蘇曼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隔著爐火矮了矮身子：“奴婢蘇曼見過皇上?！?/p>

“若朕不來找你，你便不會主動來找朕嗎？”云嘯天看著她的側臉，跳躍的火光映照之下有些紅。

氣氛有些不太對，一如窗外的冷風呼呼吹過。

蘇曼站在那里再也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他。

這幾日她聽過許多，每一件事都在她心上落下了印記。

或許曾經她對他有過期許，甚至有些悸動，可是如今全被心底深深的寒意所浸染。

云嘯天有些猶豫地站在那里，他想要上前，卻發現她的眼神沒了從前的暖意，而是一如當初的寒意，不由得緊緊蹙著眉。

蘇曼神色黯然地望著他，想到明貴妃的處境，這宮中不知還有多少女子同她一般，苦苦守著皇上。

那日子如同暗無天日的深淵，不知何時是頭。

傾城的事情緩緩撞進了她的心房，蘇曼臉上的神色又凝重了一些，心底的沉重越發多了。

若是從前她根本不會想這么多，只想好好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可是如今這些事情都被她得知了，縱然她不愿再去多聽，可是閉上眸子心里還是會想那些。

“為什么這樣看著朕？”云嘯天對于她的態度突然的轉變，有些詫異，分明之前她看向自己的眸光也有些情愫暗藏其中。

蘇曼垂頭看著一側，心下一片凄然，良久問道：“公主難道非嫁不可?”

原來是為了傾城的事情，云嘯天只當她是替傾城惋惜，淡然道點頭：“傾城是天啟公主，她的夫君只能是一國國主。這次大殷派來使臣，應該是商量和親的事情。這于大殷和天啟都是一樁喜事，畢竟不用動干戈就能換來太平盛世，這也是傾城公主她理當做的。”

他的聲音如此凜然，仿佛一切都順理成章，蘇曼聽著心里卻一寸一寸被切割著，十分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