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恭兒”這種攀附權貴,趨炎附勢的女子,侍琴平日里見得多了,本以為只是一名單純貌美的漁家女,卻不想一看到俊雅的公子,亦是一臉欲擒故縱的無恥模樣。
“公子,這位是恭兒姑娘,附近的打漁百姓家的女兒,因搭乘的貨船遇上暴風雨,意外落了水才被咱們救起來的。”侍琴瞥了“恭兒”一眼,意外不復先前那般親切柔和,反帶一些暗譏冷色。
靳長恭抬眸看了侍琴一眼,正好將她那不屑的神情盡收眼底,略一詫異,心底一打轉,便對她的小心思知曉個十有八九。
其實她這算不算是躺著中槍呢?實則她并不是打算準備要勾引眼前這個長得跟公冶少主相似的男子,實則是她稍前在魔窟中扮演林妹妹這一角,頗有些拿手了,便懶得再演譯別的角色,熟能生巧,亦不需要再費心思琢磨,便隨意再披上一次林妹妹的嬌柔表皮。
她的目的是留在船上,留在他們隊伍里,最好是留在這名公子身邊,一道混進八歧塢去,自然扮弱扮楚楚惹人憐的小白花,便是最好不過了。
當然這念頭是看到這名翩翩似書生般儒雅公子后,才萌生出來的念頭,雖然她看人并非毫無差錯,但至少亦有幾分準頭。
這個男子,并不是那種冷硬心腸的人,相反在他能夠相助的范圍內,他并不吝嗇與出手,當然前提是他對此人心生好感,樂意相助。
到底是大家大戶出來的公子,就算心思再單純,亦練就了一定的好眼力,非一般人能夠攀登得上的。
公冶慍打量了這名叫“恭兒”的漁娘,卻發現人家頭越來越低,雙肩微顫,似某種柔弱的小動物,有些害怕有些羞怯地準備蜷縮遮掩住自己,不被人發現。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孟浪了,竟眼神一個勁兒地朝著人家瞧,難怪她這副模樣。
不由得訕然一笑,歉意道:“這位恭兒姑娘,是在下無禮了,只是覺得姑娘好像有些眼熟”
一說這里,公冶慍頓了頓,一時啞聲。
他好像又說錯了什么吧,看小姑娘一臉受驚的模樣,一雙斑鹿般純良(?)的雙瞳微微瞠大,水盈盈地看人,給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服與澄亮。
咦?他竟覺得她眼熟?
靳長恭詫異,老實說,她雖然覺得他也眼熟,但她知道他必定跟公冶夙是什么親戚,或是有些關系的人,便也釋然了。
但他怎么會覺得她眼熟呢?她自信,自己與他素未謀面,那他是在什么情況下見過她一面不成?
“恭兒只是小小的一名漁娘,平時甚少出去,我,我沒有見過公子的。”她略微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而公冶慍則起身,笑顏溫潤如茶般沁人道:“恭兒姑娘不用介懷,人有相似,或許我只是看岔了眼。”
靳長恭象征性地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他的說話。
而侍琴則道:“公子,我看恭兒姑娘,身體還不曾完全康復,先讓奴婢帶她下去休息一下吧。”
公冶慍看了兩眼靳長恭,便道:“嗯,你們先下去吧。”
臨走前,靳長恭突然抬頭,一臉真摯道:“恭兒很感謝公子的救命之恩,恭兒實在無以為報,只愿有生之年能在公子身邊為奴為婢,以報恩情。”
本來以這種情形,是要“噗通”一聲狠狠地跪在地上,一臉淚水漣漣,以一種堅強卻不失美麗,美麗又不失楚楚可憐,楚楚可憐又不失一種柔媚嬌態,懇求誘惑的。
但這種復雜的表情太刷新靳長恭的底限,更何況要讓她跪,即便是演戲,那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她是挺直直地站著,雙眸如映月照溪,光粼琉璃,有一種異樣妖湄的光澤,透過空氣,直直望入公冶慍的眼睛,以一種烈焰之火點燃了公冶慍心底的一種隱藏的火熱。
雖然這種情況下施用傀儡術是犯規,可是原諒她實在沒有啥時間消耗了。
而侍琴一聽這話,心中亦燃起了一把火焰,臉色鐵青,她已認定了靳長恭便是那種不識好歹的貧家女子,想趁機賴上公子享受榮華富貴,一時氣得直喘大氣。
“公子他根本不需要奴婢了,況且救你的是外面那些船夫,你要謝便去謝他們,想以身相許便也去相許他們!”
這一句不符合身份的話,侍琴腦子一冒煙,便沖口而出。
而靳長恭微愣了一下,斜向侍琴,想不明白,這侍琴哪里來的這么大火氣。
而公冶慍則為侍琴的話而微蹙起眉頭,他天性便是溫和待人,卻不想自己的婢女竟口出惡意,當即輕斥道:“侍琴。”
侍琴被公子難得沉下臉的指責,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卻抿起菱唇不言不語,沒有立即道歉。
那女人本來就是一個焉兒壞的,她才不會軟聲吞聲呢。
“侍琴姑娘,我想你是不是誤會了,我的確只是想報答公子的一番救命之恩,如果他不需要我也不會強求,但你總不能讓我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的恩情吧,雖然我一無財,二無勢,唯一能夠出賣的也只有自已,如今我連自己都輕賤了,卻還不能令你滿意,真不知道我哪里做錯了,竟會惹你如此不快。”
說著,靳長恭一臉苦笑卻緊張含淚地轉向公冶慍,低聲道:“公子,既然你施恩不望報,那么恭兒也不厚著臉皮往上湊了,只望公子在恭兒離開之前,能盡力地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那么恭兒就先行告退了。”
靳長恭挺直了背梁,不再復剛才那白蓮花的模樣,反而似一枝寒梅不可折辱,高嶺之花不可攀摘般,微微施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而侍琴被她的一番話震在當場,直到她離開都沒有回過神來。
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有意思的女子。
公冶慍眸露探究與溫和笑意。
一般的漁女會行貴族禮儀?雖然她穿著很普通,但一身氣質卻是上乘的,一姿一行,一舉一動,皆有著長年教化的優雅,進退有禮。
不該是普通百姓能夠培育出來的女子才是?
那她究竟是誰?
而靳長恭在離開公冶慍的房間后,抬起雙眸清澈明亮的如同一泓碧水,勾唇邪魅一笑。
你就慢慢猜吧,最好是能將她帶在身邊地慢慢研究一番,這樣一來她也就順理成章地能夠不受審查地進去八歧塢了。
等他們一行人到達海港,周圍的船上的人亦紛紛卸貨下船,港口處八歧塢接客的人來了幾批,一般熟悉的常客,便自行上山。
而靳長恭因為堅持要跟隨著公冶慍,而公冶慍對她亦有幾分古怪心思存在,于是便也跟著一道準備入島,并沒有單獨將她留在船上。
這一點令侍琴十分不滿,侍琴則一路都在不停地打量瞪著靳長恭。
當然,這種憑度的威脅與敵意,靳長恭根本連眼皮都未施舍一眼給她。
停留在港口的船樓有七艘,都是些重要人物,公冶慍亦上前與認識的人一一交談敘舊一番,靳長恭這才知道,公子名叫公冶慍,他的身份算起來算是公冶夙的一個堂弟,這次是代表生病的父親前來參加婚禮。
船上陸陸續續下來很多重量級別的參加婚宴的人員,但并沒有外族人,亦沒有邀請別國人員。
一踏入八歧塢,只見眼前一道直聳入天階的石梯,十里鋪錦,萬里紅綢,一片艷麗喜慶之色,靳長恭等客源慢慢減散,才有余縫靠近公冶慍,疑道:“公子,這里怎么到處鋪紅結彩?”
剛才倒是隱約聽到有人談到婚禮之事,難道八歧塢正在準備辦喜事?難怪會突然來這么多船跟客人。
公冶慍沒有回答,而侍琴先道:“你們漁村雖然偏僻,但也該聽過商界傳奇的八歧塢吧,而這里便是一般人連想都不敢想的八歧塢,而咱們是來參加公冶少主的婚禮的,恭兒姑娘,希望你能夠注意一下身份,到時候別給公子我們搗亂失禮了。”
靳長恭表情瞬間呆滯,根本沒有注意侍琴的熱潮冷諷,腦中全被四個字震怔了。
八、冶、少、主?
竟然是他?
“公冶少主,他要成親了,是跟誰?”
侍琴看她的模樣很是震驚,有些奇怪,便上前涼涼道:“自然是跟他的末婚妻單小姐啦。”
傳來的消息不是說他中毒了嗎?怎么突然間就決定要成親?
這是被逼的還是,還是他自愿的?
看靳長恭臉色不對,公冶慍忍不住關懷地問了一句:“恭兒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靳長恭緩緩看向他,那一刻那眼中的某一些東西,直視無諱撞擊入他的眸中,令他怔愣一瞬。
“我沒事,公子我們走吧。”
淡淡垂下睫毛,靳長恭整個人如暗夜裊贏,整個人氣息顯得沉凝漠然。
侍琴看了公子一眼,見他看一直盯著那個叫“恭兒”的女子,心底一忿,腳一跺,便道:“公子,貨物已卸下來了,我們走吧。”
公冶慍道:“嗯,侍琴你先留下與管事一道將禮品數清點整齊,稍后再趕來吧。”
侍琴一愣,委屈又驚訝地叫道:“公子!”
為何特意將她獨自留下,一般清點貨物這種小事情,不都是交給一同隨行的管事嗎?
難道是她惹公子生氣了?
公冶慍并沒有理會她的叫喊,直接帶著一支隨行侍衛,朝著八歧塢的千階梯爬去。
千階梯顧名思義,有一千階石階梯,爬到頂端,便能看見一道天然桃花屏瘴。
桃花紛飛,滿目姹紫嫣紅,遠遠望去,似乎天上落下的一大片朝霞,桃花散發出來的陣陣清香,那么沁人心脾。
攀上千步階,部分人已氣吁喘喘,體質好的,則也額滲細汗,像公冶慍這種文雅貴公子,則累得嘴色泛白,手腳疲軟。
但靳長恭卻汗滴未濕,依舊步履輕盈,但看到這么體虛之人,無奈,亦要做出一點虛弱疲憊之態。
一路,她都在想,這公冶爝跟公冶筱蝶究竟打算要做什么?之前她收到的消息,便是他們暗中下毒謀害了公冶夙,還囚禁了止蘭與公冶夙的母親,甚至還有一些反對派八歧塢的重要人物。
但她卻沒有想到,這種時候竟突然要給他舉行婚禮,當時看到一大批船只入港時,她便納悶,八歧塢不是禁止通行嗎?如今她得知真相了。
但如此一來,靳長恭想她大概猜測得到,這兩兄妹的目的了。
想必是打算挾天子以令諸侯,亦或者是打算借此機會將八歧塢暗地里,面名上的全部勢力一網打盡,再一番逼迫利誘,有用者留,無用者殺,一勞而獲地全面占具八歧塢。
既然如此,她是不是該做點干什么呢?靳長恭踏入桃花中,看著落英繽紛的桃花,神色莫測,沉眸深思,但嘴角卻溢出一絲詭異的笑意。
驀地,公冶慍突然轉身伸手扯了她一把。
“小心!”
呃?靳長恭抬眸一看,看他神色認真,再環顧一周,并沒有發現什么奇怪的東西,卻聽到他說:“恭兒姑娘,這八歧塢的桃花瘴就像一座天然的迷宮,走路別分心,小心會迷路。”
靳長恭看著他:“公子懂陣法?”
公冶慍搖頭:“不懂,不過這條路我來過幾次,有跡可尋,倒也熟悉,不至于迷失。”
“哦,這么說,這次的來賓大家都是這樣啰?”靳長恭意味不明地問道。
公冶慍聞言多看了她兩眼,發現無論他如何看都看不透她眼底的情緒,便在心中暗嘆息一聲,便頷首:“自然,這桃花瘴聽聞是八歧塢請來一位世外得道高人,他精通奇門遁甲,五行八卦,以自然景觀與精奇陣法相結合,久而久之,便在八歧塢外圍生成了一種天然迷霧瘴,一般人如何能夠解。”
“的確,即使是精通此道的人一時半兒也不能解的,但隨意修該一兩處,卻不是什么難事。”靳長恭卻笑了。
公冶慍尚未弄清楚她何出此言,便突然發現眼前的“恭兒”如神鬼魅影,消失無蹤了。
他一驚,急忙回處張望,心下一突一突地,不安的情緒逐漸高漲。
“恭兒姑娘?!”
“公子,怎么回事?”聽到他的叫喊,隨后跟著的一群侍衛匆忙上前緊張地詢問道。
公冶慍搖頭,很快便冷靜下來,此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臉色愈發凝重。
【的確,即使是精通此道的人一時半兒也不能解的,但隨意修該一兩處,卻不是什么難事】
這一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這個叫恭兒的女子究竟是誰?
正當公冶慍腦中思緒繁雜之際,卻突感周圍氣氛有異,一時霧瘴大漲,粉色桃霧籠罩而來,公冶慍面色一變,當即退后一片,卻感覺一陣窒息的痛苦襲擊心臟,眼睛亦被刺地一痛,便下意識閉了眼。
“公子!”
周圍似有驚懼的叫喊,但他卻無法睜眼,唯有迷茫地伸臂游走,突然有一只手攬住他的腰肢,他全身一僵,卻聽到有人在他耳畔輕悠如蘭地嘆息一聲:“公子,別亂跑了,明知道入瘴越深越會中毒越深,你怎么偏偏就不肯乖乖地呆在安全的地方呢?”
公冶慍心中警醒,趁機一把抓住她,緊聲道:“你是誰?究竟來八歧塢想做什么?”
清麗妖且魅的雌雄莫辨嗓音頓了一下,才輕笑道:“我是來尋人的,你放心吧,我暫時不會傷害你們的,只是需要耽誤你們點時間而已,迷瘴陣很快便能夠恢復如常,但在這之前,公子你們就且耐心地等候一段時間吧。”
語音漸褪,公冶慍感覺那腰間溫軟的手臂悄然撤了去,余溫尤在。
他再一睜眼,便已身在一片桃花深深舞靡荼渺渺之中,身邊早已不見那神秘莫測“恭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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